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掛著事,今兒一家人都起的格外早。


    等裴承允到了正院時,便看到坐得端正而整整齊齊的父母妹妹,甚至連如意和糕糕都沒缺席,被趙瑾和裴西嶺抱著。


    見他進來,裴西嶺自覺上前將糕糕給了他,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敢說什麽。


    倒是裴承允主動安了他的心:“父親放心,兒子必不負您所望。”


    “沒……”裴西嶺解釋了一句,“為父沒有期望,你不必給自己壓力,盡力而為,量力而行,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隻要無愧於自己就好。”這是他昨夜想了大半晚的話,此時說起來一點不帶磕巴的。


    裴承允唇邊浮上淺笑:“是。”


    第345章 祖墳隻能冒一迴青煙麽?


    春闈依舊三場,每場三日。


    這迴是一家人都出發去送裴承允的,後者倒不覺得需要興師動眾,奈何裴西嶺堅持,趙瑾也想送送他,體會一把現代高考外家長的感覺。


    裴承允無法,便任由他們去了。


    春闈地點在禮部貢院,距平陽侯府有段距離,所以他們在用完早膳後便準備出發了。


    難得的是今日見到趙瑾和裴西嶺出門,如意竟也不鬧,像是知道有正事一樣。


    裴羨笑眯眯摸了摸她的臉:“三哥哥真是沒白疼你。”


    裴承允臉上也浮出笑意,輕拉了拉如意的小手,如意立即攥住他一根手指,彎著眼睛衝他直笑,能甜到人心裏去。


    糕糕就更淡定了,見裴承允看過來便揚起笑容,嘴裏還咿咿呀呀說著什麽。


    “是在祝三哥哥春闈大捷,金榜題名麽?”裴羨笑著逗他。


    糕糕見有人對他說話,一時更高興,說得也更起勁了。


    欣慰地看了一會兒,裴西嶺便立即催促:“快些出發吧,待你迴來有的是時間看他們,春闈卻不容耽擱。”


    裴承允點頭應是。


    一家人很快便出發了。


    裴承允本也想同裴西嶺一樣騎馬,卻被後者以會吹風受涼為由趕去了馬車。


    馬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禮部貢院。


    今日春闈大事,有許多外地舉人早早前來,連京城各客棧酒樓都人滿為患,更不必說貢院了,饒是他們來得還算早,此時卻也算人山人海。


    趕考的舉人、如他們一般送考的,還有許多不知何故來湊熱鬧的,到處都隻見人頭。


    這還是在外圍。


    裴承允下了馬車,走到了趙瑾馬車外麵道:“今日人多嘈雜,父親母親便不必進去了,兒子自己進去便好。”


    趙瑾挑起車簾,被今日人人臉上的鄭重也弄得更緊張了:“好……你萬事小心……不對,心態從容,萬不可緊張忙亂,一定要平常心,穩住啊。”


    裴西嶺也在一旁連連應是。


    裴承允淡定點頭,又看了一眼這兩人。


    他心態是挺從容,就是父親母親看起來不太從容。


    知道安慰徒勞,他也不多費口舌,道了聲告辭便走了進去,隻剩下裴西嶺三人看著他的背影幹瞪眼。


    “看三哥這模樣,顯然是胸有成竹的,父親母親不必太過擔心。”裴羨雖然也關注,卻不像趙瑾兩人那樣緊張。


    裴西嶺點了點頭,正想說什麽,卻被一道聲音截住。


    “平陽侯?”


    這聲音可太熟悉了。


    他一轉頭就看到了五六七八皇子那幾張臉,方才叫他的正是五皇子。


    他轉身見禮。


    幾人也客氣得很,還貼心地沒叫趙瑾和裴羨下馬車。


    趙瑾打了個招唿,餘光在七皇子臉上晃了一圈才放下簾子。


    倒不是七皇子變得更好看了,而是又有新八卦了。


    年宴之後,不知誰傳的閑話,滿京上下都知道了七皇子殿下好男風,以前隻想投誠的朝臣現在見他都恨不得離八丈遠——隻有老頭子們還算厚道,除去看他的眼神有些恨鐵不成鋼外,都沒什麽大反應。


    但也叫七皇子出了好一把風頭。


    不知他是天生反骨還是真好男風,後頭竟還真去了幾趟秦樓楚館,點了頭牌小倌,畫堂南畔尤其受他青睞。


    那三個絕頂美男子更被他一一點過,雖隻是聽聽曲賞賞舞,卻也叫外頭有得八卦了。


    外頭裴西嶺還在與五皇子幾人客套著說話。


    “想半年前的秋闈,慎之與子翼也是本殿下來送考,後來他兩人雙雙中舉,說不得便是沾了本殿下身上的靈氣,故而今日便再來助他一臂之力!”五皇子揚眉開口。


    “呦呦呦,還靈氣……”七皇子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臉可真大。”


    五皇子眯眼看向他。


    六皇子沒理他們,笑著對裴西嶺開口:“半年前的秋闈我等送慎之與子翼下場,今朝他二人一春闈有望,一勇猛平叛,如此年少有為,平陽侯好福氣啊。”


    聽到那句“春闈有望”,裴西嶺眼中期待一閃而過,隨即鄭重道謝:“多謝六殿下吉言。”


    八皇子也接話道:“六皇兄說得是,待來日三公子金榜題名,世子凱旋歸來,雙喜臨門,本殿下可也要來侯府沾沾喜氣的。”


    “臣必掃榻以待。”裴西嶺客氣兩句,絕口不提謙虛之言。


    二兒子隨秦王世子凱旋那是沒什麽懸念的,隻要當今想要那股反叛勢力滅,那後者必定會滅,反而三兒子的春闈更叫他懸著心。


    雖然他自信兒子才能舉世無雙,可不到金榜題名的那一刻,他還是沒法鬆口氣,此時越多的吉言越能叫他安心。


    聽到八皇子開口,五皇子冷哼一聲。


    “不過聽說今年有個叫寇丞的舉人很是厲害,當初秋闈還力壓了裴三公子一頭,奪得解元,這春闈人才濟濟……三公子可有勁敵呢。”七皇子嘖嘖感歎,“隻恐後事難料啊。”


    他這話說完,連八皇子都忍不住想翻白眼。


    無論奪嫡還是朝局黨派爭鬥,平陽侯絕對是要力爭的得力助力之一,沒見連五皇子那嘴最髒的出口都是好話麽?


    偏你標新立異,好像不給人難看就顯不出來你似的。


    餘光瞥見裴西嶺果然沉重憂慮起來的眼神,八皇子愈發堅定心中所料,對七皇子也更無語了。


    七皇子還渾然不覺,依舊樂嗬嗬說著那寇丞,還幾番讚譽感歎,字裏行間表露出想看看這位賢才的意思。


    五皇子嗤笑一聲:“勸你閉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若從你這傳出個什麽,叫我大齊朝堂未來的肱股之臣風評被害,你拿什麽賠?你那空空如也的腦袋麽?”


    “你罵誰呢!”七皇子立即就想擼袖子。


    六皇子拽住他,低聲開口:“忘了你名聲了?還是禦書房的板子不夠疼?”


    七皇子氣焰頓時消下去許多。


    寇丞之才名已經傳到了禦前。


    今兒他在這大聊特聊寇丞,雖沒什麽壞心思,外頭那群傳閑話的王八蛋卻未必會這麽想。


    聽說那寇丞雖而立之年,卻是個頗有姿色的,更有家室,若叫父皇知道賢才被自己禍害了名聲……


    禦書房的板子還是蠻疼的。


    他識趣地不再提寇丞,隻是冷哼一聲,斜瞥五皇子一眼:“我有如今名聲是為了誰?世風日下,沒良心呦!”


    五皇子咬了咬牙,卻沒再懟他。


    裴西嶺也沒再理這幾人的眉眼官司,反而沉默了許多,他倒不是因為七皇子這話生氣,無論他話好不好聽,卻的確有理,也正是他擔憂之事。


    秋闈後他特意打聽過,那寇丞的文章被一眾考官列為榜首是一致通過的,能奪得所有政見喜好皆異的考官青睞,寇丞顯然有點東西。


    僅從秋闈來看,裴承允絕不是他對手——他私心裏還是覺得因為那寇丞多吃了十來年大米的緣故,經驗年紀可都到了。


    而正如七皇子所言,春闈集結的是大齊所有的舉人,人才濟濟,裴承允的對手也絕不止一個寇丞……


    這樣一分析,他瞬間覺得別說狀元榜眼,隻怕連進三甲都懸。


    想到這裏,他眉頭皺的更深了。


    祖墳……就隻能冒那一迴青煙麽?


    第346章 學這麽難,你不要命啦?


    在同五皇子等人道別後,裴西嶺便送趙瑾和裴羨迴了府,自己去了京郊大營練兵了。


    趙瑾倒是也明白他的擔心,不過那寇丞才高是自己的本事,他們也幹不出什麽嫉賢妒能的無恥事,便隻看三兒子發揮如何了。


    她私心裏對三兒子還是蠻看好的。


    三場考試眨眼間而過,裴承允這迴大抵也是下了真功夫,迴來後草草吃了點東西便睡了過去,一直睡到了第二日中午才起。


    午間他來正院請了個安,瞧了瞧如意糕糕便又去了隔壁周府。


    ——要默答案給周太傅叫他評定,好歹心裏也有個底了。


    裴西嶺也知道這事,晚間沒有迴府,而是直接去了隔壁,直到天色擦黑兩人才迴來。


    見他麵帶笑容,神色也輕鬆得很,趙瑾便知穩了:“如何?周太傅可說過能中多少名次?”


    裴西嶺搖頭:“這個他未曾說,他先前看過秋闈時寇丞和另幾位舉人的文章,對他們評價都很高,允哥兒雖不差,可名次難保第幾。”


    趙瑾也不強求:“隻要有望得中便很好了,不拘第幾。”


    隻要會試榜上有名,後頭便穩了,殿試隻排名次,不刷人。


    裴西嶺也是如此想:“會試人才濟濟,允哥兒能以十七之齡躋身他們之間,已是天賦異稟,天資絕佳,便是會試最後一名,也絕不差了他們去。”


    裴承允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誇法,倒不如何受寵若驚了,隻道:“大齊人才輩出,是所有人之幸,正如父親之言,即便我為榜上末名,亦是甘拜下風的。”


    不妨他竟說出如此大格局的話,趙瑾和裴西嶺都側目看他。


    裴承允嘴角一抽:“我隻是理智重利,不是沒有底線。”


    裴西嶺眼神欣慰,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好!這才是我裴氏子孫!憂國憂民,相忍……相忍……”他倏而皺起眉頭。


    “相忍為國。”趙瑾接話。


    裴西嶺沉默片刻,輕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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