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舊在下。


    四下無聲。


    “諸位請起,我沒有怪罪大家,更談不上原諒。”


    王詡說話時,一股浩然氣自其袖中鑽出,柔和地扶起了他們。


    眾人看著王詡,等待著他的下文。


    “因為在這件事上,大家都是受害者。”


    王詡緩緩說道。


    “對大家來說,涼國侵略者所挑起的戰爭使我們失去了家人,同袍,以及親朋好友。”


    聽到這裏,不少百姓埋頭痛哭,他們每個人都是幸存者,每個人的背後也都有一個曾經美好的家。


    而燕兵們則相顧無言,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那些毫不知情的手足同袍就那麽輕飄飄地死了。


    “而對大燕而言,涼國發動的這場戰爭,是對大燕國威的挑釁!”


    少年在雨中朗聲道,他的聲音甚至蓋過了滿天大雨。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王詡帳前。


    百姓,被俘虜的燕兵,龍騎...


    夜白衣與天狼也悄然站在了王詡身後。


    “多少年了?多少年涼人不曾越過潼武關一步?!”


    王詡麵露追憶之色。


    “這是大燕軍民團結一心的戰果。”


    “家園破碎了,我們便要重建,山河破碎了,我們便要重整。”


    “燕人,是打不倒的。”


    王詡一字一頓地說道。


    “但前提是人心不散。”


    大雨中,他的話擲地有聲。


    “涼人如野獸,在他們的血液裏就刻著掠奪!麵對野獸,我們隻有將它打服,打怕,打死,它才不會威脅到你。”


    聽著王詡的話,不少人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所以此刻,我們無暇哀傷,更無暇舔舐傷口,因為,我們要複仇。”


    複仇。


    這是一個聽起來多麽酣暢淋漓的詞匯。


    燕人太需要一場複仇來緩解悲痛了。


    “複仇!”


    那名最先提議道歉的老兵聽了王詡的話,情不自禁地紅了眼眶,他振臂高唿道。


    “複仇!!”


    大家的手臂也都像老兵一樣高高舉起。


    聲音從王詡的四麵八方傳來,有稚嫩的,有清脆的,有蒼老的,有豪邁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將反攻事宜托付各位。”王詡感慨道。


    “有行動能力的婦孺留在校場內,負責甲葉串連,照顧傷兵,不便行動的燕兵則負責將甲葉製成鎧甲。”


    “同時辛苦龍騎諸位,駐守在校場外圍,一來看管戰俘,二來警戒涼軍。”


    “明日,我要反攻包圍鳳棲山的涼軍。”


    他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我要讓這些侵略者,血債血償!”


    計劃開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而王詡的形象深深刻在了在場每一個燕人的心裏。


    他年紀雖小,可卻如同定海神針一般牢牢掌控著全盤局勢。


    而王詡也不知道,就是今天的一番演講,會讓自己成為多少人的信仰。


    ......


    “明日一早,進攻。”


    陸機拉開帥帳,抬頭望天,大雨雖氣勢磅礴,卻一滴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陸機仿若局外人。


    他看著天空喃喃道:“相信這將會是很多人此生看過的最後一場雨。”


    而經曆了一天苦戰後,涼人滿是疲憊歇息在營帳裏,可他們的眼中依舊閃爍著熊熊戰意。


    盡管山上不斷衝下來燕軍,但陸機告訴他們,衝下來的燕軍越多,代表其逃脫的希望越渺茫。


    困獸猶鬥,不外如是。


    男兒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不過他們並不清楚身後由丘山駐守的校場已經告破。


    ......


    鳳棲山上。


    “將軍,不少士兵都似乎染了這奇怪的病,站也站不起來,根本沒法守城。”


    傳令兵從傷兵營中迴報。


    “組織還能上城的人手,上城。”徐雅吩咐道。


    短短一天時間,他就仿佛蒼老了好幾歲。


    而經由他手,已經送走了十餘位校級以上的軍官和他們所帶的兵士。


    盡管他不知道陸機的戰術安排,但他已經達到了自己想要達成的目標。


    拖住涼軍主力,吸引對方注意的同時向外求援,並不斷衝擊敵人的營地,使其無法組織有效的進攻。


    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了。


    盡管這背後是一條條人命。


    明明是青年模樣的他鬢角已經多了幾根白發。


    他抬頭看著瓢潑大雨,伸出手來接住了一部分雨滴。


    “你來的真及時,不少人今天不必死了。”他喃喃道。


    是的,雨實在太大,讓徐雅取消了作戰計劃,今夜有不少人不用死了。


    “咳,咳。”


    徐雅尋聲看去。


    竟然是王烈冒雨登上了城頭。


    “兄長,你醒了?”徐雅迎上去,驚喜道。


    王烈的蘇醒,無疑是給守關的所有將士都打了一針強心劑。


    “唔...”王烈的臉色極為難看,他的眼眸中滿是灰敗之色。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病殃殃的人一日前曾殺得涼軍連連後退。


    徐雅手都在顫抖,他試圖安慰道:“殿下,這不是您的過錯...”


    “怎麽不是呢?”王烈打斷了他,“不必說了,此戰之後我若能活下來,便會上表父皇,剝去我所有職位,此戰一切後果,我來擔。”


    徐雅看著王烈,心仿佛被攥緊了一樣。


    一場大敗,似乎抹去了王烈所有心氣。


    “援軍還沒到麽?”王烈問道。


    “並無消息。”


    “那好,看來我王烈也該死在這裏。”


    王烈擠出一個笑容來。


    “明日若涼軍攻城,我第一個上。”


    這時徐驍走了上來。


    “一場大敗讓殿下受挫太多了,他可能需要調整一下。”


    “嗯,叔父你沒事了?”徐雅關心道。


    “我替殿下暫時壓製住了毒素,而我沾染的毒也僅僅隻有一部分而已,沒什麽大事。”徐驍說道。


    “不過軍中將士已經有不少感染的了。”徐雅擔憂道,“不消幾天,恐怕全軍會喪失大半戰力。”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徐驍幽幽道,“我們等不起,對麵也同樣等不起。”


    “所以我推測,明日他們必然攻城!”


    ......


    無論是王詡,亦或是陸機,再或是徐雅、王烈,都是一夜無眠。


    旭日東升,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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