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玩了近一個時辰,玩的精疲力竭,渾身冒汗,三劍客這才罷休,轉而去了乾清宮。


    隨著聖母章聖皇太後,以及昭聖慈壽皇太後的先後薨逝,朱厚熜沒了真正意義上的長輩,也不用再給誰拜年了。


    整座皇宮,再沒比他輩分兒長的了。


    可於朱厚熜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大過年的,百姓家都能吃頓好的,更何況是皇宮,分分鍾整了十餘道熱菜。


    朱厚熜興致很高,招唿道:“今兒過年,都別拘禮了坐下一起。”


    二人遲疑了下,上前落座……


    一杯,一杯,又一杯……


    時光悠悠,昔日的三人,如今最年輕的也都步入不惑之年了,各自感慨萬千……


    因緣際會之下,三人都脫離了原本注定的生活軌跡,一個做了王朝最高掌權者,一個做了內廷最高掌權者,一個做了監察天下官員的最高掌權者;


    雖個個手握大權,卻或多、或少、或主動、或被動,沒了昔年的純粹,更無昔年的快樂。


    權力這把神器太重了,舉著太累,放下又不舍,隻能苦苦堅持……


    今日趁著年節,加之氣氛烘托,彼此都放下了心理包袱,夢迴興王府……


    不談政事,隻喝酒、胡侃、憶往昔……


    短暫的放下,使得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不再緊繃……


    朱厚熜笑聲爽朗。


    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沒這麽笑過了。


    日薄西山,酒席宴散。


    陸炳迴了家。


    朱厚熜立在宮簷下,麵朝夕陽,橘黃餘暉灑在琉璃瓦上,折射在他臉上愈發金燦,久居上位者的氣勢被渲染到極致。


    黃錦隻覺此刻的主子很威嚴,非常威嚴,君臨天下的威嚴。


    “黃錦啊……”朱厚熜雙眸金黃,幽幽開口。


    “皇上。”


    “你說這人……真能長生嗎?”


    黃錦默然。


    朱厚熜也不再問,就那麽保持著觀賞夕陽的姿態,滿臉恬靜。


    落後一個身位的黃錦,望著他的側臉久久無言。


    突然發現,不知何時,皇上眼角皺紋已很明顯了,甚至有了少許白發,映著夕陽十分刺眼。


    “若皇上說的這個長生,是永永遠遠、無窮無盡的活下去,奴婢以為是沒有的,哪怕李青……也是會死的。”黃錦也將胖臉迎向夕陽,輕輕說,“哪怕是它,也終有升不起來的一天。”


    朱厚熜無動於衷,好似沒聽到黃錦的話。


    過了會兒,


    黃錦又道:“若皇上說的這個長生,是通過某些手段延長壽祿,奴婢以為是有的,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能對比,也無法對比。”


    “遇到李青便是朕的緣法了?”


    “奴婢以為……是的。”


    “好一個緣法……不過,你這話並不對。”


    黃錦見其神色平和,道,“請皇上示下。”


    朱厚熜輕輕歎息,“其實,李青並不是朕的緣法,他是大明的緣法,朕與他本無緣法,帝王才是朕的緣法。”


    頓了下,“我和他隻是因為大明,才有了間接緣法。”


    黃錦想了想,點點頭。


    又是許久的沉默,朱厚熜輕輕呢喃道:


    “朕不是興王世子了,早就不是了……”


    黃錦愣了愣,接著,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兒,止不住的點頭。


    ~


    嘉靖二十九年,大年初一。


    “你的,你的,這是你的……”李青一一發紅包。


    朱厚照也舔著臉要了一個,躲在人後拆開瞧了眼,還真不少,兩張麵額百兩的銀票,比大明公司的年終獎高多了。


    李青又聽了一陣兒新年賀詞,打發幾人離開,讓他們各迴各家。


    李雪兒沒走,她又不是李家家主,現在是大哥,之後是大侄子,跟她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不過,如今她卻是扛起了李家的半邊天。


    李青也沒趕她,幫助她修行之後,開始忙活午飯,都不用她打下手。


    李雪兒也不逞強,便搬來小馬紮,看著他忙,與他聊天兒……


    “以大明今日之勢,未來你不會太忙了。”李雪兒問道,“你可有打算?”


    李青包著餃子,一邊道,“計劃趕不上變化,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出現,離真正清閑還早呢。”


    李雪兒歎道:“曆經十一帝,你還沒習慣嗎?”


    “習慣什麽?”


    “你理想中的樣子,不可能出現,過去是,現在是,未來……”李雪兒停頓了下,“隻有習慣了不那麽理想,你才能真正清閑下來,理想終究不等於現實。”


    李青笑了笑,拍拍手道:


    “你說這個啊,我早就習慣了,我是理想主義者,可我從不求全苛責,不過是出於求上得中,求中得下的心理罷了,我也早就接受了沒有純粹光明的世界。”


    李雪兒狐疑道:“真的?”


    李青好笑道:“我騙你有什麽好處?”


    說著,起身走到水缸前,添水、燒水……


    “那就好……”李雪兒也湊近灶台,伸手烤火,轉而問:“與漠北的戰爭今年會打響嗎?”


    李青:“大抵會吧,有六成可能。”


    “還有四成可能不打?”李雪兒問。


    不等她繼續問若是不打,會如何規劃,便聽李青說:“剩下四成是明年打。”


    “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李青微微頷首,道,“你對權力場並不了解,無論咱大明,還是關外部落,都摻雜了各種功利,戰事必然發生。”


    “我大侄子也這麽說……”


    “朱厚照?”


    “嗯。”李雪兒緩緩道,“他還說過,即便大明成功收迴草原,未來還是會爆發戰事,且至少要三代人的時間,才能真正意義上完成融合,這對嗎?”


    李青輕輕點頭:“他說的不錯,雖說謀劃布局了百餘年,才促成了今日局麵,可並不代表收迴來就萬事大吉了。”


    “語言、習俗、價值觀……注定矛盾重重、摩擦不斷。”李青歎道,“收歸之後,還要經曆漫長的求同存異過程。”


    “這期間,需要大量的財力、物力吧?”


    “是這樣。”李青頷首,“但此舉非是撒錢行為,而是建設,未來會源源不斷的帶來收益。客觀來說,再晚些收迴草原,成本也會更低一些。”


    又添了兩塊劈柴,火星濺起,劈啪作響,李青的臉熥的紅紅的。


    “不過啊,再晚些大明就觸頂了,一旦觸頂,上上下下都會變得保守起來,屆時再推行,困難重重。”李青笑嗬嗬道,“由此可見,我並不是一味的理想主義。”


    李雪兒愕然少頃,道:“這麽多年的努力,大明仍有諸多弊端,你可失望?”


    “時代有時代的局限性,不可同日而語。”李青不置可否,隻是道,


    “過去、現在、未來,於世人來說,過去很重要,未來更重要;過去,塑造了世人的價值觀,未來代表著希望;當下……卻不太在意。基於此,想做成一件大事,必須選在符合當世人價值觀,又未來可期的節點,否則,萬難做成!”


    李雪兒吸了口氣,道:“你想的可真多。”


    李青隻是笑……


    “其實,我也沒你們想的那般能耐,權力的執行是自上而下,權力的構成卻是自下而上,曆史一次又次的證明,天下從來都是天下人的天下,誰也不能逆大勢而行,當官的不行,做皇帝的也不行,我這個變數……一樣不行。”


    李雪兒細細思量,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笑道:“活到老,學到老。”


    話剛出口,她便不笑了。


    似乎……那個字眼兒,她比他還敏感。


    “該下餃子了。”


    “嗯。”


    …


    過年什麽都不用幹,不是吃,就是喝,要麽玩兒;再要麽就是研究吃喝玩兒,家家如此。


    年味兒很濃,濃到化不開。


    鞭炮、煙花、大紅喜色隨處可見,連小孩子手中的糖葫蘆都格外紅豔,年味兒餘味很長……


    不過,權力場卻是例外。


    才年初四,這座龐大的機器便再次運轉起來,天子臨朝,臣子上朝,按部就班……


    “夫人,咱們到了。”


    戚繼光望著近在咫尺的城門,緊了緊韁繩,心懷激蕩。


    王氏倒是鎮定許多,挑開車簾,瞅了一眼,跳下馬車,打量起來。


    戚繼光悻悻收迴欲扶的手,道:“夫人你看著點馬車,為夫去去就來。”


    時下還處在年節期間,管控比較嚴,戚繼光拿出身份證明之後,守衛才予以放行……


    街上沒什麽人,兩口子也不是來遊玩的,很快找了家不那麽高檔的客棧,吃飯、沐浴、唿唿大睡……


    翌日,


    夜空繁星滿天,夫妻倆便起了。


    沐浴之後的戚繼光,換上得體的官袍,精氣神飽滿,雄姿勃發。


    戚繼光對著銅鏡照了又照,接著,又轉了個圈兒,問:“夫人,為夫這……可還行?”


    “可行了。”王氏輕撫了撫他胸口,笑意濃濃道,“去吧,妾在這裏等你。”


    難得妻子如此自稱,戚繼光男兒氣概更足了。


    “哈哈哈……好生等著!”


    言罷,也不等媳婦兒反應,便大跨步走出門去……


    皇宮門前,


    戚繼光瞅了眼東方,才剛泛起魚肚白,悻悻自語,“我是不是太積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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