拓跋嗣帶著士卒衝出平陽後不敢歇息,一路狂奔到長子才算有了休息的時間。


    此時的他臉上的傷口已經凝固結疤,正坐在路邊的一塊草垛上,手中捧著一個大碗,裏麵是士卒剛剛燉好的一碗肉湯。


    “現在收攏了多少人?”


    “陛下。隻有一萬人。”


    匯報的將領趕忙說道:“屬下這就繼續迴去收攏,大多士卒都是撤退時戰馬受了傷,被落在後麵。很快就能趕上來。”


    拓跋嗣聞言點點頭,示意他快去。


    將碗中肉湯剛剛送入嘴中,拓跋嗣就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次不同以往,拓跋嗣很清楚的能感受到胸腔中的心髒都在咳嗽中不斷的顫抖。


    要撐住……


    拓跋嗣此刻如同隻剩一張籌碼的賭徒,他現在要用自己全部的身家來換一個機會。


    “給河北的奚斤和長孫嵩發信,讓他們帶本部士卒即可趕來支援!”


    此刻拓跋嗣還抱著一絲希望。


    隻要給他調集大軍的時間,北魏完全有能力再和宋軍做過一場。


    甚至他完全可以用自己做餌來吸引宋軍朝著河北移動,去到自己的主場!


    隻不過這份謀劃還沒堅持幾分鍾就被一個情報徹底推翻。


    穆觀和丘堆此時正羞愧的跪在拓跋嗣麵前,乞求拓跋嗣的原諒。


    拓跋嗣這才知道原來二人的大軍被王仲德給擋了迴來,此時的士氣同樣低迷。


    得到這個消息的拓跋嗣久久沉默不語,半晌後才抬頭望天。


    “天命果然不在胡種矣!”


    說罷,拓跋嗣居然直接仰倒,要不是穆觀眼疾手快撐住拓跋嗣,怕是整個人要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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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拓跋嗣再次悠悠醒來時,已經是半夜。


    一眾逃出來的北魏大臣都跪倒在拓跋嗣身邊,悲痛的情緒遍布整個營帳。


    隻有拓跋嗣知道,這些人不是在為自己悲傷。


    他們是在為各自的地位、財富悲傷。


    更是在為自己的未來悲傷。


    真正心中還有他,還有北魏的,隻怕是一個都沒有。


    拓跋嗣掙紮著從床榻上起身,用沙啞的聲音喚道:“紙,筆……拿來。”


    有人呈上來後拓跋嗣便趕走了周圍的大臣,隻讓丘堆留在自己身邊。


    伏倒在床榻上,拓跋嗣一邊咳嗽,一邊奮筆疾書。


    因丘堆是被默許留下的那個,他的眼睛也是很自然的落到拓跋嗣的信件上。


    “佛狸,朕怕是撐不過這一劫了。”


    “但朕不能看你倒下,更不能看你一個王種落在敵人手中,成為一頭被圈養的猛獸!”


    “之前朕和你說待朕一死就殺掉崔浩,朕錯了。”


    “崔浩,才是我拓跋鮮卑複興的希望!”


    “鮮卑貴族大都腐朽,不願意做出改變,更不知國家是為何物。我們到現在還和幾百年前的匈奴一樣,隻是各自為戰罷了。普通的族人又大都愚昧,從中幾乎挖掘不出幾名治國大才,與漢人根本沒法比。”


    “重用漢人,融入漢人,然後成為漢人的王。這才是能抵禦南人的最好方法。”


    “朕現在迴盡可能給你爭取時間。你立刻從平城離開往東跑,跑迴祖地去,利用燕山和宋軍拉鋸,待機而動。”


    “劉裕雖為英雄,但是如今也已遲暮。朕看得很準,劉裕也難以苟活多長時間。”


    “到了那個時候,佛狸再卷土重來。重用漢人,成為漢王。”


    咳咳!


    拓跋嗣磕的越來越重,從喉嚨中居然是磕出一口鮮血到紙上,渲染出朵朵血花。


    但拓跋嗣還是強撐著寫下去。


    “待朕死後,佛狸便認崔浩為相父。一如當年蜀漢後主與諸葛武侯故事,萬事皆聽從於他,萬不可有半分忤逆!”


    寫完後,拓跋嗣才小心翼翼的疊起紙張放入信封。


    他撐起身子,用猙獰的表情看向丘堆:“你可都看到了?”


    丘堆跪在地上輕微點了一下頭。


    “你帶著這份信給佛狸送去,現在就走!”


    丘堆有些猶豫。


    “那陛下怎麽辦……”


    怎麽辦嗎?


    拓跋嗣心中已經有了決意。


    此時跟在他身邊的,都是北魏國內各個山頭的領袖。


    他們每人手上都掌握著大量的資源,但他們並不願意將這些資源拿出來拯救北魏。


    若是他們沒了呢……


    讓這些占據著大量資源卻不願意付出的貴族全都死去,那就意味著會空出大量無主的財富。


    牧場、戰馬、牛羊……


    這些財富的喪失會導致北魏那已經腐朽的中樞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而他的兒子拓跋燾,也勢必會成為這些財富的主人,將整個鮮卑成為他的一言堂。


    這種方式,在漢人書籍中有另外一個名字——


    中央集權。


    拓跋嗣沒有迴答丘堆,隻是握住他的手,將信件放在他的手中,再用力讓他握起來。


    “朕會帶著所有罪惡死去,如此才能讓燈火的光亮降臨四方。”


    “佛狸,就是那盞明燈!”


    丘堆見拓跋嗣心意已決,也不再有小女兒態,而是拿出一把小刀劃破臉皮,讓鮮血流下,宛若血淚。


    這是鮮卑古老而沉重的誓言。


    同時也表達著至死方休!


    “去吧,劉裕估計很快就要追上來了。再耽擱下去,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拓跋嗣催促著丘堆,仿佛已經聽到後方宋軍的喊殺聲。


    丘堆也不在逗留,帶著一隊親兵,就往北方平城而去。


    就在丘堆離去一個時辰後,宋軍果然如期而至,沒有給拓跋嗣半點喘息的時間。


    而且這一次宋軍是從兩麵齊進。


    北方是劉裕親自率大軍的前來圍堵。


    南方則是王仲德、沈林子帶兵從軹縣圍攏過來。


    身在其中的拓跋嗣,顯然已經陷入死地。


    長子中的北魏大軍一時不知該如何行動,隻能蜷縮在城內如同受傷的野獸一般舔舐著傷口。


    拓跋嗣此時適時的出現在城中,安撫這些士卒,做最後的鼓舞。


    “現在的我們還沒有陷入絕路!朕已經調遣河北的奚斤大軍前來救援!隻要我等能守住長子半個月,等到奚斤大軍到來,自然可以反敗為勝!殲滅宋軍!”


    在拓跋嗣這個皇帝親自的鼓舞下,魏軍士氣總算有了一些東西起色,一些大臣也重新拾起信心。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拓跋嗣早就將一份密信悄悄派人給奚斤送去。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


    守住涉縣,莫要來援!


    第226章 帶著腐朽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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