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某人知道,大人認出了我。”範蠡又附耳在伯嚭旁,低聲道。


    “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伯嚭的幹兒子瞪大了眼,望著範蠡張牙舞爪道。


    “若是還想讓你這爹活命,就給我閉嘴!”範蠡冷聲看向伯嚭的幹兒子,匕首又深了一分刺向伯嚭,已見了紅痕。


    “你……”伯嚭的幹兒子頓時失了聲,氣勢軟弱下來。


    “你究竟想怎樣?”伯嚭亦是聲音變得顫抖起來,”我竟沒想到,這刺客竟然是你!你竟敢孤身來到姑蘇城!”


    說罷,伯嚭的目光瞧在了我與鄭旦身上,當對上我的眸子時眼神一怔,仰頭帶著一絲了然道:“真是沒想到,一向冷靜自持的範大人還真是情深義重啊。”


    “想必太宰大人也定是舍不得我範某人死吧。”範蠡聽了並不生氣,又附耳在他身旁輕聲笑道:“大人可還記得太子友是怎麽死的,他可是萬箭穿心而死,說起來當日越軍能這麽順利進入姑蘇城,太宰大人也有一份功勞了,若是範某人今日死在了吳國,想必明日便會是太宰大人的……死期。”


    我心底一沉,範蠡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與伯嚭暗中有什麽交易,太子友的死與太宰伯嚭有關係?


    “你,範蠡!你究竟想怎麽樣!”伯嚭一聽,有些氣急敗壞道。


    “備一輛馬車,送我們出城,等我們安全迴到越國,大人自可安穩繼續做這吳國的國丈。”範蠡平靜的說著,又帶著一絲嘲諷。


    “還不快去!”伯嚭聽了,立刻對著他那幹兒子嗬道。


    “是……是。”伯嚭幹兒子連稱幾個是,便連滾帶爬離開了屋子。


    第162章 險象生(一)


    “車已經備好了,你們趕緊放開幹爹!”很快伯嚭的幹兒子就在醫館外準備好了馬車,又重新來到房內,範蠡依舊將匕首放在伯嚭頸項前,二人兩相對峙著。


    “顏先生,終究還是連累了你,我們一起走吧。”範蠡一聽,不理那伯嚭的幹兒子,而是徑直對向顏先生,今日這麽鬧騰一出,他身份暴露,是萬萬再不能繼續在吳國待下去了。


    顏先生長歎一聲,卻還是明白的點了點頭。


    我們挾持著伯嚭一步一步向醫館外走去。


    很快,就看見了一輛馬車停靠在路旁,藏名率先在前上了車駕,扶著顏先生和我、鄭旦上了車,範蠡挾持著伯嚭最後上了車,就在伯嚭上車之前,轉身對著他那幹兒子叮囑道:“今日之事,和誰也不許說,聽見了沒!”


    “是、是……”伯嚭的幹兒子連連稱是。


    “走吧。”伯嚭囑咐完,又對著範蠡道。


    範蠡看了一眼伯嚭,又看了一眼伯嚭的幹兒子一眼,冷聲道:“莫要耍什麽花樣,若是走漏了風聲,你就等著給你幹爹收屍吧!”


    “知……知道了。”伯嚭的幹兒子又連連點頭。


    藏名駕著馬車,很快就向城門駛去,我微微掀開車簾,隻見醫館迴春堂三個大字愈來愈遠,心中莫名又湧起一陣不安來……


    很快就到了城門口,黃昏時分來往的行人並不是很多,守在城門口的護衛照著規矩攔下了馬車,車停了下來。


    “例行檢查。”護衛的聲音不冷不淡的從馬車外傳來。


    “太宰大人,您知道該怎麽做吧!”車內,範蠡向伯嚭示意一眼,緩緩又帶著一絲威脅道。


    “範大人,還請匕首拿遠些,不然我怎麽配合。”伯嚭瞅著脖頸前的匕首,又瞧了範蠡一眼。


    範蠡將匕首撤下,卻不動聲色又將刀抵在了伯嚭的腰腹間,“太宰大人,該您上場了。”


    隻見伯嚭臉色略變,身子又變得僵硬了起來。


    “車內究竟何人?”守城門的護衛又一次的質問聲從車外傳來。


    “放肆!”伯嚭掀開車簾一角,隻露出了半個身子,擺起了身為太宰的威儀來,“連本官的車駕也敢攔?”


    “太……太宰大人!”那護衛一見是他,頓時大驚失色,半跪了下來,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奴才不是有意衝撞太宰大人……”


    “行了,本官也知道你是依著規矩辦事。”伯嚭一番話後又催促道:“趕緊讓開,本官有要事要出城!”


    “是、是……”那護衛趕緊又站了起來,列在一旁,一副討好的模樣,“太宰大人,您請……”


    伯嚭緩緩又將簾子放下,馬車又重新向前駛動了起來。


    “還是太宰大人好使啊。”範蠡輕笑一聲,又帶著一絲隱隱的嘲諷。


    伯嚭冷哼一聲,卻是不再言語,靠在馬車壁上閉上了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太宰大人放心,若不是您,大王當初怎能活著迴到越國,若不是您,大王又怎有機會反撲吳國,您可是咱們越國複國的第一功臣。”範蠡又低聲笑道:“範蠡不會真的想要您的命的。”


    “範蠡,你慎言!”伯嚭猛得睜開眼,對著範蠡冷斥道。


    範蠡又笑了笑,亦學起了伯嚭的模樣,閉目不再言語。


    第163章 險象生(二)


    出了城門,馬車向城郊駛去,駛過車輪轆轆的聲音作響,我掀開車簾望向遠去的姑蘇城一眼,隻覺一切恍然如夢。


    寬闊筆直的大道上,兩旁聳立著排列有序的高大樹木,樹冠高聳入雲,枝葉遮天蔽目,地上投落滿地斑駁的光影,隨風而動,光怪陸離,令人眼花繚亂。


    又行走了一會兒,隻聽咯噔一聲,整個車子劇烈晃蕩一下,停了下來。


    我與鄭旦緊緊扶住車門框,這才坐穩,隻是整個馬車已傾斜在一側,無法再繼續坐人前行。


    “發生了什麽!”範蠡蹙眉,一把掀開車簾,向駕車的藏名問道。


    “範將軍,車輪似是壞了。”藏名亦是一臉鬱悶之色,又有些惱道。


    “什麽!”範蠡眉頭緊皺,看了伯嚭一眼,率先跳下了車。


    我們一行人跟著下了車,我與鄭旦相視一眼,緊緊握住了手,天色越來越暗,若是此刻馬車不能前行,不知又會出現什麽意外之事。


    “範將軍!這車被人做過手腳!”藏名又查驗了已經傾斜的馬車一番,忿忿道:“定是伯嚭大人的好幹兒子!他定沒安好心!”


    範蠡一聽,握緊了拳,橫眉冷對向伯嚭,伯嚭卻是泰然自若,冷聲道:“本官可不知此事!”


    “將軍,我們現下要怎麽辦?”藏名又向範蠡問道。


    “棄車,我們駕馬前行。”範蠡看了看天色,過了一會兒沉聲道。


    “可……可隻有兩匹馬。”藏名一臉難色,我們一行共六人,兩匹馬最多隻能載四人。


    “你們先走,我帶著伯嚭大人在這荒郊小住一晚,明日再尋機追上你們。”範蠡說完,又意味深長的看向伯嚭一眼,“想必伯嚭大人不會介意。”


    伯嚭冷哼一聲,並不理會範蠡。


    “不,他那幹兒子狡詐得緊,做得出這種損事說不準還留有後手,範大夫,你們得趕緊離開,還是讓我老顏留在這裏!”顏先生卻是上前一步,搶先道。


    “不行。”範蠡正色堅定拒絕道:“顏先生,範蠡本就連累了你,絕不能再讓你至此險境。”


    正在這時,隻聽陣陣馬蹄聲從來時遠方傳來,聽這動靜來人應是不少,我們皆是一驚,會不會是伯嚭的幹兒子搬的救兵?


    “不好,你們得趕緊走!”隻見顏先生亦是麵色大變,又對著藏名使著臉色催促道:“趕緊護著範將軍和二位夫人走啊!”


    隻見藏名當機立斷,取出腰上的配劍一把斬斷馬上駕車的繩索,兩匹馬嘶鳴一聲,撒開了蹄子。


    藏名一把拉上鄭旦上了馬。


    “範大夫,當老顏求你,越國不能沒有你啊,趕緊走吧!”顏先生聲淚俱下,見範蠡不為所動,懇求道。


    “不——”範蠡目光沉重,搖著頭。


    “範蠡,你帶著顏先生走吧,我本就不值得,不能再連累任何人,你們將鄭旦安全送迴越國,我死也瞑目了。”看著此情此景,我對著範蠡平靜道,這世上早已沒了我牽掛的,我隻希望鄭旦能平安迴家,不再牽連任何人。


    “西施!你!”範蠡緊皺起眉頭。


    “西施!”鄭旦也唿喚出聲來。


    “你們誰也別想走!”就在這時,幽遠的車鈴隨著縹緲的風聲傳來,不過刹那,一輛繁貴富麗的馬車便踏風而至。


    在馬車的身後,還有手拿弓箭的宮中侍衛揚塵緊跟在後,我心中一凜,這究竟是誰?


    第164章 險象生(三)


    “是姬夫人!”鄭旦脫口而出,語中還帶著一絲驚詫與顫抖。


    “傳本宮令,將這群敵國之人就地正法。”隻一會兒姬夫人不含一絲情緒的冷冽聲音又傳來,她掀開車簾,怨毒的目光在空曠的道路中直直刺向我。


    “王後娘娘,就是他們挾持了義父!”隻見在他身旁伯嚭幹兒子一臉兇狠與得意的瞧著我們,原來他竟是去尋了姬夫人。


    “蠢才!”伯嚭見姬夫人也追來了,竟是眉頭一皺,恨鐵不成鋼小聲啐道。


    驚動了宮中侍衛,此事隻會越鬧越大,伯嚭或許是真有些忌憚範蠡狗急跳牆抖落出他背地裏的那些肮髒手段。


    眼看著此危急情形,顏先生眼疾手快的抽出範蠡腰際的配劍,又架在了伯嚭的脖頸之上。


    “快放了太宰!”果然姬夫人還是顧及父女之情,見顏先生此舉,麵色大變。


    “範大夫,你趕緊走,從見你第一日起,我便已傳信給了大王,想必大王定會派人接應,越國不能失了你,我老顏死不足惜。”顏先生又將刀離伯嚭近一分,對著範蠡催促道:“走啊!他們顧及伯嚭尚能克製,若是此事讓夫差知道,就真的來不及了,他定不會放過你!”


    “顏先生,你!”範蠡眸子已染紅一片。


    “走啊!”顏先生似是使出最後的力氣,對著範蠡咆哮吼道,“你一定要安全迴越國!”


    範蠡緊緊閉上眼,握緊拳,一瞬間拉住我的手便翻身上了馬,一抖韁繩,雙腿狠狠地夾了一下馬腹,隻一陣響亮的馬蹄聲驟然響起,兩匹馬揚長而去……


    我愣愣的靠在範蠡的背脊之上,感覺到他身子裏傳來的顫抖與滾滾熱浪,那是愧疚、恨意交織在一起的情緒。


    我曾經為了夫差迷失了自己,而他為了我孤身犯險來這裏,又何嚐不是曾經的我,我這般想著,不禁又落下了淚來,終究還是連累了他,也連累了顏先生,活生生的性命,我該如何償還。


    一路飛馳,範蠡不斷的朝著馬屁股上抽著鞭子,身後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伴隨著雷聲般的馬蹄聲,沿著朝東的大路疾馳而去。


    然而,行走不遠,便又聽見一陣如雷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來,範蠡愕然駐足,抬目望去,但見幾十人騎馬唿嘯而來,從道上疾馳,揚起漫天的灰塵,我凝目望去,但見一人神態威儀的策馬在前,待看清他的麵龐,當即隻覺七魂去了六魄。


    不過約半月未見,他變得又黑又瘦,眼神布滿血絲,麵上看起來似是疲憊不堪,手中高舉著馬鞭子,待看見了我們,亦是緊急勒馬停住,身後一群人馬見他停住,也在不遠處紛紛停了下來,我們就這樣遠遠的對峙著。


    他的目光深遠,掃過來的眼神幽深且複雜,隻是在撞上我的眸子時,怔怔地盯著我,眼睛一動不動,臉頰上的肌肉隱約在顫抖著,我躲避的逃離他的目光,亦是能感覺到範蠡此刻背脊的僵硬。


    “是吳王!”鄭旦在一旁,驚嚇出聲。


    前有夫差,後有姬夫人,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了麽。


    第165章 險象生(四)


    “範將軍,我們……”藏名看見夫差,亦是驚恐的唿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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