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與鍾隱也都麵色凝沉。


    織愉從他們三人的眼中品出一絲審視。仿佛她已經是個沉迷男色、無可救藥的女人。


    織愉無語並滿意。


    他們會這麽想她是好事。


    織愉理直氣壯道:“此事不用你們管,明日我有事要去城主府,自會向柳別鴻要一個交代。”


    鍾隱:“明日我陪你去。”


    織愉思忖須臾,“明日我自己去。好了,時候不早,都迴去休息吧。”


    鍾隱抿抿唇,不悅離去。


    香梅亦冷著臉,行禮告退。


    此為主院,謝無鏡住在此處,他自然不會走。


    織愉走向主屋:“你也休息吧。白日勞你辛苦,今晚就不用你伺候了。”


    謝無鏡不語。


    他坐在樹下,繼續喝他方才為她而放下的茶。


    明月冷風,拂過樹梢。


    簌簌聲響,襯得院中蕭瑟。


    織愉想起他白日險些嘔血,想勸他早點迴屋休息。


    立秋過了,夜開始涼。


    他不是從前不病不傷的仙尊,又帶著咒傷,該好好休息才是。


    話到嘴邊,被她咽下,腦海裏取而代之的,是柳別鴻說不日便要殺他成仙之事。


    織愉一言不發,轉身迴房。


    房中有自淨術法,很是幹淨。


    是謝無鏡的風格,清雅幽靜。


    就是沒什麽人味兒。


    織愉想著,去小間沐浴完,躺在白青色床鋪的床榻上。


    放下床簾,從儲物戒拿出天諭給她的紙。


    她寫道:


    [今日我於桑澤城遇刺。按理說,我該對眾護天者發怒,要他們為沒保護好我付出代價。


    然大功告成在即,我不願在這時與他們爭執,得不償失。


    故我要你想辦法,再加一層咒術於他們身上。


    如此,他們誰若背叛我,自己就會付出代價,不會連累他人。]


    良久,天諭迴:[?]


    織愉:[你不願意?那便等著天命盟護天者聯盟全體陣亡吧。]


    天諭還以為她當真為事成在即而服軟,結果隻是先禮後兵。


    它迴:


    [你修為太低,需輔以外物才可成咒。


    取謝無鏡仙血混合你之血,灌入琉璃珠內,施以咒術,可控製眾人命魂。


    咒法:……]


    織愉滿意地記下法子,逗它:[奇怪,你今日怎麽這麽爽快,沒與我吵架?]


    天諭沉默片刻。


    紙條“騰”得燒成灰燼。


    看起來即便沒和織愉吵架,也還是被她氣到了。


    織愉心情大好。


    當即要去隔壁找謝無鏡。


    出了房,卻見謝無鏡仍坐在院中。


    夜深,露重寒涼。


    織愉一身桃緋寢衣單薄,冷得不由縮了縮身子。


    她走向謝無鏡:“為何還不迴去睡?”


    謝無鏡:“你知道原因。”


    織愉默然。


    她確實知道,因白日她說的話,她的所作所為,都太過傷人了。


    織愉嬌聲道:“你是在等我來哄你嗎?”


    她蓮步款款而近,腰身一轉,坐在他懷裏,白藕似的臂膀勾住他的脖頸,“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


    “你真的不需要休息嗎?”


    她微仰頭,吐息氤氳,拂他臉側。


    謝無鏡低垂眼簾,神色晦暗不明:“對你來說,這叫哄嗎?”


    織愉驚訝:“你還真想要我哄你?你是這樣會自欺欺人的人嗎?”


    他是嗎?


    他曾以為,這個問題永遠不會落到他頭上。


    可眼下這一切,就仿佛應龍神塚裏那最後一場幻境。


    她像幻境裏的李二小姐,用她的方式綁住了他。


    而他的心境,竟也與幻境中的小道士一樣了。


    謝無鏡合眼不語。


    他的沉默,令織愉心中一歎。


    她依偎進他懷中,安靜地抱住他,一如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從前。


    這是蒙騙,是假象。


    可她知道,這對他來說,也是真正的安慰。


    織愉:“白天,是我說話過分了。我隻是希望你能躲起來。”


    謝無鏡:“你已不再信任我。”


    不再信任他有處理那些事的能力。


    織愉如實道:“時也運也命也,就算是神,也敵不過時運不濟,命運無常,否則又怎會落得隕落的下場。你現下的境遇,我不敢賭。”


    謝無鏡問:“所以你白日希望我躲起來的原因是什麽?”


    織愉愣了愣。


    他總是能看穿她說謊。她一時急躁的罵語原來沒有騙過他,反倒成了她的破綻。


    她道:“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謝無鏡,不要再對我抱有任何幻想。”


    謝無鏡:“這就是你的哄嗎?”


    沒有好話,沒有談及過去迴憶的美好。


    隻有剖開的現實。


    織愉輕歎:“我願意對你實話實說,便是念在我倆過去的情分上了。”


    謝無鏡不再說話。


    織愉與他彼此靜靜靠了一會兒,起身,牽起他的手一同迴房。


    織愉睡於床裏側,留了外麵的一半給他。


    謝無鏡脫了外袍,睡下。


    她從床裏側滾過來,抱住他的腰,思量再三,還是決定現在說事。


    免得明天一大早說,讓他一大早心情不好。


    “謝無鏡。”


    “嗯。”


    “給我一瓶你的仙血。”


    謝無鏡不迴答。


    屋內暗沉沉,靜悄悄,倏然響起他一聲發笑,“要多少,你自己取。”


    織愉將他的手摸過來,拿出一把匕首,刺破他指尖擠血。


    她不需要太多,隻要十滴,足夠分給琉璃珠就行。


    擠完血,她取藥塗抹在他指腹上。


    藥味在床榻上彌漫。


    他始終不發一言。


    織愉重新睡下,抱住他。


    “謝無鏡。”她喚他。


    他不再迴答。


    織愉往上挪了挪,傾身,唇靠近他。


    謝無鏡雙唇抿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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