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風呆愣在原地,他的眼中閃過悲傷與愧疚,又在轉瞬全然化作憤怒,支撐著他繼續揮劍戰鬥。


    骨獄息被其一劍重傷,此刻也選擇暫避鋒芒。他很清楚,眼前的幾人已是強弩之末,隻要再拖延一會兒,他就能贏。


    諾拉的死,令凱特和莉莉也怒不可遏,先後加入戰場,誓要將眼前的怪物抹殺。


    在戰場之外,二度鬼化的反噬下。卡爾雙眼灰敗無光神色黯然,意識已經逐漸模糊,他緊緊抱住諾拉的屍體。


    “不要,不要離開我...”


    氣若遊絲的聲音不斷重複這一句話,破敗的軀體已油盡燈枯,一幕幕往事如走馬燈在眼前浮現。因鬼手而被詛咒的少年,自幼不被村裏任何人待見。


    致使全家人都被當做異類驅逐,本以為會就此平凡一世。奈何天不遂人願,鬼手突發異變,他的意識被卡讚綜合征侵蝕,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母。


    萬念俱灰之下,他也曾想以死贖罪一了百了。卻在整理父母遺物時,發現了他們為自己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


    自那一刻起,他便痛恨自己的鬼手,痛恨所謂的卡讚綜合征。少年選擇拿起劍刃,不斷尋找抑製鬼手的方法,期望有朝一日能徹底解決這該死的絕症。


    他不想再有誰和自己一樣,被鬼手折磨一世。所以他踏上了冒險征程,一路走來都是孤身一人。直到洛蘭的那次相遇,他逐漸有了幾位朋友。


    後來,月光酒館中,卡爾遇見了他此生最想保護的女人。這個長相甜美的女孩苦於無法尋找隊友,在酒館內四處招募。


    起初他隻是一片好心,想帶領這幾個新人成為合格的冒險家。可後來的相處發現,諾拉與別的女孩相比,實在很獨特。


    她溫柔知性,總是像一位姐姐般照顧著隊裏年齡最小的兩人。她勇敢堅毅,戰鬥時擁有持盾衝在最前方,是卡爾背後可靠的防線。


    她落落大方不拘小節,在街頭巷尾都有很好的人緣。對於卡爾來說,她就是一道白月光,將所有光芒輕輕帶到他灰暗的人生中。


    兩人曾多次互訴衷腸,談及他的悲慘經曆,她總會共情落淚,更有一次與之緊緊相擁。也正是這一次擁抱,名為愛情的種子在兩個年輕人心中萌發。


    卡爾從未有過如此怦然心動的瞬間,但礙於童年不幸遭遇,他總是不敢麵對這段感情。諾拉自然知曉緣由,便決心用一片真心來換取真情。


    隻可惜,彼此相愛的兩人還未能鼓起勇氣表達愛意,卻在今日生離死別。卡爾心有萬般不甘,但不爭氣的雙眼,卻已緩緩閉合。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突然,諾拉的遺言在他腦海中響起。


    活下去,活下去!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不斷迴蕩,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已成執念至死不散。他雖無力再說話,卻在內心奮力唿喚神明,期望獲得更多力量活下去。


    “垂死之人,心有不甘,祈禱神跡,得見吾身。”


    迴應卡爾的,隻有一道威嚴的聲音。他倏地抬頭,發現自己來到一片血色世界。在他身前,有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屹立在屍山血海之上。


    這個男人並未迴首,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狂暴無比兇戾至極,他便是卡讚綜合征的始作俑者,史上最強狂戰士——卡讚。


    “我想活下去...”卡爾道出心聲。


    “為何?”卡讚仍未迴頭。


    “為了那些因我而死之人,為了保護身邊的一切,為了複仇,為了...”


    卡爾猶豫片刻,毅然抬手指向高高在上的鬼神:“超越你,擊敗你,讓卡讚綜合征不複存在!”


    “哈哈哈哈...”


    卡讚仰天大笑,半迴首斜視下方的年輕人:“妄想超越我?有趣,實在是有趣。你這執念,與我亦有幾分相似。”


    “那便證明給我看吧,渺小如螻蟻般的你,是否有資格向我發起挑戰。”


    話罷,他的手中出現一團血色靈魂,揮手打入卡爾體內。做完這一切,他再次負手而立背對眾生:“此乃血魔精魂,若不怕死,就以它為媒介,向地獄出賣靈魂,踏上狂戰之道。”


    隨著話音落下,卡讚的身影逐漸虛化消失。卡爾內心的世界再次轉換,荒蕪的血色大地上,放眼望去皆是屍山血海之景。


    天空之上,有一道巨大的身影若隱若現。它的軀體遮蔽蒼穹,眼睛宛如日月,散發出無可匹敵的威壓,質問下方:“來者何人?”


    “換取力量之人。”卡爾如是道。


    “你願付出多少代價?”血魔又問。


    “生命、靈魂,乃至一切都無所謂。”


    卡爾的神色堅定無比:“包括我所殺之敵,他們的靈魂也歸你,如我身亡,形神俱滅!”


    “好!”


    血魔十分欣慰:“覬覦吾之力量的貪婪之人,於浮世中掙紮求存,盡情釋放你內心的怒火,努力為我收集更多美味的血氣與靈魂吧...”


    陣陣冷笑宛如陰風唿嘯,一股強大的血氣之力湧入卡爾殘破的軀體中。淒慘的過往種種、絕望無助的現象,皆化作無量怒火,在其胸中燃燒!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還有血債未償,還有大仇未報!”


    “吼!!”


    一切的不甘,一切的痛苦,皆在此刻化作悲憤的力量爆發。卡爾的咆哮響天徹地,紅顏香消玉殞,失去摯愛的血淚,徹底染紅了他的雙眼。


    那個曾經想成為鬼泣的少年,隨著心上人的死亡被一並埋葬。滔天怒焰支撐這具殘軀慢慢站起,宛如枯木逢春般湧出狂暴血氣。


    他抬起右手凝聚血氣,動用成為狂戰士領悟的第一個技能——死亡抗拒。


    這個少年帶著無盡的悔恨與不甘,埋葬了曾經弱小不堪的自己,從地獄中再次歸來,手持斷劍隻為複仇。


    衝冠一怒為紅顏,浴血狂戰天地間,無盡怒火染雙目,九死入魔終不悔!


    “殺!殺!殺!殺!殺!”


    卡爾徹底陷入癲狂,雙眼猩紅之光大盛,目光所及之處,一切皆為血紅之色。他看到前方正與眾人交戰的骨獄息,憤然騰空而起,凝聚強大血氣一劍崩山擊暴怒砸下。


    “撤!”


    凱特眼疾手快,見狀不對,拉著洛長風和莉莉就往後跳。他們前腳剛退,卡爾便攜崩山之力砸下,骨獄息無法躲避抬手便擋。


    砰!


    這一劍攜萬鈞之力而來,直接壓得骨獄息軀幹扭曲變形跪倒在地,緊接著一股澎湃血氣迸發,直接把他的利爪絞碎。


    “怎麽可能?你還沒死!”


    骨獄息難以置信的看著壓在他身上的人類,對方此刻雙目已被紅光覆蓋,連眼白與瞳孔都看不見,渾身肌肉暴起,嘶吼著不斷朝他揮砍,渾然一副鬼神模樣。


    他引以為傲的防禦力,在這個人眼前仿佛並不存在,三兩劍就被砍得雙臂盡斷。他張口吐出一口屍氣,直直打在對方臉上。


    但迴應他的是一隻血手,強有力的五指蠻橫印在骨獄息的腦袋上,卡爾單臂用力將怪物高高抓起:“今日,我要將你挫骨揚灰,以汝之血肉,祭吾友亡魂!”


    話罷,他的鬼手直接抽取骨獄息體內的血氣,這一招噬魂之手將怪物本就不多的血液盡數掠奪,再壓縮爆發而出。


    強大的血氣衝擊,打得骨獄息倒飛而出,砸斷一座殘缺的古建築。他搖搖晃晃從廢墟中站起,皮膚已完全幹癟至貼合骨頭。


    “還不夠!”


    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好似鬼神般的怒喝已傳入耳中,卡爾這尊殺神再次衝到身前,奮力揮舞手中斷劍。


    他一劍快過一劍,一劍重過一劍。失去雙臂的骨獄息便如案板上的魚肉,任由這位狂戰士屠殺,到了後麵,甚至不能用砍來形容。


    而是砸,卡爾以蠻橫的力量不斷揮砍至劍刃逐漸破碎,如此也依舊沒有停手,而是拿著殘缺的劍身繼續猛砸。


    圍觀的洛長風等人並未上前,遠遠的看著這個男人釋放怒火,看著他把骨獄息砍得骨肉橫飛。


    “死!”


    直至最後,卡爾丟棄手中殘劍,怒然使用雙手貫穿怪物的身體,將其高高舉起。在一道撕心裂肺的咆哮中,將怪物的身軀撕扯開來,接著他釋放體內血氣焚燒地麵,將怪物徹底挫骨揚灰。


    骨獄息,死亡。


    死因:四肢首級皆被斬,生生撕裂軀幹,被血氣焚燒殆盡屍骨無存。


    望著那浴血而立的身影,眾人既感到心疼,也感到可怕。沒想到一心向往鬼泣之路的他,竟會以這種方式成為狂戰士。


    結束戰鬥的卡爾站在原地默默留下兩行血淚,轉身走向伊人身旁,眼中血光逐漸消散,但他的眼白已經轉為黑色,雙瞳也徹底染成血紅。


    他輕輕抱起心上人,將最後的溫柔留給了她:“諾拉,我們迴家了...”


    卡爾抱著諾拉一步一步往迴走,又將艾瑪的屍體背在身後,路過洛長風等人時,他低聲道了句“謝謝出手相救”,便與眾人錯身而過。


    “卡爾!”


    洛長風轉身唿喚:“迴來吧,我們一起...”


    “迴不去了。”


    卡爾頓足,半迴首看向眾人,紅瞳再無半分光澤:“我是背負詛咒之人,不適合與你們一起。今後的路我會獨自走完,放心,我絕不會輕易死掉。”


    他低頭看向諾拉冰冷的臉龐,試圖擠出微笑卻不能如願,隻笑著流下一行熾熱血淚:“她讓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那我便替她看盡世間繁華。”


    那滄桑的背影漸行漸遠,這場悲劇就此落幕。今日,諾拉小隊全滅,自地獄歸來的卡爾,亦因此踏上孤獨的狂戰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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