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蘭大嬸不惜動用大量人力財力物力,也要把怪病的源頭給查出來。


    根據蘭大嬸描述,東街病人的數量和身體狀況都比西街要好上不少。


    而且東街的統治者蘭大嬸也還算盡責,不斷督促手下研究解藥,倒是勉強把病給控製住了。


    但西街就沒這麽幸運了。這裏的人十有八/九都染上了斑點病,而剩下的一兩成健康的人,染上怪病也隻是時間問題。


    “這是之前的情況。”蘭大嬸道,“這幾天,情況又惡化了。貧民區,乃至一部分商業區,都開始出現感染者。”


    李禛敲了敲陽台的欄杆:“你覺得這種擴散是出於什麽原因?”


    “我不知道。”蘭大嬸道,“但我認為,汙染源或許就在西街。”


    李禛道:“西街的羅一知道嗎?”


    “他知道,但他似乎不是很想管……”提起老對頭,蘭大嬸有些無奈,“我前段時間找過他,他一聽我說這件事,就警惕起來,說什麽也不肯管。”


    “那看來他不太聰明。”


    蘭大嬸歎了一聲:“我本來想著,既然斑點病已經影響到商業區,天門台肯定會管的,但誰想到都過去好幾天了,那邊也沒有動靜。”


    說到這裏,她又歎了口氣,原本就憔悴的臉更憔悴了幾分。


    她是個目光長遠的女人,當初食腦之蛛事件時,她就知道那東西流出去是個禍患,因此選擇了拒絕。


    現在,她再次預感到斑點病——或者說斑點病的源頭,是個不得了的大/麻煩。


    “天門台的人已經搬走了。”李禛道。


    “什麽?!”


    “不要等著他們解決了。”李禛挽起袖子,語氣冷淡而篤定,“這次的事,就是他們引起的也說不定。”


    沒等蘭大嬸徹底消化掉這件事,李禛便又接著說道:“你那邊有斑點病晚期的患者嗎?或者斑點病患者的屍體也行。”


    她在街上看到的病人還能行走出門,本身症狀就不嚴重。也正是因此,李禛最開始忽略了斑點病和樹種間的聯係。


    現在,她想親眼看看真正的斑點病症狀,好驗證自己的猜想。


    麵對她的請求,蘭大嬸沒有多想就同意了。


    反正讓她看看又不會損失什麽。況且李禛向來神神秘秘的,說不定有辦法解決斑點病呢。


    於是當晚,李禛就又去找蘭大嬸了。不過這次約定的地點卻不是粉紅夜晚,而是換成了一個獨棟的研究所小樓。


    “我特地帶來了醫生~”李禛拍了拍師雨樓的肩膀,“私人醫生哦,治不好陪葬的那種。”


    蘭大嬸看了師雨樓一眼,對李禛戲謔道:“你的醫生比其他醫生的病人死亡率都高。”


    不過從兩人的舉止間,她也發現這二人關係不同尋常,就也沒有多說,把李禛領進去看病人。


    “她是現在斑點病最嚴重的人。”蘭大嬸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女人,“比她嚴重的人都死了……她也快了。”


    實際上,“快了”兩個字,已經是十分委婉的說法了。


    這個女人瘦骨嶙峋、氣若遊絲,胸膛幾乎沒有起伏,要不注意觀察,很容易就會被當作一具屍體。


    女人瘦得可憐的身上插著各種輸液管,臉上也戴著唿吸器,病床旁機器上顯示著很不妙的數值。


    師雨樓走過去看了眼,對李禛輕輕搖了搖頭。


    沒救了。


    “前段時間,她的情況還能控製住,但幾天前她的病情忽然惡化,我們專門研製出來的藥也沒用了。”


    蘭大嬸抱胸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子,幾秒後接著說道:“她已經昏迷了一個星期,隻能靠著設備維持生命。我們這邊的醫生也判斷,她活不過明天了。”


    李禛慢慢走到女人的病床前,凝視女人瘦得脫相的麵龐,幾息後忽然伸手掀開她的被子。


    壞死發黑的皮膚映入她的眼簾,皮膚上坑坑窪窪的腐爛傷口讓人觸目驚心。


    李禛神色不變,目光下移,果然對方小腿的一處潰爛中,看到了類似筍尖一樣凸起的東西。


    蘭大嬸隨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發現了那東西。她“咦”了一聲:“這東西以前好像沒有。”


    李禛伸出手,靈氣凝聚成鋒利匕首的形狀。在蘭大嬸驚恐的目光下,她握著匕首狠狠向下一剜,將那根致命的幼苗從病人皮膚上挖了出來。


    昏厥中的病人悶哼了一聲,似是被痛得恢複了一部分意識。李禛放下手,淡淡道:“沒了這東西,她也許還能多活兩天。”


    蘭大嬸道:“那是什麽東西?”


    “樹苗。”李禛接過師雨樓遞來的紙巾擦了擦手,又對蘭大嬸歪了歪頭,“現在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蘭大嬸被她突然轉變的態度搞得一愣,下意識順著她的話迴答道:“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斑點病產生的元兇找到了。”


    “那壞消息呢?”


    李禛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微笑道:“是天門台。”


    蘭大嬸瞬間愣在原地。


    李禛沒有管她複雜的情緒,也沒有開解她。她擦過手,將紙巾扔在垃圾桶裏,腦海中出現了一條線,將所有的線索都串聯了起來。


    在武神城事件,或者更早之前,天門台就開始研究樹種。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最開始選定的地方,是遠離城區的天門台第二實驗室。


    也許是因為這座實驗室太舊,設備老化,逐漸無法支撐研究,所以天門台實驗室轉移了地點,換到了涅槃城附近的一座小城市中。


    但出於某種原因——可能是場地問題,也可能是捕蠅草陰差陽錯占領了這座小城市,反正他們再度搬遷。


    這次,他們搬到了涅槃城。並且這個研究所,很可能就在渡魂街。


    樹種的能量隨著研究擴散,給渡魂街毫無防護的居民造成了傷害。


    李禛猜測,在幾天前,他們的研究應該有一次突破,這次突破導致樹種能量越發強烈,讓輻射範圍進一步擴散,也讓病床上這個可憐的病人的病情惡化。


    至於她為什麽沒能感受到渡魂街逸散的樹種能量——可能是她大部分精力耗費在壓製體內的樹種上,感官也被體內的樹種能量迷惑,從而忽略了這一點。


    想到這裏,李禛眼神微微冷了下來。


    天門台為什麽將新研究所選在渡魂街,官方人員又為什麽提前撤離涅槃城?


    他們害怕斑點病進一步擴散?


    還是說,為了對付她,他們要犧牲整座涅槃城?


    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有了線索,她終於可以順藤摸瓜,找到研究所的蹤跡,從而趕在天門台動手之前,將剩餘的兩顆樹種,全部收入囊中。


    想了想,李禛朝蘭大嬸要了一張斑點病患者分布圖。有了這張圖,她就有可能通過患者症狀強度,分析出研究所的所在。


    想到這裏,李禛的臉上,終於再次露出一抹笑容。


    第273章 葬禮


    天曆0213年06月25日。雷雨天。


    從蘭大嬸那邊迴來後,李禛的身體狀況進一步惡化。樹種仿佛也感知到了什麽,愈發躁動不安,掙紮著想要衝破她身體的桎梏。


    李禛伏在桌子上,靜靜地閉上眼。


    在她身邊,師雨樓不斷翻找著資料。這些資料有的是蘭大嬸給他的,有的是他這幾天走街串巷,親自收集來的。


    而李禛,因為和樹種的鬥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無法再大量動用靈氣,更無法再鋪展神識,像往常一樣尋找樹種的下落。


    同時,因為日益激烈的鬥爭,她時常不可避免地陷入沉睡狀態,以借此減少能量的消耗。


    不過她相信師雨樓,雖然身體每況愈下,卻一點也不著急。


    和她正好相反,師雨樓就非常急切,日夜不停地翻找線索,已經幾日幾夜沒有合眼。


    “你不急嗎?”在師雨樓翻找資料的時候,李禛的腦海中出現了除兩人之外的第三個聲音,“你要死了。”


    這個聲音很冷硬,像是ai合成的,語調也很怪異,就像是一個未知物種裝上了人類的嘴和喉嚨,並使用它們幹澀地說出陌生的語言。


    李禛聽到這個聲音,並不覺得意外。


    她趴在桌子上,睫毛微微顫動,用異常冷靜的語氣在心中迴複道:“著急的該是你吧。”


    與此同時,她的意識沉到承載了她全部記憶的識海之中。在那裏,她看到了祂。


    祂不是人類,沒有四肢和五官,隻有一個發著光的輪廓。


    以她的角度看,祂是一團沒有固定實體的光,這團光的邊緣是彩色的,一會兒變成人類的形狀,一會兒又變成樹的形狀。


    祂很了解人類,但祂不是人類。


    兩人相對而立。那團光說道:“你知道,你禁錮不住我。”


    往一個完好氣球裏不斷充氣,氣球的結局就隻能是爆開。而向一個人的身體裏灌輸難以駕馭的能量,那這個人的結局不會比氣球好很多。


    “你也吞噬不了我。”李禛目光移到另一側翻湧的海麵上,“少威脅我了。”


    祂的聲音虛無縹緲,聽到她的話,語氣沉了不少,又多了幾分惡意。


    “威脅?我隻是說出了事實。”李禛覺得祂如果有五官,那祂的表情一定惡意滿滿,“承認吧,你所想的一切都隻是癡心妄想。”


    李禛笑了一聲,輕蔑地看著那團光,像是在與一個滑稽而不自知的小醜對話。


    “你忘記三千年前是怎麽求我的嗎?”她的語氣比祂更惡劣,“你求我別對你動手,求我飛升,甚至願意放我離開這方世界——怎麽,時間過去太久,忘了?”


    祂沉默下來。不知聽到李禛這番話,祂心中更多的是羞愧還是憤怒。


    李禛毫無就此放過祂的意思,還在乘勝追擊:“哦對了,你當初是為什麽不願意讓人飛升來著?我知道了,你怕那些強者去了別的世界,削弱你的整體能量對不對?”


    說來也可笑。世家大族們一直在意的“飛升天梯斷絕”問題,實際上並不是由神樹衰敗直接引起的。


    當然也不能說毫無關係。


    幾千年前世家間的戰爭導致神樹力量衰弱,正是因為力量衰弱,祂擔心自己被取代,所以才阻斷了天梯,將力量都集中在此方世界內部。


    而祂這種膽小鬼的行為又引起了誰也沒想到的連鎖反應,從一開始,就錨定了整件事的結局。


    “你知道什麽?”


    李禛的話點燃了祂的怒火,也踩到了祂的痛點。祂的聲音因憤怒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我是在保護他們!那群井底之蛙,他們以為飛升之後,就像他們想的那樣成神成仙、萬事大吉了嗎?不是!根本不是!”


    刺耳且歇斯底裏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宛若掀起一片驚濤駭浪讓李禛有些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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