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


    富麗堂皇,碧瓦朱簷的建康宮外,劉裕此時正平靜的站在那裏。


    琉璃玉盤、珍珠象牙都奪不去他的半點光芒。


    蟠龍遊鳳,贔屭蒲牢都壓不下他的無上威嚴。


    在這一刻,他才是此方世界的主人。


    龍椅上那個,不是。


    “宣太尉覲見!”


    宮裏的天使聲音細膩,唿喚劉裕上朝。


    其中沒有提劉裕的名字,這叫讚拜不名。


    劉裕聽後直接進入宮殿中,腳下踏著雲靴,腰間別著寶劍。


    這叫劍履上殿。


    進入略有些昏暗的大殿後劉裕抬起頭,直直盯著龍椅上那個人。


    一步一步逼近,劉裕走的十分緩慢。每走一步就踏出沉穩而洪亮的腳步聲。


    這叫入朝不趨。


    終於,劉裕走到那人的最前方,離那個位置也隻有一步之遙。


    “臣!劉裕!參見陛下!”


    “嘿嘿,嘿嘿。”


    迴應劉裕的不是正常的迴禮,而是幾分帶著癡傻的笑聲。


    劉裕也見怪不怪,隻是一如既往的直起腰板。


    不是他現在連樣子都懶得做。


    而是……


    龍椅上的人,壓根就是個傻子。


    這就是東晉的第十位皇帝,司馬德宗。


    他連春夏秋冬都分不清,就連說話都有問題。


    如此之人,卻當了二十二年皇帝。


    這讓其他人對晉帝,對皇室,還能有多少敬畏之心?


    劉裕看著眼前這個本該是他要侍奉之人就這麽一臉傻笑,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第一次見到司馬德宗的時候。


    那時候他的主帥劉牢之還活著。


    他跟在劉牢之身後怯生生的看著身為帝王的司馬德宗。


    那一刻他心中的一些東西被打碎,碎的很徹底。


    皇帝,這個人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句笑話。


    後來等到司馬德宗禪位給桓玄,劉裕又把司馬德宗救迴來重新扶持他登上帝位後,劉裕就一直覺得很惡心。


    司馬德宗……真的配當皇帝?


    司馬家,真的配當皇帝?


    看看司馬家稱帝以來,國家變成什麽樣子了?


    如果可以,劉裕更希望自己能碰到一位如漢文帝、漢宣帝那樣的聖主。


    自己為臣,永世奉君。


    或者如蜀漢後主那般也行。


    救大廈於將傾,活成如武侯那般的人物。


    但可惜。


    倒了八輩子血黴,碰上了司馬家的皇帝。


    劉裕的神色有些複雜。


    他不知道自己未來在史書上的評價如何。


    是和魏武帝曹操、魏文帝曹丕一樣受後人供奉,還是如桓玄那樣遭世人唾罵?


    但今日劉裕既然已經站到這裏,他就不會再後退。


    漢室聖德,曹魏寬仁。


    所以曹操到死都是漢臣,司馬懿也一直都是魏臣。


    但晉呢?


    它有什麽資格挽留劉裕?


    甚至如今這個大晉,本就是他劉裕打下來的。


    他,無愧。


    一旁的天使拿出走就準備好的詔書對著劉裕念道:


    “朕以寡昧,仰讚洪基,夷羿乘釁,蕩覆王室,越在南鄙,遷於九江。宗祀絕饗,人神無位,提挈群兇,寄命江滸。則我祖宗之業,奄墜於地,七百之祚,翦焉既傾,若涉淵海,罔知攸濟。天未絕晉,誕育英輔,振厥弛維,再造區宇,興亡繼絕,俾昏作明。元勳至德,朕實賴焉……命使持節、太尉、尚書左仆射、晉寧縣五等男湛授相國印綬,宋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散騎常侍、尚書、陽遂鄉侯泰授宋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


    這裏的意思就是說晉室如何失德,劉裕又是如何幫助晉室,最後晉室出於感恩而封劉裕為宋公的原因。


    劉裕伏地受恩。


    自此,一個嶄新的時代將要拉開它的巨幕。


    等劉裕走出建康宮的時候,入目的是大晉文武百官。


    隻不過他們此時都對著劉裕行禮,口中大唿:“為宋公賀!”


    劉裕手持天子詔令還禮:“諸君同賀!”


    他的目光也看向百官中的幾人。


    幾人也用會意的眼神看著劉裕。


    有些東西,終於是開始了。


    而劉裕稱公的消息也引起一係列風暴。


    相比劉裕,劉義真之前在關中造成的聲勢就如同小孩子過家家。


    因為有了曹操的先例,誰都知道裂土封公意味著什麽。


    東晉國內。


    士卒沒有半點意外,反而極為支持。


    劉裕的地位是一步步打出來都,軍事是劉裕的基本盤,這點劉裕根本不用擔心。


    世家方麵。


    雖然王謝等世家看出來劉裕上位會給他們帶來一定程度的傷害。


    但是又能如何?


    劉裕就是劉裕。


    百年來的第一人。


    反對劉裕的可以參考之前的頂級世家庾氏。


    就因為反對土斷,偌大的豪門被劉裕幾乎殺了個幹淨。


    劉裕這人遇事是真動手,世家也不敢和劉義硬剛。


    倒是一些劉裕一直在扶持的寒門文人個個哭天喊地,痛罵劉裕是逆賊奸臣。


    隻能說,不站在一定的高度,看到的總是泥土。


    但這種人罵就罵去,沒人會在乎他們。


    如此以來,東晉國內居然沒有陷入動蕩,反而是有種“本該如此”的情緒在裏麵。


    這讓一直觀察東晉局勢的其他勢力認清了現實。


    北魏平城。


    皇帝拓跋嗣身體一直不太好,但當他聽到劉裕稱公的消息還是強撐著召開了一次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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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裕即已稱公,那離他最終僭越也就不遠了。”


    拓跋嗣看的很明白。


    劉裕不像曹操。


    他不會停下腳步的。


    “朕打算命人出使大晉,給劉裕遞上賀禮,諸位誰願意出使?”


    現在北魏的第一要務是解決北方的柔然和西邊的胡夏,所以拓跋嗣沒必要去觸劉裕的黴頭,順水推舟送個人情也好。


    再說,拓跋嗣對劉裕還是有心理陰影的。


    拓跋嗣頂多算守成之君,劉裕卻是開拓之主,天生的壓製讓他不敢去薅劉裕的虎須。


    “陛下,臣願意前往。”


    拓跋嗣看著主動請纓的臣子,卻是趙郡李氏人李順。


    李順此人素有口才出眾的名聲,拓跋嗣見對方相貌堂堂,不至於丟了北魏的麵子,也就同意了這個年輕人的請求。


    “卿至建康,見機行事。”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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