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淑身為天下士人欽佩的文林領袖,在副院主跟前雖也表現敬重。


    卻不像李神安般自下而上地匯報外界情形。


    聽李神安提起自己,這位老儒士隻是行了一禮,說道:


    “若非仲舉兄尚在閉關,得知玄慧妖人不僅與邪教同氣連枝,還險些算計得自家弟子身死當場。”


    “早就提起長劍,徑直衝到這黑獄裏頭將玄慧斬殺了。”


    副院主輕歎道:“人道不畏強權陳仲舉,果然是薑桂之性,老而彌堅啊。”


    “隻不過這玄慧僅是行走於明麵上的螻蟻。”


    “殺他與否,卻妨礙不了朝廷近日狗急跳牆,試盡一切法子另辟修行蹊徑的大方向。”


    “嘿嘿,莫非當今天子的身體,真的虛弱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此言一出,一時間並沒人接口。


    縱然對於三位處於地階巔峰境界,於一方天地稱王稱霸的宗師而言。


    當今神洲的九五之尊,大漢天子。


    仍然不是一個能帶著輕鬆語氣隨便議論的存在。


    天子之位,乃一國上億生靈氣運之凝聚。


    尊崇天子的黎民百姓,比起任何一位神明的信徒還要更多。


    敬畏朝廷道統的精神力量,相較任何神靈壇前收獲的香火願力更要盛大。


    就算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坐上皇位頃刻,便已經是五品補月境。


    五品境界的練氣士,享有的壽蜈長短或許未能定論。


    但卻絕對不會受到一般病症、衰老的影響。


    尤其當今天子正值春秋鼎盛,副院主乍泄天機,無疑是使得三位宗師心湖炸響驚雷!


    三人當中,劉淑在朝堂中的地位最高,相對知道的內幕消息也更豐富。


    因此片刻驚詫過後,好快便恢複了鎮定從容的神態:


    “我上迴麵見天子,已是整整三年前之事。”


    “當時的他氣色並不算好,我曾直諫勸其酒色勿要過度,他卻隻是不耐煩地將我打發了事。”


    “三年過去,恐怕天子的身體狀況,隻會比起我與他相見時更壞。”


    李神安目光閃爍:“天子最少也是五品境界,就算日禦百女,夜夜笙歌,身體也盡可承受得住。”


    “怎可能會僅僅因為酒色過度,便麵有病容?”


    就在此時,“探陵皇後”雨安宮,也即雨輕仙之母忽然掩嘴嬌笑。


    “本座倒是有點頭緒。”


    “據說朝廷近年為著尋求上古秘法,開掘了不少大修士的秘府和墓塚!”


    “說不定天子貪心不足,練了不該練的玩意兒才招了禍患,這在咱倒鬥一行內可不是少有的事。”


    “有些寶貝啊,本來就不是留給在世的人的。”


    說罷又即格格嬌笑。


    副院主說道:“老夫對天子的健康狀況沒有半點興趣。”


    “不過,如果能透過打擊真空、無生兩派,搞亂廟堂深處的部署。”


    “倒是能夠分散他們的心神。為各方兵仙遺塚,甚至兵仙寶庫出世爭取更多的時間。”


    “朝廷因著高皇帝昔年與兵仙的糾葛,一直要打壓兵家。”


    “但世間既有陸觀小子的存在,朝廷便注定要失望的!”


    “最多十年,不,五年。”


    “他們便將見證一位比老夫,甚至比院主更強的兵家宗師聞名於世!”


    “到時候,朝廷便會發現他們想方設法搜刮得來的諸般力量。”


    “在我兵家正法跟前,與小孩子的玩具也沒什麽分別。”


    他咧開嘴角,笑容燦爛:


    “至於老夫和諸位的任務,僅是為陸觀掃除一些超乎他能力以外的障礙。”


    “好等他一朝成名,天下皆知!”


    ……


    洛陽內城,太仆府。


    在這被稱為九卿府第中最為神秘的陰暗宅第之中,一乘馬車緩緩地駛了出來。


    行過內城每片地磚都鋪得齊整平坦的城中街道,往皇宮方向進發。


    “大少爺,楊大人似乎已遭了不測。”


    驅策著馬車前行的侍女聲線低沉而平淡,彷佛隻是訴說著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她的身材頗為高挑,足與白虛月、葉天顏相提並論。


    容顏固然及不上後兩者傾城絕豔,卻也是教人找不出瑕疵的上上之選。


    就算是譙國曹氏、琅琊王氏的高門貴女,在容貌和氣態上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然而這樣的女子,卻隻不過是袁氏嫡長子袁基身邊使喚的貼身侍女而已。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底蘊,由此可見一斑。


    馬車內傳出的,卻是漫不經心般的語調:


    “楊寧我怎會死在那些下十七堂的小輩手上呢?”


    “我看她隻是受了傷藏了起來,一時沒法與我等取得聯係而已。”


    “在那群鬥膽劫獄的小崽子們當中,隻有葉天顏一人身份修為都不一般。”


    “群戰之中,說不定能夠傷得了楊寧我,卻也僅此而已了。”


    “尤其是那陸觀,不過是玄階中遊的實力,比起他武院的同夥們相差得太遠。”


    “大概無意打偏的一個術法,就能讓他徹底殞落了。”


    “這一來,你心頭的怨氣也終於消了,是吧,嘉妹?”


    車廂中隨即響起了一聲極輕極微的嗚咽聲。


    半晌,方聽得袁嘉說道:“此子殺了楊獨,妹子沒能親自將他手刃,實乃憾事。”


    那男子嗓音,也即當朝九卿之一,位居太仆的袁家嫡長子袁基笑道:


    “傻妹子,我們袁家殺人,除非是逼不得已再無別法,否則哪有親自動手的道理?”


    “待黑獄的風波平息,我再命人將他的頭顱帶來讓你泄憤就是。”


    袁嘉靜了一會,方道:


    “謝過兄長美意。”


    “不過妹子卻不願為著泄一時之氣,做出一旦外傳,便會教袁氏的聲名蒙上些許汙點的事情來。”


    袁基聞言,拍掌大笑:


    “甚好,甚好。”


    “經曆過不幸之事,看來妹子的心性又有了成長。”


    “他日要接過為兄的位置,也已不再是誇口空話。”


    說著,馬車漸漸馳入一條兩側皆是高牆的狹長小道。


    因著袁氏事前布置的真空道法器“虛空幡”的緣故,自此處起一直到皇宮門外百丈的道路,都被法器隔絕了內外聲息。


    這是因著袁氏子弟,並不願意讓外人有機會打探得到他們日常的諸般密謀。


    然而刃有雙鋒,法器在保障了袁氏子弟隱私的同時。


    也使得這段路上,無論鬧出了多大的聲息,也不會為外人所知。


    正月三十,太仆袁基遇刺於內城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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