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緋帶著啾啾去了胡欣的辦公室,童悠寧今天帶著她的執行經紀來了旋天傳媒,她們要合拍一套雙人圖,為後頭的宣傳做準備。


    童悠寧簽在了荀西叢工作室的名下,萬勻禮暫時沒有帶新人的打算,就把她交給了手底下的一位執行經紀,這位工作人員也是萬勻禮一手教出來的,平日裏也沒少負責過荀西叢的行程,靠譜程度無需多言。


    這次電影上映,工作室的宣傳組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計緋那邊,童悠寧對此也沒什麽意見,她覺得自己能走到這一步,已經算是很幸運了。


    如果不是意外在眠雲鎮結識了導演譚靜然,此時的童悠寧可能還在到處找工作,也可能在影視城裏繼續當個叫不出名字的小演員。


    如果計緋不加入這個劇組,旋天傳媒和荀西叢未必會投資這部電影,組建了一支靠譜的製作團隊,並給予譚靜然足夠的話語權和剪輯權。


    如果不是計緋在拍攝過程中一再幫她解決問題,童悠寧也沒法發揮出那份超乎自己想象的潛能,還在演戲過程中對自己的人生有了很多新的想法。


    別看《貓多多》的投資成本不高,但整體的服化道和場景布置都是非常用心的,魚一文那美到炸裂的造型就不說了,邱青雨拿著平凡打工族的人設,從鞋包衣服到發型設計也沒有被敷衍過,再加上計緋從來不壓戲不加戲,童悠寧甚至覺得在將來幾年的職業生涯裏,她再也遇不到完成度這麽高的角色了。


    童悠寧深知自己是扛不起票房的,隻能靠計緋的人氣帶動一下網友對電影的關注度,另外工作室也沒有克扣她的宣傳資源,隻是她走的路線不太一樣罷了。


    在計緋忙著搞話劇的期間,童悠寧錄製的那檔底層演員逐夢演藝圈的節目播得如火如荼,在網上引起了不小的討論度。


    在這個節目裏,不僅有各個公司塞進去的新人演員,還有真實在底層打拚的群眾演員,劇本是存在的,艱辛是真實的,戲劇化的衝突是少不了的,在登雀視頻這個平台方和經紀公司的大力營銷下,委實吸引了不少對娛樂圈內幕感興趣的吃瓜群眾。


    裏頭有幾個嘉賓炒得飛起,今天這個在爆料,明天那個在賣慘,熱搜買了一輪又一輪,配合上他們的新劇宣傳,也吃到了不少甜頭。


    童悠寧混在其中,營銷程度已經算是很低調的了,她走的是先抑後揚的路線,一出場就表現得像是個關係戶,因為那一身淡泊清冷的氣質,還被不少觀眾罵她裝逼假清高。


    直至節目播到第三期,才慢慢地揭露了童悠寧這幾年在四處跑龍套的事實,泥地裏的屍體,奔跑的背景板,需要脫衣服的背影替身,一兩句台詞的露臉演員……這些是可以找得到人或者看得清臉的影視片段,更多的是淹沒在群演的大軍裏,在鏡頭中連頭發絲都見不著。


    “你在出道的第一部電影裏就演女三,以你的長相也不至於連個小配角都混不上,那幾年怎麽會混得這麽慘?”節目裏有個新人不解地問道。


    “娛樂圈裏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好看的人,”有個群演故意搶話道,“一個劇組裏,有的是平台方塞的人,有的是製片和導演帶來的人,有的是經紀公司簽約的藝人,剩下的那點湯湯水水要怎麽分呢?要麽就是運氣好,要麽就是拚命跟選角導演打交道,送錢的,送禮的,送上門被占便宜的……當然也有很多靠譜的劇組,可是大的劇組輪不到你,小的劇組捧紅人的概率萬分之幾,想要出頭何其之難?”


    童悠寧沒有介意對方搶了鏡頭,也沒有解釋太多,隻是沉默地笑了一下,有些寂寥的樣子。


    與此同時,《貓多多》官博放出了首支預告片,三十秒的片花裏是女主之一邱青雨的個人戲份,她在命案現場裏痛哭,在警方的審訊中驚惶,在真相的麵前枯萎,最後哽咽著問這個世界為什麽無人聽她說話,這份悲傷直擊人心,雖然沒有引發太高的討論度,但也借著這份演技扭轉了很多觀眾對她的印象。


    童悠寧看起來是個運氣不太好的小藝人,就在大家忙著感慨娛樂圈不好混的時候,她家裏的事情就被爆了出來。


    這件事是從一個知名網紅那邊發酵的,她有著和童悠寧相似的困境——自己很努力,賺了很多錢,父母卻帶著自己的小兒子試圖掏空她的所有積蓄,某一天突然就跟父母打起了贍養官司,高位熱搜愣是掛了兩天,各方輿論吵得死去活來,有人在罵網紅不孝不悌,有人在罵她父母不慈不愛,有人在罵家醜不可外揚,有人在罵網紅為了流量不擇手段……


    總之,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網友們都熱衷於跑去嘴一句,然後就有人從短視頻平台那邊搬運了童悠寧父母發布的東西。


    視頻裏,他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她不贍養父母不愛護弟弟,說她為了逃避家庭責任而故意玩失蹤,早期還在視頻裏義憤填膺地說她為了拍電影去睡導演睡金主,把吃瓜群眾看得一愣一愣的。


    沒等網友們跑去逮著童悠寧開噴,她就放出了和父母正在對簿公堂的證據,這些年轉給父母的錢,幫忙還的賭債,以她的名義欠下的貸款,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現今她的父母卻以童悠寧不撫養弟弟的理由把她訴上法庭,還有人爆出她在眠雲鎮當咖啡屋服務員時期的視頻,她父母帶著兒子堵著她要錢的嘴臉讓不少網友都升起了惻隱之心。


    上個月童悠寧去計緋的綜藝裏當飛行嘉賓,網上折騰得正熱鬧,她一邊配合工作室的安排,一邊和父母那邊糾纏,還要為新的劇本做準備,所以計緋才會看到一個心力交瘁身形消瘦的童悠寧。


    童悠寧當下的名氣還比不上那位網紅,這件事波及的範圍不大,隻是讓網友們對她有了點淺薄的印象,不過伴隨著《貓多多》的上映,她的故事將會和電影中的爭議性話題綁定在一起,陷入戲裏戲外的輿論漩渦。


    若說沒人看出這是一環扣一環的營銷,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荀西叢曾經給童悠寧分析過這份營銷方案的利弊——她會得到關注,會得到工作機會,也會得到議論和審判,她會被人罵狼心狗肺,會被打為炒作無度的營銷咖,也會得到同情和鄙夷,荀西叢甚至不否認這是在利用童悠寧來做營銷,順帶吸引《貓多多》引發的負麵討論。


    畢竟譚靜然拍的題材有點敏感,就像是她曾經拍的那部校園霸淩的片子,當時有人感同身受,也有人喊著“現實哪有這麽黑暗”、“我身邊從沒見過這樣的事”,把譚靜然罵成是無病呻吟、故意把現實拍得太黑暗的垃圾導演,如今《貓多多》裏有了童悠寧做“靶子”,計緋隻要負責拉動人氣以及用演技和美貌征服觀眾就好了。


    正如同電影裏的邱青雨和魚一文,一個在紅塵裏掙紮,一個在紅塵裏蹦躂。


    童悠寧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考慮了什麽,也可能是什麽都沒有考慮,就同意了這份工作室給出的方案,把衝到麵前討錢的父母交給保鏢,把法律上的事情交給律師,萬勻禮說爹媽起訴一胎撫養二胎的官司不論輸贏,她都能在網上打出一張博人同情的牌,童悠寧點了頭,表示怎麽樣都無所謂。


    煩惱還是有的,痛苦依舊是存在的,糾纏可能是無盡的,不過這也不要緊,她以前失去了很多,也沒有過上好日子,如今同樣在失去,可她至少得到了心靈上的平靜,支撐著她朝遙遠的前方走去。


    旋天傳媒的小樓裏,計緋笑眯眯地跟童悠寧打了個招唿。


    可能是冬天的太陽太冷了,笑意盈盈的她看起來比外頭的陽光還要暖,童悠寧自寒風中穿梭而來,冰冷的身軀都在她的照耀下得以迴溫。


    宣發那邊對這套雙人宣傳圖沒什麽要求,讓她們自由發揮,攝影師建議道:“我們去室外拍幾張吧?”


    計緋詢問性地看向童悠寧。


    童悠寧點頭,“可以。”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又道:“今天陽光真好。”


    計緋有點茫然地看了看天空上那個蔫了吧唧的太陽,連投下來的光線都跟營養不良似的,心想童悠寧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很久沒出來曬太陽了吧……


    為此,在選拍照地點的時候,計緋特意讓她站在向陽的位置上,童悠寧眯起眼睛往天空看,然後低下頭來對著她笑。


    攝影師及時抓拍了幾張,童悠寧的執行經紀湊過去看了一眼,眼露滿意之態。


    現實風雨不寧,但是照片裏的童悠寧並不萎靡,她就這樣靜靜地笑著,像是路邊開出來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努力汲取著陽光,努力地在貧瘠的土地上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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