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坐直了身體,定定地看著阮溫:“我讀史書,知秦衛鞅變法,獎勵耕戰,廢井田,秦民可以依靠軍功獲取爵位,改換門庭,秦軍因此誓死不退,奮勇爭先,秦從此崛起,最終滅六國,一統天下。”


    “齊國吳起也曾變法,要求廢除世祿,獎勵軍功,衛鞅的變法,也有效仿吳起之處。這兩人皆因觸怒貴族,不得善終,但是為何六國之中,最終是秦滅齊,而不是齊滅秦?”


    關於這六國的討論,古今的答案太多了。


    何況很明顯,陸瑤要的也不是他的迴答。


    阮溫眯著眼睛,做沉默狀。


    “吳起死後,齊國貴族死灰複燃,廢除吳起變法的規定,吳起的變法成果和他一起變成了灰燼。而衛鞅死後,他變法的內容卻在秦國活了下來,才讓秦國日益強大,掃滅六國。”


    “如今的建康,和變法前的齊.秦,有何區別?”


    “胡人既入中原,來勢洶洶,胡漢之間,總要決出一個贏家的。不是今朝,就是明朝。”


    “太守難道以為,僅僅是南渡長江,苟安一隅,馬家的皇位就可以坐得長久嗎?”


    “對建康朝廷而言,不變強,就是找死。何況它還在日益變得臃腫可怖。”


    阮溫的神色複雜極了:“思城,齊國的貴族未必不知道吳起的變法對齊國好。隻是吃到嘴裏的東西,要他們吐出來,太難了。隻要人活一天,先看在眼裏的,就是當前的快樂,而不是千百年後。你要如何去勸告他們呢?”


    “若是勸不動,那一定是刀不在脖子上。”陸瑤眯著眼望著自己的老師,溫柔地笑了。


    “我相信,老師一定是聰明人。”


    “老師一直是聰明人,從來如此,始終如此,以後,也會如此,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好耶,調整出更新時間了,以後就是每晚六點,我定時更新六千字,直到完結。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藍米粒150瓶;老清10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96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陸瑤與阮溫進行完這一番談話之後,便迴了建康。


    她來建康也已經有兩個月了,但是從在國子監掛了名入了學籍之後就一直在阮溫這裏學習,深居簡出,王繼有心在建康為她辦一次宴會,也因為陸瑤借口被阮溫抓著學習,暫時沒時間而避了過去。


    如今兩個月過去,建康城內關於她的熱度漸漸下去了,年輕子弟們有了新的流行,陸瑤也已經在阮溫那裏把學術交流進行得差不多了,陸瑤覺得,自己是時候找個機會亮相了。


    陸瑤主動找到王繼規規矩矩賠禮道歉,說自己一直對阮大家十分欽佩向往,驟然得到他老人家的賞識,特別高興恨不能天天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才一直每天定點去阮溫那裏打卡。現在她已經恢複了平常心,想要好好見見建康城外祖父家的兄弟姐妹了,希望外祖父不要嫌棄自己。


    王繼對她一來建康就躲到阮溫那裏不出來見人也是有些不滿的,但是想到她在江北長大,又是被王若彩寵上天的。


    江北現在就是王若彩的天下,王若彩把她當繼承人培養,恐怕根本就沒教過她小女兒家的謹小慎微,所以性格養得放肆了些,也情有可原。


    同樣的放肆,放在別人身上,可能叫野蠻無禮,但是放在霍思城身上,就隻能叫做隨意自在,天真不羈,不被凡俗之禮所拘束,有老莊之風。


    對能給自家帶來利益的人,王繼是相當寬容的。


    所以他很慈祥地原諒了陸瑤,還親切地說,都是一家人,講什麽虛禮,你想什麽時候見人就什麽時候見人。


    接著就讓人安排事宜準備宴請建康諸世家,為大家正式引見自家的嬌客。


    王涵知道了又是一番憋氣在心裏,有心在宴客當天弄點什麽事出來,偏偏這天王繼安排了他二哥王芸親自陪在陸瑤身邊,為她引見諸客。


    王芸雖然很少出現在建康年輕人的話題當中,但是其地位之穩固是深不可撼的,在建康諸位紈絝那裏都屬於要被爹娘拎著耳朵提醒“你什麽時候學學人家”的年輕有為標杆。


    他人不在江湖中,江湖中卻處處有他的傳說。


    有王芸在,別說王涵安排的一些幫手了,就是王涵自己也規規矩矩的,見了王芸笑得跟個鵪鶉似的,就差搖搖尾巴表示“最近我有很乖哦”了。


    王芸從陳郡謝氏介紹到博陵崔氏,範陽盧氏,趙郡李氏,滎陽範氏,又將今日前來赴宴的馬家皇親國戚為陸瑤介紹了幾位,指著被一群人簇擁在中央豔若三春的女子道:“這是宛城公主,她的母親是當今皇後,和你母親是堂姐妹。宛城平日見了我們都叫一聲小舅舅的,今日算半個家宴,來的都是和我們家有親的,你不必拘束,把她當做親戚一般處就是。來,我為你引見。”


    王芸領著陸瑤,穿花似的越過一眾人馬,來到宛城公主跟前不遠,招手道:“宛城過來,這是你思城妹妹,來見過吧。”


    圍在宛城公主四周的人分開一條路,宛城公主眉目一轉,目光瞥過來,嬌聲道:“這便是大名鼎鼎的江北小霸王了?”


    周圍幾個依附在她身邊的小姐公子們都捂嘴笑起來。


    陸瑤不卑不亢地行了個禮:“這迴是本尊到了,讓諸位久候。”


    宛城公主眉眼彎彎,矜持地擋住半張嘴,朝她走了幾步:“你倒是有趣,知道我們等你等了好久,怎麽之前不出來見見?”


    “聽說我貌若無鹽,滿臉橫肉,打個嗝都有冤魂冒出來,我攬鏡自照,也駭了一跳,是故不敢輕易出來,怕把諸位嚇著。”


    宛城公主這迴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指著她對身邊一名內侍道:“你看這個人,好有趣,絲毫不像你們說得那般兇蠻可怖嘛。”


    然後朝陸瑤伸出手:“思城妹妹,我喜歡你這樣的,我明天有個秋菊奇葩薈萃,你來不來?”


    陸瑤見她年齡不過十五六歲,被父母養得嬌憨極了,不忍心坑了人家的奇花展覽,一臉遺憾地拒絕了:“我生性不愛花,賞了也賞不出什麽滋味,就不浪費宛城姐姐的好花了。不過我聽說你們賞菊都要作畫的,我這裏倒是有一份禮可以送上。”


    她朝阿米擺擺手,阿米點點頭離開了。


    見她一臉鄭重篤定的樣子,宛城也好奇起來:“是什麽禮?用來作畫的,莫非是上好的筆墨?又或是有奇花?你不是不愛花嗎?”


    陸瑤搖頭。


    這下連王芸也道:“思城有什麽好禮?怎麽不見你也送舅舅兩件?難道是怪我招待不周?”


    陸瑤賣了個關子沒有迴答,但是人群中卻有人替她猜出來了:“霍家妹妹要送來作畫的禮,莫不是你家做的紙?”


    這個聲音來的奇,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畢竟這時候的紙都不過一尺大小,很少有人用它作畫的,人們這時候作畫的載具,要麽是磚石,要麽畫壁,要麽就是絲絹,譬如宛城公主她們要是作畫,肯定就是用絲絹的,不然沒有那麽大的麵積。


    陸瑤也望過去,發現說話是不久前王芸為她引見過的範氏第二代子弟範自尋。


    見眾人都看過來,範自尋鎮定解釋道:“大家也知道我前段時間找霍家妹妹找得緊。實則是因為我家中最近來了幾位客人,都托我找霍家妹妹。我問我這幾位客人,之前都不肯說原因,直到這次聽說霍家妹妹要露麵,我那幾個客人才和我說,無論如何一定要替他們求到霍家妹妹的紙。”


    說到這裏,他摸摸自己的頭頂,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自知唐突,但也還請霍家妹妹可憐我被我這幾個客人念叨了兩個月的份上,勻些紙與我罷,隻當幫幫忙,替打發了我家的這幫惡客。我替我家的惡客多謝您了。”


    範自尋這一幫自我打趣說得花園內的人都笑起來。


    他這一開口,園內有人也趁機跟風道:“還是範二哥哥貼心,替我說出這樁心事。不然我還不好意思開口。霍妹妹,我家也有人求您的紙,範二這家夥皮糙肉厚,少給一些不要緊,您就發發好心,勻些給我吧。”


    陸瑤望過去,卻是崔家的女兒崔穎。


    陸瑤抿嘴笑笑,道:“我這紙是自家造的,這次出來也隻是帶了些紙自己隨身用,好在我帶的紙也還算多。你們若是想要,我勻些出來即可。”


    連續兩家人都求紙了,可見此紙自有好處,可是這紙能用來畫畫嗎?宛城公主越發好奇了。


    連王芸這個本來隻是捧個場的人此刻都被吊起了胃口,一群人巴巴望著花園一角,等著陸瑤那位離開的侍女帶紙來。


    阿米得陸瑤交代,刻意來的慢了半刻,好在這滿院子的公子小姐們一個個都是為附庸風雅閑慣了的,此刻都滿心被吊在看紙上,沒有人去管阿米去哪裏取紙,怎麽來得這麽慢。


    等阿米的身影出現那一刻,滿花園的人都看過來了。


    陸瑤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拆了一封紙,給宛城公主展開來看:“我這紙別的沒有,就隻有這一個好處……”


    “大。”


    長長的一卷紙如絲絹一般光滑的紙麵延展開來,一張紙足有八尺長,而且細看其質地細膩,柔韌,表麵朦朧如霧,和絹紙是完全不同種類的筆墨載體。


    這紙真叫宛城公主又驚又喜,立刻讓人拿刀來,裁了一張二尺寬的紙出來,又讓人拿紙筆,當場試起紙來。


    宛城公主試紙,試的就是紙麵的吸水性,粗糙度,厚度,暈不暈墨,透不透紙,幹得快不快。


    宛城公主寫字也是有些筆力的,看著嬌氣的性子,寫的竟是一筆瀟灑的草書,等她一口氣寫完“白雲蒼狗”四個大字,筆墨慢慢浸入紙內,漆黑的大字幾乎要透紙而出,卻又被紙麵死死鎖住。


    墨跡漸幹,紙上的墨汁卻沒有絲毫暈糊。


    圍觀的眾人都不由歎一聲:“果然是好紙!”


    陸瑤站在人群最後麵,看著這一幕,麵露微笑。


    雖然範家和崔家冒出來在她的意料之外,但也算意外之喜了,在宛城公主的廣告效應之外,還能增加一份自來水的說服力。


    霍家紙很快就風靡建康,在接下來一個月內,幾乎家家戶戶辦文會都要有幾張霍紙鎮場子,如果一場文會上評出的最好的詩文沒有用霍紙抄下來,那這場文會就相當於沒有辦過,文會上的名人也仿佛變得灰撲撲的,其文采都少了幾分效力。


    建康城內人人求霍紙,家家求霍紙,但是陸瑤帶進建康的紙是有限的。


    哪怕她其實一口氣帶了一千張八尺寬的紙過來,但是建康城內的富戶豪門沒有一千也有一萬,這家送幾十張,那家送幾十張,關係特別好的還要多送幾十張,陸瑤自己也要留百來張用。


    阮溫那裏倒是不用她送,畢竟有霍宴這個好基友,早在竹紙被做出來,他就第一時間用上了。


    可即使如此,陸瑤手裏的紙也很快送完了。


    連王繼聽到消息讓王芸來她這裏想討兩張自己用用,也沒有多的,陸瑤把自己的最後一點庫存讓出去,光棍地拍拍手,表示:這次是真的沒有了,這紙總共也不多,造起來不容易,我家裏也要隔一段時間才能造出來。


    王繼知道之後,一臉遺憾。


    虧他還在想,如果這紙不難造的話,能不能和陸瑤商量,做筆交易,直接讓朝廷把這項技術買下來,以後用作公務。


    畢竟如今朝廷裏的公文交流,也還是一半紙一半絹,有的地方幹脆還在用竹簡,每年進京匯報政務,都是用牛車拉著幾車竹簡來,看得王繼青筋直跳。


    對於各地造紙技術不發達,紙卷竹簡混用的現象,他也早就有所不滿意了,但是技術限製,人家地方上實在是窮,造不出紙,又用不起絹,王繼也沒辦法。


    王繼這些年也讓家中工坊嚐試了不少造紙的方子,其他世族也多有嚐試,但是始終難以造出造價比較低,質量比較好,製造過程比較容易掌握的紙。


    質量好的紙倒是有,但是那都是要經過大量的工序的,有的使用起來,比絹還貴,那還不如用絹呢。


    他就是看陸瑤用的紙這麽大,又願意送這麽多人,以為這紙的造價和製造技術應該不像他以前見過的一些比絹還貴的紙那樣,沒想到還是他想多了。


    陸瑤停止了去阮溫那裏天天打卡之後,就開始正經在國子監裏讀書了。


    但是此時陸瑤靠著送竹紙,已經強行打開了建康交友圈時尚圈,大半個建康的王孫公子都小小欠她一份情,尤其大家還盼著下半年陸瑤家裏的工匠做了新的竹紙送過來,大家繼續辦有霍紙的文會呢,於是王涵也隻能暫時歇了整陸瑤的心思。


    更重要的是,王涵也看出來了,有他哥王芸公開給霍思城護過駕,建康城內稍微有點腦子的人,恐怕都不會願意惹霍思城。


    王涵暗暗生氣,但是也沒有辦法。


    隨著陸瑤越發進入建康貴族圈,有王芸公開給她撐腰,王繼也明裏暗裏對陸瑤表示寵愛,在以出身論英雄的建康城簡直是無往而不利。


    陸瑤自己也爭氣,一開始廣發好人卡,給大家送紙就不說了,等大家日常開始相處,大家就發現,陸瑤竟然還寫得一筆好字,那氣魄,那走筆,建康城內絕大部分年輕人見了都隻能暗歎一聲自愧不如,而且人家今年才十四,整個建康城的年輕一代都得叫她一聲妹妹。


    一個女孩子,以後不會和大家爭官位,長得也俏麗,性格又大方幽默,還有才華,寫得一筆好字,文學素養也不錯!最重要的是她還有錢有背景!


    這誰不喜歡啊!


    宛城公主天天拉著她交遊,一天天不是妹妹長就是妹妹短的,王涵這個小舅舅早就被拋到一邊去了。


    陸瑤成為了建康城新的社交明星,純褒義,不帶任何嘲笑色彩的那種。


    而在陸瑤的強力威脅下,王家這一代的年輕人也一天天正經起來,起碼原本每日不學無術四處遊蕩的王涵就開始在書房裏下苦工練字了。


    畢竟他那一筆字,在普通建康紈絝子弟裏算是頂尖的,但是在陸瑤這個被幾位大師指導過的人麵前,就顯得很不夠看了。


    這一年,陸瑤在建康過了頭一個不在江北過的新年。


    南帝馬邕在宮廷內設宴,她因為母親是揚州刺史,還有鎮北大將軍封號,得以在宮廷內擁有自己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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