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莞爾:“這不比直接殺了你,更令我愉悅?”


    三善真人哽住。


    祁不硯起身。


    他沒有看三善真人,抬步要往雅間外走,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了停:“對了,我今天去了醫館,聽大夫提起揚州的奇病。”


    三善真人的神情終於有了變化:“揚州的奇病如何?”


    揚州奇病對他的吸引很大。


    跟十年前的瘟疫相同。


    一得知揚州出現奇病,癡迷於煉藥的三善真人就下定決心要研製出能解決揚州奇病的藥。


    祁不硯似很好心地告知他:“揚州有一個大夫研製出了可以治愈那種奇病的藥,消息是今早傳過來青州的,所以你還不知道。”


    三善真人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低喃:“不可能。”


    “聽說他今年二十出頭,自己一人研製出來的呢,揚州已經不需要你了。”祁不硯笑吟吟地補上這一句,腳步不停地走了。


    三善真人眼神漸漸變得空洞:“二十出頭麽。”


    如此年輕。


    他以活人試藥,試煉了那麽多年,才得到今時今日的煉藥成就,別人二十出頭就可以煉出治愈奇病的藥,且並沒有用活人試藥。


    那他這些年做過的事……


    難道隻是個笑話?


    他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邊搖頭邊笑,眼含著水光。


    三善真人緩慢地站起,看一眼車水馬龍的長街,豔羨他人的天賦,再念及將來無法再煉藥的日子,萌生了縱身一躍的念頭。


    他閉上眼,跳下去。


    血花四濺,骨頭碎裂,這是他為自己選的結局。


    祁不硯已經欣賞夠了三善真人露出來的痛苦,不會幹涉他為自己選的結局是生,亦或是死。


    *


    牛車上。


    賀歲安的腦袋在祁不硯腿上滾了滾,他思緒又迴到她身上。


    看見三善真人墜樓的屍身和聽見他骨頭碎裂的聲音而產生的快感,被賀歲安無意識的一個親昵小動作而產生的快感覆蓋。


    祁不硯低頭,手攏著賀歲安的頭發,感受指下的柔順。


    她的發絲一圈圈繞住了他。


    他沒解開。


    牛車停下,他們幾人迴到紅葉村,賀歲安像是有感知,牛車一停,她就醒了,發覺自己趴在祁不硯腿上,忙不迭爬起來。


    鍾良一迴到村子就被村民拉過去說話,都不用等他開口問玄妙觀發生了什麽,一個消息又一個消息迎頭砸來,弄得他暈頭轉向。


    祁不硯和賀歲安迴樹屋。


    她一迴去就躺下了。


    賀歲安連鞋子也沒脫,蓋上了床上的兩張被褥,連抱在懷裏的藥都忘記放出來了,更別提會有腦子去思考玄妙觀三善真人的事。


    幾乎是一躺下床,賀歲安便唿唿唿地睡著了,生病時怎麽也睡不夠,骨頭仿佛都是軟的,恨不得把自己拴在舒服的床上。


    祁不硯走過去。


    他將賀歲安露在外麵的繡花鞋脫掉,然後拉開被褥,掰開她抱著藥的手指,拿走兩包藥。


    要如何煎藥?


    祁不硯沒試過煎藥,生病了都是扔一邊不管,讓它自個兒好的,仔細算來,他極少生病。


    看著這兩包藥,祁不硯轉身下木屋,找此刻還在消化著村民說的話的鍾良,問他借東西煎藥。


    鍾良很熟悉煎藥。


    家中恰好還剩下一個煎藥的新陶鍋,他立刻去找來,再告知祁不硯要放多少水進去煎藥,煎多長時間才可以拿去給人喝。


    煎藥隻能在樹屋下麵煎,還得時刻守著看火,祁不硯就坐在旁邊,養蠱與養人有太大的不同,他想自己應該要學怎樣正確養人。


    他不想將賀歲安養死。


    毒蠱在附近窸窸窣窣地動。


    鍾良站得不遠不近,不沒靠近,隻望著少年微微失神。


    祁不硯一早就知道三善真人做的事了?他為什麽不早點將此事告知他們這些紅葉村的村民。


    轉念一想,鍾良又覺得祁不硯做得沒錯,縱然他說了出來,紅葉村村民也不會相信他的,興許還會對他這個外來人更惡劣。


    鍾良知道祁不硯這樣對三善真人並不是為了紅葉村。


    他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


    自鍾良得知紅葉村村民身體發生畸形異變的真正原因,他懊悔著,不斷地迴想以前的種種。


    越想越如鯁在喉。


    他們居然信奉將他們變成這般模樣的元兇,鍾良一直以來都很相信三善真人的話,他說什麽,自己都照做,當對方如再生父母。


    今早,謝溫嶠過來玄妙觀抓走三善真人,還帶了三個大夫過來,請大夫替紅葉村村民把脈,診治結果全是活不到一年了。


    紅葉村村民抱頭痛哭。


    他們已經接納容貌醜陋的自己,現在卻被告知壽命不長了。


    叫他們如何接受得了。


    謝溫嶠深感遺憾,但對此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是掏銀子,讓大夫給他們開些好藥,調理下身子,減少他們重病纏身的可能性。


    鍾良盯著煎藥的火苗發愣。


    隨著煎藥時間變長,藥味變得濃鬱,鍾良都覺得有點熏了。


    祁不硯估摸著時間,倒藥出來,不到須臾,木碗滿了,灰褐色的藥汁冒著絲縷熱氣,透有一股苦澀的味道,很衝,很刺鼻。


    他端起來,朝樹屋走去。


    鍾良沒跟過去。


    看他煎藥時,鍾良迴想了一遍往事,現在想一個人待會兒。


    樹屋裏,賀歲安還在睡,祁不硯將藥放旁邊的矮桌,出聲喚醒她。她舒舒服服地睡一覺,身體好了不少,被人叫幾聲就睜開眼。


    賀歲安的眼睛有紅血絲。


    她接過木碗,大口大口地喝藥汁,小口喝藥汁會更苦,一次性快速喝完,苦的時間會短點,所以賀歲安選擇大口喝藥汁。


    祁不硯坐在床邊看賀歲安喝藥,他聽到咕嚕咕嚕的吞咽聲。


    原本還有困意的賀歲安被藥苦得徹底清醒了,喝完藥也沒繼續睡覺,而是趴在床上,她睡覺悶出了一身汗,此刻身子是黏黏的。


    發燒出汗,要擦掉。


    不然可能會重新燒迴去。


    賀歲安當然不會讓祁不硯幫自己擦,讓他轉過身,她拿帕子擦。他看了她幾秒,點頭答應。


    半刻鍾不到,賀歲安吃力地給自己擦完身子了。


    她又趴迴床上。


    祁不硯也上了床。


    賀歲安使勁地往裏挪了挪位置,心想祁不硯也累了。一大早帶她離開紅葉村,去青州找大夫,來迴折騰,不累的都是鐵人。


    他身上有煎藥過後的藥味,但都是表麵的,很快會散開。


    她低頭聞了聞此刻由內而外散發著藥味的自己,又往手心哈了口氣,確認藥味很濃,自覺地裹著一張被褥滾進床的角落裏。


    滾動的樣子像一隻蠶蛹。


    剛滾到角落,賀歲安就被他連人帶被撈了迴去。


    少年手臂有勁。


    祁不硯是用一隻手將她撈迴去的,賀歲安懵懵地看他。


    “我身上。”她說了幾個字,發現他們靠得很近,捂住滿是藥味的嘴:“我身上全是藥味,你睡這裏,我到角落躺著就行……”


    他卻低首吻上她。


    賀歲安的眼睫一顫。


    他舌尖探入她口腔,吻了片刻,退出去,唇角微紅,帶有水色的瀲灩:“我現在也有藥味了,可以就這樣睡了吧,賀歲安。”


    “可、可以。”賀歲安感覺自己的臉又開始燒燙了。


    祁不硯躺到她身側。


    樹屋安靜下來,空氣中充斥著混了屬於賀歲安氣息的藥味。


    *


    旭日東升,雞鳴犬吠。


    賀歲安一覺醒來,吃過鍾良準備的早飯,爬迴樹屋收拾自己的包袱,大夫開的藥很管用,喝完藥,睡上一晚,徹底病愈了。


    她像以前那樣,能活蹦亂跳,精神氣又迴來了。見她病轉好,祁不硯決定在今天離開紅葉村,他還有要找的東西。


    所以賀歲安才收拾包袱。


    收拾包袱時,她不小心撞了下身後的桌子,那本放在桌邊的《房術三十八式》掉進蠱書堆裏。


    她迴頭看,卻並未發現什麽,繼續收拾包袱,等賀歲安快要收拾完,祁不硯也迴樹屋了。


    她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祁不硯說不用,他要收拾的東西並不多,帶來的蠱書和幾套衣衫。他看也不看,直接將那堆書全推進包袱,打個結就拎走。


    不想祁不硯在樹屋下等她太久,賀歲安也給自己的包袱打了個結就往樹門走,攀吊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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