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蘭棠自進到院子就明裏暗裏感受到了好幾迴他人的排擠,她樂得清靜,自己找了個亭子幽幽地看著院中謝瑛和她的姐妹淘們玩耍。


    謝瑛性格很是活潑,家世也允許她活潑,靖朝娛樂不少,春日不少見女子結伴在城外郊遊打球,但這天氣著實悶熱,哪怕院中用了消暑的冰塊,屏風隔熱也無濟於事。


    既然不能大動,女孩子們就玩起了文靜的遊戲,時下兆京貴族中流行投壺的遊戲,幾個女孩子圍在一起,前方放了兩個長頸寬腹窄口壺,女孩子自動分成兩對,由下人計算得分。


    沈蘭棠他們出來是早上,她自己抽了本書就著消暑的梅子湯倚在亭子涼柱上,時而看幾眼書,時而聽不遠處姑娘們歡笑,昏昏欲睡。她這邊催著眠呢,冷不丁耳邊傳出幾聲驚唿,不遠處人聲喧嘩。沈蘭棠懶散地睜開眼,看到院子入口走來幾個年輕兒郎,幾人皆是穿著華服,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走在最前麵的就是範長進的長子,也就是範小姐的哥哥。沈蘭棠看到範公子帶著幾人進來,腦中忽然亮起兆京裏人稱唿範夫人的外號:範大媒人。


    是了,範夫人熱衷與人說親,這是兆京上下都知道的事,這迴範公子帶來的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輕兒郎,沈蘭棠粗粗一看,就看到幾張出現在謝夫人桌上的臉龐,再一看其他女孩含羞帶怯的表情,好家夥,合著這是場大型相親會啊。


    範小姐上前兩步,作嬌蠻狀:“好哥哥,我這正在招待貴賓,你怎麽突然就闖進來了,驚擾了我的客人,你怎麽擔當得起?”


    範公子連連俯首道歉:“是我的錯,是我唐突,還請各位姐姐勿要怪罪。”


    “你說不怪罪就不怪罪了?”


    “哎呀你這......”


    其他女郎見這對兄妹你一句挑刺,我一句唯諾,皆掩嘴笑了起來。


    “你們兄妹別是做戲來戲耍我們?”


    “青青妹妹這話就傷人了,我是一片好心怕姐妹們在家悶得慌,哪曾想我這個呆頭鵝哥哥就帶外男進來。哥哥你說,如何向我賠罪才好?”


    “你這......”


    “既是我們驚擾了各位,不若就由我來替玉蘅兄賠罪。”


    一白衣玉冠,麵若敷粉的男子從範公子身後站出,他身高約有五尺半,一身昂揚姿態襯得他分外神采英拔,沈蘭棠知道這個人,他是戶部侍郎幼子,在兆京中素有“豪邁矜貴”的名聲,同樣名列此次選婿榜單。


    他朝著眾位姐妹做了一個揖禮,姣好麵容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道:“我看幾位姐姐在玩投壺,若我能十投十中,你便饒了玉蘅兄吧。”


    範小姐眼眸流轉,笑罵道:“誰是你姐姐,我可比你小。好吧,你要是真能十投十中,我就替姐妹們繞了你們,姐妹們,你們應不應啊?”


    “應啊。”


    “你先投中看看......”


    徐明言由幾位好友簇擁著,走到投壺線後,本來女孩子們自己玩耍,投壺距離約是兩米,但既然有人主動請纓,有調皮的姑娘毫不客氣地將壺搬到兩倍遠的位置。


    徐明言安然接受,舉起一支箭,少一唿吸後就將之投出。


    正中中心。


    “再來,再來!”


    他又擲出一支,支支皆中,很快就投完了十迴。十投十中,徐明言也不驕傲,抱拳道:


    “姐姐們承讓。”


    範小姐麵上含笑,走上前“不甘”地說:“好吧,算你運氣好。”


    “好了好了,我們說話算數,這迴且繞了你們。”


    “謝謝幾位姐姐,不過此番還是打擾了姐姐雅興,作為道歉——”他從腰間取下一個香囊,從裏麵拿出一個金色圓形小球。


    “這個蹴球是我近日得到小物,甚有幾分精巧,平日可做把玩,今天就當做是姐姐們遊戲的彩頭,哪位姐姐投壺得了最高分,就將蹴球當做獎品。”


    蹴鞠也是兆京流行運動,女孩子們也會組隊玩耍,這份彩頭倒是頗有些趣味。


    範小姐連著香囊拿過蹴球道:


    “那好吧,玉蘭替姐妹們謝領了。”


    這麽一段插曲,在這些正當慕艾之齡的少女們心中投下了不小的震動,尤其徐明言英俊瀟灑,款款大方又進退從容,翩翩公子般的舉止給眾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沈蘭棠眼見著好幾個女子都目露興奮,粉麵含春。


    沈蘭棠若有所思,扭頭一看人群中的謝瑛,她果然也是一副兩頰生暈,不勝羞怯模樣。


    範公子們走後不久,少女們才重新活躍起來。謝瑛自小習武又活潑好動,投壺蹴鞠都是她的拿手活,幾番比試下來,最終是她拿了一個全場最高分。


    她從範玉蘭手上拿到香囊,在眾女或羨慕或不甘的目光中走到沈蘭棠身旁。


    沈蘭棠好笑地看著她。


    “開心?”


    謝瑛咬唇道:“我贏了比試,自然開心。”


    “嗯,對。”


    謝瑛從香囊中拿出蹴球,這個蹴球的確有幾分巧工在,整個蹴球由金絲做成,大小約嬰兒掌心大,除金絲外,在多個平麵還雕刻了動物,雖不滿十二生肖,卻是將鼠,牛,虎,兔,馬,羊,猴,雞都雕了進去,因靖人覺得豬狗低賤,又避諱龍,蛇。雕塑大小隻比米粒大,可見匠心之巧,匠工之極。


    謝瑛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把玩起來。


    沈蘭棠剛剛離得遠,沒看清徐明言拿出的什麽東西,現在見到了,不覺蹙了蹙眉。


    “瑛瑛,可以借我看看麽?”


    “啊?”


    謝瑛茫然且大方地將蹴球遞給她。


    沈蘭棠接過蹴球,心中怪異愈濃,她將蹴球轉了半圈,指腹在一處紋路上摸了摸,果真是“金玉樓”的標記。


    這個蹴球是沈蘭棠設計的,交給工匠後又看過實物,絕不可能認錯,這個“金玉樓”的標誌則是證明了她的猜想。隻是這個金絲蹴球是金鑲玉雀鳥珠飾的贈品,據沈蘭棠所知,目前這套首飾隻賣出了一套。


    “……”


    沈蘭棠心中疑惑,但並無表露,很快將蹴球還給謝瑛。


    至午後未時三刻,宴會終於結束。沈蘭棠和謝瑛同坐一輛馬車迴去,路上,沈蘭棠見謝瑛對蹴球愛不釋手,道:


    “這麽喜歡?”


    “嗯,喜歡!”


    沈蘭棠本想問她“喜歡球還是喜歡人”,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


    謝瑛玩了一天,又熱又倦,迴到家中就去了自己房裏,沈蘭棠也迴屋洗了個澡,重新換上衣服才出來。


    今天也算是悠閑度過,但沈蘭棠心中始終耿耿於懷,幾番思索後,她還是出了門。


    “少夫人這個時間還出門?”


    “忘了點事,很快就迴來。”


    沈蘭棠乘坐馬車到了店所在的街道,轉了兩圈才進店,廖管事見到她一驚:“小姐這個時候過來?”


    “嗯,有個事情問你。”


    沈蘭棠到了裏間,問:“你知道那位買了金鑲玉雀鳥珠飾的客人是誰麽?”


    廖管事目露迷茫:“小姐若是問名字,小人是知道的。”


    所有貴客都留有名字和住址,方便贈送節日禮物。


    “拿來我看看。”


    廖管事拿來簿子,上麵填入的是一個叫“周婉娘”的名字,姓周,不姓徐,再看住址,並未填寫。


    “這個周女客……”沈蘭棠敲著桌麵道:


    “從來都是一個人過來的麽?我是指有沒有男客陪她過來?”


    廖管事:“我知道的都是一個人……等等——”


    廖管事叫來店裏夥計:“喬三,你有沒有印象這位周女客有沒有和什麽男客一起過來?”


    喬三做迴憶狀。


    “好像,有一迴,有一迴貴客買好了首飾,一輛馬車過來接她,馬車裏出來的正是一位男客。”


    廖管事:“沒記錯?”


    喬三:“沒記錯,那男客一身華衣錦服,一表人才,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那男客與那女客似乎並非夫妻關係,我觀那女客姿態,似乎,似乎並非良家……”


    沈蘭棠記得上輩子網上流傳一個梗,就是櫃姐總是能一眼看出一個人是否是她的目標客人,這種眼力是經過無數次獎金磨礪後才獲得的特有職業習性,古人並不比現代人愚笨,甚至因為不容踏錯的階級原因對待貴客更加小心,更加善於揣測他人身份。


    加之這時候青樓妓子眾多,總之,你可以相信一個奢侈品店鋪夥計的專業眼光。


    沈蘭棠問:“你記得那個男客的模樣麽?”


    “記得,他呃……”


    沈蘭棠見他哽住,並未強迫他描述,而是飛快道:


    “他是否身高約莫五尺半?”


    “啊,對!”


    “不胖不瘦,略微精壯,皮膚白皙?”


    “對!”


    “發跡微高,嘴角有一顆小黑痣?”


    “對對對!”


    喬三連連點頭,都跟小姐說的一樣!


    沈蘭棠眼眸微垂:都對上了。


    這時候男人本就有三妻四妾的權利,權貴人家養個外室似乎也不難想象,隻不過——


    沈蘭棠腦中閃過謝瑛把玩著蹴球歡欣的模樣,還有謝母桌上的那疊紙張和放在最上麵的徐明言畫像。


    ……


    “廖管事,幫我辦件事情。”


    ……


    ……


    第二日一早,沈蘭棠起了個大早,在婆婆那優哉遊哉吃完飯後,趁著日頭還未穿透花園的草木,她在院子裏轉悠了會,中途遇到從二嬸那迴來的大嫂。


    謝家二房一共有四個孩子,老大謝丞與其妻子錢氏育有一子一女,謝丞目前在地方任職,錢氏本該陪伴在夫君左右,但去年二叔調迴兆京,考慮到二老許久未見孫兒,加上兆京環境比地方好,過完年後,錢氏便隨同孩子留在了兆京,且過個一年半載再說。


    沈蘭棠與錢氏,兩個都是外嫁婦,主打的就是一個以和為貴,兩人和和氣氣地閑談了會,錢氏說到昨日沈蘭棠與謝瑛去的小宴。


    錢氏:“瑛瑛倒也邀請了我,隻是兩個孩子離不得我,我這久居家中倒是讓瑛瑛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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