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珠珠頓了頓,語氣沉重了些許。


    “傷口嚴重程度逐漸加深。等臉上出現嚴重傷口,便代表酸霧穿透皮膚,觸及內髒了。這樣的人,已經離死不遠了。這個過程就比較漫長了,如果體質好、平時注意,能在酸霧下堅持三十年。”


    李禛迴憶了一下。她的確沒在白塔見到過臉上有這種傷口的囚犯。


    想來也是,能堅持三十年的犯人,除了明如嫣這個例外,其他人應當已經衰老得不成樣子了。


    而這些人,無論年輕時候有多威風,年紀一大,就隻能任人宰割。更何況,他們都不一定能活到這個年紀。


    “那你的傷?”


    喬珠珠笑了一聲:“老囚犯說,我手臂上的傷口,從前隻出現在進白塔一年的囚犯身上。再這樣接觸海霧,用不了兩個月,我軀幹處的皮膚便也會被腐蝕。”


    李禛皺眉:“但你才進白塔半年。”按照喬珠珠所說,半年,傷口怎麽也到不了這種程度。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喬珠珠摘下身上空空如也的背簍,坐在一塊一半露出地麵的大型白石上。事到如今,她反倒出奇地冷靜下來。


    “我曾經懷疑,是製造我們的材料沒有正常的人體抗腐蝕,所以才導致我身體狀況提前惡化。但很快,我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喬珠珠把玩著手裏的鎬頭。為防止丟失或犯人私藏武器,鎬頭每天都要進行迴收。


    因此,鎬的柄部刻著一行鮮紅的數字,而這串數字就是她的編號。


    鎬頭在她的手裏動來動去,尖端發出鐵器特有的冷光。喬珠珠伸出食指,摩挲著那一行凹下去的數字,聲音還海霧中響起。


    “打聽之後我發現,一些老囚犯的身上,也出現了傷勢惡化速度加快的問題,甚至不少人原本情況穩定,但最近忽然一命嗚唿了。”她冷靜地劃去這個答案,“那麽便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李禛將背簍隨意扔到地上,抬起身坐到她身邊。她微微側過頭,觀察著喬珠珠的表情,篤定地給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海霧變濃了。”


    第144章 置身事外


    海霧變濃了。


    這話說出去,將會在白塔引起一陣規模不遜於昨日的巨型風暴。


    在白塔島,囚犯們本就要克服巨大的困難進行勞作。海霧雖灼得人發痛,但囚犯們一般活不到內髒腐蝕的階段,反而在意不了那麽多。


    但現在,喬珠珠說海霧變濃了?


    無論是對於囚犯還是獄警來說,這個消息都無異於一個晴天霹靂。而且除了海霧本身,這一變化中透露出來的信號,更讓人不寒而栗。


    白塔海域的海霧濃度,自白塔監獄建成以來都沒出現過太大的改變。現在為什麽說變就變了?


    這種改變已經結束了嗎?


    還是說,白塔島上出現的變故,如今才剛剛開始?


    李禛用手背抵住下巴,思索著喬珠珠的話。她並不覺得喬珠珠有必要和她說謊,喬珠珠也不是喜歡誇大的人。


    她既然這樣說,那便一定是確有其事了。況且,她受傷的傷也做不了假。


    喬珠珠盯著自己的手掌,又補充道:“除此之外,我也能感受到最近白塔島濕度確實增加了。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麽的,在這方麵我還沒感覺錯過。”


    李禛收迴手,詢問道:“你的傷勢是什麽時候開始惡化的?”


    喬珠珠想了想,組織了一下語言,才迴答道:“一個多月前已經有了苗頭,但還未太嚴重。昨天你迴去後,這種刺痛感忽然加劇了,於是我詢問了一個老囚犯,從她口中得到了答案。”


    李禛又道:“那現在的濕度是從前的幾倍?”


    這次喬珠珠立刻迴答上來了:“兩倍還多。”


    李禛心道一聲果然。


    那顆種子的能量,已經開始向外逸散了。


    其實在此之前,種子的能量就是外溢狀態,否則白塔周圍不會彌漫著大量的海霧、也不會三季都有天災。


    隻不過這種逸散是穩定的,也是在白塔島承受範圍之內的,所以白塔監獄才能在這裏穩穩當當地佇立數百年。


    現在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溢出能量增加,甚至有愈來愈多的趨勢。空氣濕度增加、傷口加速惡化以及昨日的風暴,都是種子能量快速逸散帶來的副作用。


    逸散加速的原因李禛暫時不清楚,但應該是人為的。既然是人為的,那就有狀況進一步惡化的風險。


    若再這樣下去,這座孤懸海外的流放之島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總之,她還是應該盡快找到樹種為妙。


    從喬珠珠的三言兩語中提煉出關鍵線索,又結合之前掌握的情報,李禛簡簡單單便推測出了真相。


    李禛眼中閃過了然的光芒。


    光芒從她眸中劃過,又瞬間消失不見。她心中雖有成算,卻不欲在臉上表現出來,因此隻說道:“要是一直這樣,這島上的人可就慘了。”


    喬珠珠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完全可以逃跑。”


    她最開始還覺得李禛是和她一樣被抓進來的。但經過昨天那一遭,結合李禛的性格、實力,她覺得不太可能。


    若不是被抓進來的,那又是怎麽進來的呢?隻想了想,答案便已經唿之欲出了。


    李禛道:“我不想。”


    喬珠珠歎道:“這種地方,別人都想出去,你卻想進來。”


    感歎歸感歎,她卻沒有再說什麽。李禛不想出去,但她是一定不會放棄出去的念頭的。


    兩人靜默半晌無言。過了一會兒,海霧逐漸散去了些,喬珠珠才伸手拾起被她隨意扔在地上的籮筐,站起身來。


    她轉了轉手腕:“我去挖石頭了。”


    李禛點點頭,目送著她朝著山上走去。看著喬珠珠瘦削的背影,她沒有立刻行動,而是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周圍。


    過了一會兒,她才彎下腰,撿起一塊裸露在地上的石頭。


    這塊石頭很小,隻有半個手指那麽大,整體呈橢圓形,周身圓滑無棱,入手微涼。


    這就是一塊白塔監獄特產的白石。


    更大塊的白石深埋在山丘土壤下,需要犯人們動手去挖。這種小石頭倒是散落在外麵,可惜分量太小,即使撿上一天,也湊不齊任務所需。


    李禛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平滑的石頭,將它放到眼前仔細端詳。


    和普通白色石頭呈現出的乳白色不同,這種石頭的顏色是紙一樣的死白,拿在手上格外突兀顯眼。


    白石如同人造物一樣,上麵沒有任何花紋斑點,甚至不像是石頭。它的質地比普通的石料還要堅硬不少。


    李禛眸光一閃,手指用力。在她的碾壓下,堅硬的石頭頃刻間被碾得四分五裂,白色的細碎粉末紛紛落在她指縫中。


    怪不得喬珠珠說有些山上的石頭容易碎。如果那些山上的石頭硬度不夠,質地卻與這處相同,那的確是很容易碎。


    想了想,李禛用指尖挑出兩塊稍大些的碎末,又故技重施輕輕碾壓。兩塊碎末同樣沒能逃過被碾碎的命運,在她指下瞬間化為齏粉。


    這感覺,完全不像是石頭。


    李禛眉心微動,覆手抖落掌中碎屑。那些粉末如同灰塵一般紛紛落下,很快就消失了個幹淨。


    她拍拍手,又從一邊找到了塊稍大些的石頭。這次她沒有碾碎它,而是將它捧在手中,靜下心認真感受著石頭內部的結構。


    世間所有自然造物,均有靈氣存在,即使靈氣微弱,也有跡可循。不同靈氣源共存共生的同時又互相幹擾,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循環。


    而她現在想做的,就是通過白石的靈氣及其循環,判斷樹種所在的位置。


    溫熱感自與石頭接觸的皮膚上傳來。李禛閉目凝神,仔細感知其內部。


    天色愈來愈昏暗。


    並非是由於時間流逝,而是不知何時,天空中的雲越積越厚,形成一道厚厚的黑色□□。


    風酷烈地吹起來,雪花紛紛揚揚自空中落下,被卷著吹過白色山峰,落到她的發上、肩上。


    短短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她的頭頂和肩窩已經積滿了雪花。


    遠遠看去,她頂著蒼白的皮膚和一身的雪,閉目靜坐在一塊白石上,仿佛如同一座精美的雪雕,幾乎要與白茫茫的天海合為一體。


    她沒有動。


    風並未因為她的不動而對她手下留情,反而更兇狠地吹向她,將她身上的雪花吹落。


    李禛仍舊閉著眼。


    無論是風、雨還是雪,都無法讓她提起一絲防備。隻有她手中這塊平平無奇的破石頭,能讓她傾注全部心神。


    “暴風雪來了!!”


    遠處,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這聲音夾雜在唿號冬風和鵝毛大雪之中,顯得格外淒厲。


    是的。時隔不到半日,暴風雪再次襲擊了這座小島。


    所有正在挖石頭的犯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她們仰起頭,帶著驚駭莫名的表情看著天空。


    雲層堆疊間,隱隱凝成一個輪廓。那是一個逆時針的漩渦模樣,而在漩渦中心的“眼”處,正醞釀著驚雷與紫電。


    漩渦還未成型,隻有一個大致的模樣。但狂風如刀,竟從四麵八方湧來,飛快推動著這個漩渦的形成。


    被風刃刮到者,無不覺皮膚刺痛,下意識伸手一摸再一看,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手的鮮血。


    傷口雖然不深也不致命,但疼痛感和猩紅血色,以及那個正逐漸成型的漩渦,都壓迫著囚犯們脆弱的神經,讓她們逐漸陷入瘋狂。


    “快跑!快跑!”


    “末日就要來了!白塔就要沉了!”


    “快跑啊!!”


    今日和昨日不同。昨日風暴雖也不小,卻沒有風刃和詭異的漩渦,獄警組織犯人快速撤離,倒也沒出什麽亂子。


    但今日,犯人們本就因未知原因精神不濟,現在又突逢變故,頓時失去了所有理智。


    一時間,叫喊聲與怒罵聲交織在一起,求生的欲望戰勝了理智的本能。所有犯人都扔下了手裏的工具,拚命地朝著唯一可容身的監獄處跑去!


    她們甚至不再聽獄警的命令!又或者說,即使是最經驗豐富的獄警,麵對這絕世罕見的天災,也說不出任何能安撫犯人情緒的話。


    犯人從四麵八方的山上跑下來。她們甚至忘記了疼痛和寒冷,整個人都被恐懼所支配。


    有人鞋子跑丟了,便赤腳踩過冰冷的雪地和石塊;有人跌倒扭傷了腿,便一瘸一拐地朝著監獄跑去。無論是女子區還是隔壁的男子區,都陷入了史無前例的混亂之中。


    隻有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有犯人為了抄近道,從她身側匆匆跑過,卻沒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人群推搡著、吵鬧著、狀若瘋狂,可她仍然沒有睜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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