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雪晚母親素來疼愛蔣雪晚,哪裏舍得用簪子在她後背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可在衛城城破前忍住心疼也要這麽做,為何?


    就為了留下一封信的內容。


    衛城當時大亂,書信原件被叛徒燒掉了,蔣雪晚母親是倚靠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默寫的。


    寫在哪裏都有丟失的可能,蔣雪晚的母親選擇寫在了蔣雪晚身上,再找地方讓她藏起來,將能真相大白的希望寄托給她。


    她活下來就有希望。


    隻是那些害衛城陷入險境的人肯定是發現過蔣雪晚。


    不然不會給她下蠱。


    令她變成傻子。


    蔣雪晚能活下來當然好,蔣鬆微卻始終想不通那些人為何不動手殺了她,永絕後患,反而給蔣雪晚下蠱,大發慈悲留她一命。


    不過他們應該沒發現她後背的字,否則不會善罷甘休。


    兩月前,蔣鬆微無意中發現蔣雪晚後背有字,立刻馬不停蹄趕往長安,就是想來找謝溫嶠。


    蔣鬆微實在是不知道找誰了,謝溫嶠是他們能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大哥蔣將軍看人的眼光很好,他也願意相信此人。


    這封寫在後背的信很重要。


    裏麵的內容有關慶王爺劉衍,他通敵叛國,勾結了胡人,出賣軍情,致使衛城全軍覆沒,衛城大部分百姓失去至親,流離失所。


    謝溫嶠沒妄下定論,也不能去審問誰,畢竟刻寫在蔣雪晚後背的信不是原件,不能當作是證據,他隻能當它是個調查方向。


    查到確鑿的證據才可以提審人,尤其是像劉衍這種人。


    王爺。


    他的身份太敏感。


    謝溫嶠也不得不謹慎再謹慎,倘若劉衍當真做了通敵叛國之事,該得到應有的懲罰,相信皇帝看到證據後,也不會輕饒。


    忽然之間,他想到一人。


    落顏公主。


    眾所周知,她和劉衍關係好,說是將他視為父親也不為過。


    落顏公主要是知道劉衍可能會跟通敵叛國之事牽扯上關係,她會如何?定然不會好受的。


    劉衍通敵叛國是不會連累落顏公主的,她是過繼給皇帝、皇後當女兒,又不是過繼給劉衍當女兒,話雖如此,但人心是肉做的。


    謝溫嶠發現自己想偏了。


    他忙收迴思緒,喝掉朱伯送來的甜羹,又讓年邁的朱伯早點迴房休息,自己繼續看卷宗。


    *


    看完孔明燈的賀歲安趴躺在客棧房間裏,掰著手算數。


    今日一早去長安城外的河邊追蹤幕後主使的下落,晌午才迴到長安城內,沒過多久,帶著紅蛇到外麵找賣孔明燈的鋪子。


    買下孔明燈,又要寫字,做完這一切,她又急著趕迴來同祁不硯用飯,怕錯過約定放孔明燈的時間,又匆忙吃完,帶他上屋頂。


    簡而言之,賀歲安今天就沒閑下來過,也就沒時間算賬了。


    不算賬不行,她要還的。


    賀歲安已經把用剩的銀錢還給沈見鶴了,孔明燈是兩文錢一盞,買五百盞,花一兩銀子;買筆墨,花六百文,一共一兩六百文。


    還有請人放孔明燈的工錢,沈見鶴請了一百個人,每個人要一文錢,再加上這一百文錢,賀歲安欠沈見鶴一兩七百文錢。


    好多。


    對賀歲安來說確實好多。


    她不是能靠煉蠱賺黃金的祁不硯,賀歲安根本就沒什麽錢,荷包裏隻有輕飄飄的十幾文錢。


    不算賬不知道,一算賬,賀歲安發現自己是窮鬼一個。


    要想辦法賺錢才行。


    沈見鶴說不用賀歲安還了,但她怎麽可能真的不還給人家。


    祁不硯去沐浴了,賀歲安算完賬就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小二每天會打掃一遍房間,地板擦得敞亮,非常幹淨,隨便她滾。


    地板微涼,夏天裏時不時在上麵滾動很舒服的,能驅散她身體的熱意,不過要等查到殺害落顏公主兄嫂的真兇,再想辦法賺錢。


    不揪出殺害落顏公主兄嫂的真兇,賀歲安可能會活不久。


    對方都要殺他們了。


    賀歲安又沿地板滾一圈,滾到了從屏風後走出來的祁不硯的腳邊,靛青色的衣擺映入眼簾。


    她停下來。


    他泛紅指尖還帶著少許水汽,屈膝彎腰,在上方低頭看她。


    祁不硯的長發向前垂,不小心掃過了賀歲安的臉,她用手撥開,忘記問他喜不喜歡孔明燈了:“你覺得今晚的孔明燈好看麽?”


    “好看。”聽到賀歲安的話,祁不硯腦海裏會浮現數百盞孔明燈在夜空中飄起的畫麵,耳邊也會響起她說的那句生辰快樂。


    奇怪。


    心跳會因此加速。


    太奇怪了。


    他手指卷著她的長發,忽輕聲道:“賀歲安,我今晚想親你了。”


    第69章


    房間的窗正開著, 月白風清,燈火如星河倒影。


    賀歲安看著祁不硯俯身低首吻下來,他們的身影在地板上緩緩地交疊到一起,她還躺著, 他雙手撐在她身側, 唇舌輕緩地碰撞。


    祁不硯發間的銀飾尚未取下來, 落到賀歲安身上, 帶著沐浴過後的縷縷潮濕和他獨特的香氣, 拂過她的皮膚,引起顫栗。


    他耽溺於此。


    兩唇相碰, 舔舐, 含吮, 難以自控地帶過濕潤之氣。


    不自知的情潮彌漫, 祁不硯背脊躬彎得更深,伏跪在地板,似很虔誠、貪戀地吻著賀歲安。


    *


    金鑼騰空, 晨光絢麗。


    賀歲安以往都是辰時這個時間段醒的, 由於昨晚太晚休息,今天過了巳時還沒醒,呈大字型地躺在床榻,袖擺、裙裾全亂亂的。


    整條裙子滿是賀歲安睡覺不安分睡出來的褶皺, 睡著睡著,她會揉揉鼻梁, 抓把臉,再撓撓手腕, 又蹬腿,翻個身繼續睡。


    祁不硯已穿戴整齊, 倚坐在房中的椅子,拭擦著骨笛。


    毒蠱迴到了此處。


    紅蛇蜷縮在窗台,遠遠看著像株紅花,黑蛇在地板上打滾,身子細長銀蛇爬迴到祁不硯的靴子,盤成幾圈,當銀色的鏈子掛飾。


    而紫蜘蛛攀爬在房梁,吐著白色的蛛絲,結成一個又一個網,將飛過來的雜蚊蟲黏住,它慢悠悠地過去享受自己的食物。


    紫蜘蛛吃完蛛網黏住的雜蚊蟲後,賀歲安轉醒。


    她坐起來。


    黑蛇瞄了一眼頭發亂成雞窩似的賀歲安,甩尾巴爬迴桌底。


    賀歲安坐在床上發呆,有時候剛睡醒會想放空腦子,發呆片刻,她現在就處於這種狀態。


    祁不硯擦完骨笛,將其係掛迴自己的蹀躞帶間。


    他站起身來。


    銀飾聲勾迴賀歲安的思緒,她爬下床,洗臉淨口,發現長裙被睡得皺巴巴,用手撫了撫,想撫平,誰知撫不平,便不理了。


    賀歲安有一段時間沒挽蝴蝶髻了,她走到鏡子前,抽幾條新絲絛,對著鏡子裏的自己挽發。


    鏡子裏,賀歲安的臉有很明顯的睡痕,兩三道。


    她的皮膚很容易留下痕跡。


    賀歲安走到祁不硯麵前,打了個哈欠:“我弄好了。”


    他們每天皆要到外邊去用早飯的,今天也不例外。客棧的生意好了點,賀歲安下樓時看到幾位客人站在櫃台前說要住房。


    掌櫃喜笑顏開,收下房錢,喚小二帶人上樓。樓梯間,賀歲安與那幾位客人擦肩而過,感覺對方的目光似有意無意地掠過他們。


    賀歲安迴頭看。


    客人隨小二直上二樓,說說笑笑,期間沒再看過他們,給賀歲安一種自己想多了的感覺。


    她還想吃灌漿饅頭,於是去昨天的鋪子,先叫了兩籠,找個位置坐下,等老板端灌漿饅頭上來,祁不硯忽看向對街的一處。


    灌漿饅頭上來了,賀歲安用竹箸夾了隻灌漿饅頭到他碗裏。


    祁不硯還在看著對街。


    “怎麽了?”賀歲安放下竹箸,也跟著看過去。


    對街有不少百姓,一名身穿白裙的少女站在賣麵具的攤子玩,老板見她傻裏傻氣的,隻看不買,定是沒錢,出聲趕她走。


    她卻不肯走。


    蔣雪晚拿著一張麵具,很喜歡,語無倫次的不知說什麽,老板一開始好言相勸,後麵不耐煩了,讓她把麵具放下,趕緊走。


    老板聽不懂蔣雪晚顛三倒四的言語,蔣雪晚也不太能聽得懂老板的話,隻聽懂了他叫她走。


    她轉身走。


    老板猛地把蔣雪晚扯迴來:“你這人怎麽迴事,明搶啊。”


    話音剛落,有人扔了些碎銀到攤前,捏住老板拽蔣雪晚的手:“麵具,我買下了,給她。”


    “好、好好。”手骨都快要被人捏碎的老板忙道。


    買下麵具的是臉有醜陋燙傷疤痕的男子,燙傷疤痕主要分布在左臉,右邊還算完好,眉清目秀,叫人看了隻覺這張臉毀得可惜。


    男子穿著很低調,是混進人群裏就再找不到他的打扮,看不出什麽身份,身體倒很結實、挺拔,一看便是常年習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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