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頓時來了精神。


    “愛卿仔細講來。”


    “商會!”李本說道,“朝廷售賣商會名額,增加財政之餘,還能壯大商會的規模,便於朝廷更好的監管。”


    話一出口,立即遭到反對。


    “不妥,大大不妥,如此一來,頭先加入的大富便沒了優越感,這會嚴重削弱他們的積極性,此外,商會臃腫,隻會更難監管。”


    “朕以為……可。”朱厚熜緩緩開口。


    群臣一驚。


    卻聽皇帝又說:“不過,李卿若隻有這一策,並不足以入閣,非是朕求全苛責,如此,隻能解一時之急,並不從根本上緩解財政赤字。”


    李本恭聲道:“臣還有計。”


    “一並說來。”


    “壯大商會隻是前菜,壯大商會之後,真正解決財政赤字的策略,方才有用武之地。”


    “具體呢?”朱厚熜問。


    “朝廷可發行一種新型寶鈔,隻在商會之中流通。”


    這次,沒人反駁李本了,皆是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朱厚熜也感覺被調戲了,喜悅轉為慍怒,哼道:“李卿倒是說說,如此,富紳何以心甘情願?”


    李本:“首先,商紳無論背景如何,其本人大多是沒有地位可言的,加入商會可以提高他們的地位;其次,富紳無不精明,深知人脈的重要性,商會本身就是一個可以結交人脈的圈子。基於此,他們對商會無比渴望。”


    朱厚熜緩緩點頭,又搖頭:“若隻花錢入商會,自然會趨之若鶩,可若讓他們用朝廷發行的所謂新型寶鈔……怎會心甘情願?”


    “皇上聖明,”嚴嵩出班,“李侍郎還是太想當然了。”


    李本沒有退路了,也顧不上會不會得罪次輔兼皇帝寵臣了,忙道:


    “皇上,臣還沒說完。”


    朱厚熜卻是沒了多大興趣,不耐道:“一口氣說完。”


    我也想啊,可你們老打斷我……李本深吸一口氣,道:“新型寶鈔可兌換銀子,商紳若需資金周轉,可選擇在年底結算一次……”


    夏言出班,道:“李侍郎此策純粹是多此一舉,敢情鬧了半天,所謂的新寶鈔就是銀票啊?”


    “不全然是。”李本搖頭道,“隻要新鈔不結算,錢就是朝廷的。”


    “有區別?早晚都會結算!”


    “不一樣的,同樣的銀子,早一年,晚一年,還是有所區別的,數額越大,區別越大。”李本說道,“白銀流入,比之商品生產,還要多一些,縱觀我朝曆史,白銀的購買力,也在緩步下降,隻是比較慢而已,如此,朝廷可吃利差。”


    李本拱手道:“皇上,同樣的銀子,今年辦的事,指定比明年多一點。貨在前,幣在後,貨才是真正的財富體現,幣的作用是驅動。”


    頓了頓,跟上馬屁,“皇上不減緩普及教育、收迴草原的政策,正是因為皇上看到了這點,臣受皇上啟發,才想出這一計策。呃嗬嗬……臣是拾了皇上牙慧。”


    朱厚熜臉上一熱,繼而故作高深的一歎,略帶惋惜地搖搖頭。


    滿臉‘朕之英明,無人領會’的孤獨。


    群臣:“……”


    嚴嵩出班,拉迴話題,淡然道:“那麽問題來了,請問李侍郎,如何開這個頭呢?”


    “讓富紳拿銀子購買新鈔,亦或說……兌換。”李本說道。


    夏言接言,嗤笑道:“詭辯,李侍郎還是未從根本上迴答嚴大學士的問題。”


    李本:“關於蒸汽船的持續研發,諸多大富雖也有在做,可進度上、方向上,還是朝廷和金陵李家的更快,更對,先發優勢極為明顯,而且,絕大多數富紳,都沒有單獨造船的資本,朝廷若以此為條件,他們隻能心甘情願。”


    嚴嵩再發難,“那麽問題又來了,有能力單獨造船的資本呢?”


    夏言立時配合,“金陵李家可是出售了相當規模的生產鏈,如今商會成員,甚至還不夠格入商會的大富們,也多少有了這個能力。”


    嚴嵩接過接力棒,“這些人掌握的財富,才能支撐起足夠的量,以緩解一定程度上的財政赤字。”


    夏言頷首道:“嚴大學士所言甚是,如若拋開這些人,即便一切按照李侍郎的預想,這所謂的利差,也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離皇上的要求差之千裏。”


    一個內閣首輔,一個內閣次輔,你一言,我一語,無形中建立了一堵牆,將李本拒之門外。


    沒入閣的想入閣,入了閣的卻不想再有人入閣。


    朱厚熜並未阻止二人的刁難。


    臣子內卷,他開心還來不及呢,又怎會阻止?


    卷點好啊,這不卷出財路了嘛。


    對夏嚴的聯合刁難,李本有些招架不住,可時下的他,真的沒有退路了。


    李本一咬牙,道:“皇上,永青侯一家大富大仁,然,李家之所以能大富,還是因為成祖開海通商,因為列祖列宗的治國有道,李家故才能有今日。故此,臣以為,可令李家擔起帶頭作用;


    隻要金陵李家帶了頭,並堅定支持朝廷政策,與之相關的其他大富不同意也得同意。待形成一定規模,別的大富也隻能隨波逐流了。”


    此言一出,大殿立時一靜。


    李家之富,人盡皆知,李家之仁,亦是有口皆碑。


    金陵李家一不結黨,二不專權,甚至在朝堂都不具備話語權,可卻從沒人攻訐過李家。


    倒不是心善,也非忌憚永青侯,而是……如若這樣幹淨的李家都受攻訐,其他富紳如何自處?


    可李本的話,又不能反駁。


    一時陷入僵局……


    朱厚熜也在思考,思考李本的諫策帶來的收益……


    除了擴大商會規模之外,這項諫策並未給朝廷財政帶來額外收入,可卻能有效減少支出,隻要堅定了富紳對朝廷的信任,未來財政即便出了一定問題,也有了周轉的餘地。


    存進來是一兩,換走也是一兩,即便空轉,朝廷也是不虧……


    退一萬步說,遙遠的未來,大明真若到了生死存亡之際,朝廷就是直接黑了,富紳又能怎樣?


    就時下而言,這項諫策並沒多大用,因為朝廷本身並不缺錢,且相當富裕,錢也在空轉,可如此卻給大明王朝上了一道保險,一道抵禦危機的風險……


    再者說了,短期還能迴一波血呢,且不說新鈔發行,單就是售賣商會名額,就能賺他個盆滿缽滿……


    朱厚熜怎麽想怎麽劃算。


    “嗬嗬……李卿之諫策甚妙,朕深以為然。”朱厚熜輕笑道,“夏卿、嚴卿,你二人以為如何?”


    夏言滿臉糾結,欲言又止。


    嚴嵩卻搶先一步給出答案,“皇上聖明,剛才臣沒參詳透徹,經皇上這一解釋,臣才明悟其中妙處。皇上慧眼識人,李侍郎此策甚妙。”


    皇上解釋了?


    解釋什麽了?


    夏言氣鬱,恨不得撕爛這個牆頭草的嘴。


    說好的一致對外呢?


    不隻夏言,諸多大員也很不齒嚴嵩的行為,簡直沒有一點立場。


    朱厚熜收迴目光,掃視群臣,笑嗬嗬的問:“諸卿以為如何?”


    極短暫的沉默之後……


    “皇上聖明!”


    財政赤字是大事,關乎大明千秋,諸多大員雖各有不滿,卻也不好昧著良心說話。


    能混到這個高度,沒有蠢人,哪裏不明白如此做的好處,而且在非常漫長的時間內,朝廷都不會為了錢失去公信力。


    如此,對富紳來說,也算不上有損失。


    朱厚熜緩緩道:“既無疑義,那便就此定了,李卿。”


    “臣在。”李本激動的不行。


    “入閣之後,你來負責此事,相關事宜直接與朕匯報。”朱厚熜說。


    “臣……遵旨。”


    …


    坤寧宮。


    蔣氏愈發虛弱,儼然到了病入膏肓之際。


    朱厚熜滿心落寞,又無可奈何,李青也明言過,隻能醫病,不能醫命,且能用的招也用了。


    即便李青在,估計也隻能延長一小段時日……朱厚熜輕聲道,“母後勿憂,朕會通過一些手段,盡可能找到李青,讓他迴來為您診治。”


    蔣氏苦笑搖頭,歎道:“便是他及時趕迴又能如何?自家人知自家事,母後……沒時間了。”


    頓了下,“你既還叫他李卿,說明還是承認他的,皇帝不能認錯……可又不是大庭廣眾,私下服個軟,不丟人。”


    朱厚熜滿心苦楚,吸了口氣,點點頭,“母後放心,朕會的。”


    知子莫若母,蔣氏自瞧得出兒子說的是違心之語,她也沒強行幹預,隻是道:


    “人都說皇帝孤家寡人,可縱觀曆史,大有作為的皇帝,無不有一群死心塌地的臣子追隨,正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緩了口氣,“母後知你不想學孝宗那一套,可也不能學武宗不是?不能失了臣子之心……咳咳,說迴李卿家,雖是一匹烈馬,卻也當得千裏馬,如若馴服,引為心腹,做,咳咳……做你的左膀右臂。”


    蔣氏壓抑咳意,溫聲勸道,“你還年輕,他也年輕,如此,於你,於大明,都是好處多多。”


    朱厚熜苦悶又無奈,心道:“烈馬是真,千裏馬也是真,年輕……還是真,可縱觀十朝下來,這匹馬……無一人馴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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