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媽媽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地開口了:“皇上膝下隻有一子,就是昭貴妃所出的那位紀王爺……”


    “是呢,衛媽媽好記性!”小丫頭拍句馬屁,又嘮嘮叨叨說起了冊封事宜。


    什麽冊封太子百官稱道啦,什麽皇後鳳體不適,昭貴妃代受百官參拜啦,林林總總一大堆,仿佛這小丫頭自個兒就站在那殿中似的。


    大夫人隻覺得嘴裏含了塊黃連,臉上卻還得端著笑:“既如此,給七少奶奶迴娘家的年禮,加厚三成吧……不,五成。”


    第221章


    建德三年的春節, 楊氏忙得好似個陀螺。


    紀王封作太子,昭貴妃受百官朝拜,這兩件事恨不得是烈火烹油一般,把楊府和秦府的門檻都快燒著了。


    就連久不進內院的秦覽, 也日日早起進來陪著楊氏用早膳, 他一來,楊氏便把兒媳婦和兩個兒子都暫時打發下去了, 倒沒別的, 如今楊氏已懶得再和秦覽演戲了, 孩子們不在,她倒還輕省些。


    這日秦覽見秦芬又一大早到了上房, 頗為滿意,笑嘻嘻對她點點頭:“五丫頭來啦。”


    秦家的人情應酬, 陡然翻了好幾番,楊氏年紀上去了,實在難以支應, 呂真才進門, 還不能獨當一麵,秦貞娘有孕, 秦珮有孩子,隻秦芬光杆子一個, 被叫迴娘家來幫忙。


    秦芬對秦覽行個禮:“父親。”


    楊氏略停一停筷子:“總叫你迴來,是不是不大好?範家那些人,可沒為難你吧?”


    秦芬抿一抿嘴, 笑著上前坐下:“太太, 沒什麽的。”


    範家兩位長輩,此次倒是掉了個個兒, 大夫人是無話可說,範夫人卻總時時勸著秦芬。


    範夫人倒也不是壞心,隻是她心裏,出嫁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是該冷暖自知的。


    她自個兒在範家守了一輩子,就連受委屈也不曾迴娘家求助,自然覺著秦芬也該和娘家切割幹淨。


    前幾日傍晚,自秦家迴範府,主仆三個去範夫人屋裏問安,又受了範夫人一通勸誡,連一向沉靜的南音都有話說了:


    “婆婆終究不是親生娘,前頭看著待姑娘百般好的,如今也隻是尋常,她自個兒和娘家不親不熱也罷了,偏攔著咱們姑娘和娘家親熱。”


    桃香不如南音細致,還不曾察覺到範夫人這些日子話裏的意思,不可思議地抓著南音追問:“不至於吧?太太能是這個意思?連大夫人都知道秦家是熱灶,該上趕著燒燒,太太還能不明白這道理?”


    南音心裏隻覺得不是熱灶冷灶的事,可又說不明白這道理,便側著頭看秦芬。


    秦芬是個頂頂靈透的,內裏又多活了二十來年,哪能不明白這裏頭的道理。


    說穿了,婆媳兩個,共患難容易,同享福卻難。


    前頭秦芬勞心勞力替三房爭麵子爭銀錢,是一個標準的好兒媳,範夫人自然是百般支持,可是如今秦芬迴家來幫忙,在範夫人眼中,卻有些過分向著娘家了。


    自然了,範夫人自個兒是把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八個字踐行到底,哪怕是從前再難,也不曾迴娘家求告過,秦芬倒沒認為她如今是故意刁難自己,往深了說,隻不過是範夫人拿自個兒的規矩來約束人罷了。


    因範夫人也不是壞心,秦芬對著丫頭們和楊氏,隻“無事”兩個字便作罷。


    兩個大丫鬟對範夫人有些失望,然而秦芬一早就知道婆婆和娘不同,倒不如何放在心裏。


    楊氏如今常常進宮門,連宮裏的風波也見識過不少,哪能看不出秦芬方才一笑的勉強,她原還打算考察考察兒媳的,眼下看著,卻是盡早拉拔起來才好。


    若還是扯著五丫頭,未免耽誤了這孩子在婆家的體麵,也不是美事。


    “茶花去箱籠裏尋那套粉碧璽的釵環鐲三事,送給三少奶奶,過幾日要往楊家去,叫她放心拿著戴。”


    說罷,楊氏又來對秦芬解釋兩句:“前頭你們是出門辦嫁妝,粉色也不相宜,因此一直擱著,你三嫂年輕,戴那個正相宜的。”


    其實說起年輕,秦芬比呂真還小了些,楊氏多說這兩句,還是怕秦芬吃心。


    秦芬連忙笑一笑:“是,太太說的極是。”


    莫說如今秦芬已經是出嫁的女兒,便是她還在家,也沒有惦記楊氏私產的道理。


    楊氏自個兒的東西,愛給誰不愛給誰,那都由著她自己,便是秦貞娘那親生女兒,也沒有硬要的道理。


    秦芬的熨帖,楊氏一向是知道的,這時見這丫頭爽快地揭過話頭,知道她壓根沒多心,心裏不由得鬆口氣。


    這孩子雖從前隻是個庶女,如今可比親女兒誥命還高兩級,她為著親女兒,也不能平白生個嫌隙出來。


    秦芬頓一頓,又說一句,“太太是為了三嫂好,也就是為了咱們秦家好,這些道理,我都省得。”


    楊氏不意這孩子如此靈透,這時恨不得要眼圈兒發酸了,伸手捏一捏秦芬的胳膊:“好孩子,你是個懂事的。”


    秦覽原是埋頭吃飯,聽了這話,倒又抬眼看一眼庶出的五丫頭。


    自家這妻子,他也伴了二十來年了,說好聽些是端方,說難聽些就是心機深沉,從前就連商姨娘,她都能伸手攔在府裏,為的就是時時礙著自己這丈夫的眼,這一輩子,隻怕就貞娘一個親女兒得著她的真心,連平哥兒這兒子且還靠後,如今看來,五丫頭也得著半顆真心了。


    秦覽依稀記得,早年夫妻兩個似乎也有些真情意的,也不知什麽時候起,就漸漸起了隔閡,這時一想,心裏似有些悵然若失,然而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無可挽迴,隻能又埋頭去吃飯,順手給妻女各夾一筷子醃嫩薑。


    正吃著飯,平哥兒和安哥兒蹦蹦跳跳地進了屋,後頭緊跟著呂真:“六弟,七弟,才吃飽飯了不能跑跳的。”


    兩個孩子如今吵鬧無比,見著人就要連篇累牘地爭辯孫悟空和二郎神哪個厲害,秦芬連著迴家多日,都已怕見他們了,這時連忙端起粥碗,裝模作樣喝了起來。


    平哥兒卻不打算放過秦芬,先對父母問安,然後笑嘻嘻地跳到秦芬麵前:“五姐,你吃好了沒有?陪我們玩吧!你前兒給我們說的大鬧天宮好聽,我還想聽!”


    秦芬迴娘家來,一大篇事情等著她幫手,哪有空給弟弟們說故事。


    呂真方才還嘮叨兩個弟弟的,當著公婆卻不敢了,隻笑一笑不說話。


    楊氏既起意要栽培兒媳,便拿她當家裏人一般看待,這時先不去說平哥兒,倒迴頭點一點呂真:“這兩個猴兒常去恆哥兒那裏盤桓,你得空了替我管教他們,常言說長嫂如母麽,沒什麽管不得的。”


    呂真不意能得著這麽一句,這時竟愣了片刻才知道出聲答應。


    她出身不顯,原先自傲的才幹和修養在秦家也隻尋常,跟著婆婆出門,連什麽人該說什麽話也拿捏不好分寸,瞧瞧婆婆左右逢源,再瞧瞧秦芬談笑自如,她才知道什麽是門第之差。@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既知道自個兒和旁人差著老大一截,進門時的那點子雄心壯誌便全縮了起來,也不想著怎麽出人頭地了,隻規行矩步便罷。


    原以為還得和別的媳婦一樣熬個十來年才出頭,不想一大早就得了婆婆賞賜,還說要帶著自己去楊家,如今又把家裏的兩個寶貝疙瘩交給自己管教,呂真心裏怎麽不感慨。


    教養幼弟,本就是她這做嫂嫂的職責,然而那套碧璽的首飾總得謝一謝,可是呂真又怕秦芬不知道這事,生怕給婆婆招了麻煩,幹脆這時什麽也不說,隻上前拍一拍兩個弟弟:“好了,該去文華殿了。”


    兄弟兩個起身,還不忘一人迴頭囑咐一句:


    “三嫂,別忘了叫佛手喂我的大黑!”


    “三嫂,還有我的追風,得喂精細草料!”


    呂真抿嘴一笑:“忘不了!”說罷迴頭,對著屋裏三人說起家常:“小哥兒兩個家常不忘念叨大黑和追風,他們三哥一向不問閑事的,都被念叨得知道這事了,昨兒正理著公文書信呢,忽地道,安哥兒家常給那匹小馬喂精細草料,一月所費也才二錢銀子,這竺州的戰馬吃什麽來著,每月每匹馬報上來的草料錢,竟也有二錢。”


    楊氏聽得入神,幹脆推了碗,和兒媳婦談起家常:“恆哥兒這孩子自來心細如發,凡事都肯上心,若不是這樣,也考不中進士。你瞧瞧,他與弟弟閑聊家常都能和公務搭上邊,這可不是天生做官的料子。”


    呂真連忙順嘴捧一句婆婆:“那都是太太教養的功勞。”


    秦覽不由得腹誹,心道這秦家旁的事他不沾幹係也就算了,可長子卻是他耳提麵命教導出來的,怎麽如今全成了妻子的功勞了。


    然而如今楊氏是金陵城的大紅人,莫說是秦覽了,就是秦家加起來也不敢和她唱反調。自家那繼母和大哥於年前相繼病逝,大房的孩子也沒一個出息的,三房不足一提,他秦覽有什麽本事和妻子作口舌之爭。


    秦芬坐在邊上,見秦覽用力抿著嘴,仿佛稍不留意就要吐出無數的心裏話來,她隻覺得好笑,於是覷個空,輕聲問:“太太,等會要不要再叫茶花點一點出去的禮?”


    這一日出門,呂真便不是跟著楊氏後頭扮貞靜,與秦芬一左一右陪著楊氏,和各位夫人應酬。


    眾人都知道秦三少奶奶無顯赫出身討婆婆歡心,亦無傾城容貌得夫君寵愛,原待她不過爾爾,忽地見楊氏把這位新少奶奶與最出息的秦家五姑奶奶一同帶著,不由得都改過臉孔,對呂真笑語盈盈起來。


    秦家這頭婆媳姑嫂三個,隻當沒察覺眾人態度不同,依舊是從前的模樣,尤其是呂真,並沒因此話多起來,依舊是讓婆婆和小姑出頭交際,待人問倒自己,才揀要緊的答話。


    眾人為此,倒高看呂真一眼。


    秦芬也不藏私,把自己許多年所學所知的,一股腦兒全告訴呂真。


    待說到張家的大少奶奶險些做了李家的三少奶奶,所以這兩人向來不對付,楊氏不由得迴頭嗔一眼秦芬:“五丫頭從哪個犄角旮旯打聽出來的這些事,簡直可以替你家範將軍管錦衣衛去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話一大半還是在開玩笑,呂真連忙也學著楊氏的模樣,接上一句:“這是芬兒待我親厚,太太勿要怪她了,若有不是,我替她領了就是,否則範將軍迴來見她委屈,還不心疼極了。”


    這麽兩句玩笑話一出來,楊氏對呂真亦高看一眼。


    場麵上的事,講究個圓融自如,說白了就是凡事不當十成真,今日放手栽培了兒媳婦一天,她已學了些皮毛,知道把話開著玩笑說了,算起來,也是個有天分的了。


    自然了,這也有大半五丫頭的功勞,若不是這丫頭傾囊相授,隻怕這兒媳婦學得也沒這樣快。


    於是下午迴府,楊氏又拿了兩支簪子出來,隻道是往楊家去赴宴不可過簡了,秦芬和呂真,一人賞了一支。


    秦芬知道楊氏素來不愛小家子氣的推讓,大大方方謝過,接了便戴在頭上,呂真瞪大眼睛看一看,也有樣學樣地當場戴上了。


    晚上替秦恆剪蠟燭時,秦恆略停手擱筆,抬頭便望見了呂真頭上那支貴重的鳳銜珠金簪。


    依著呂家的底子,隻怕還給不起這樣貴重的首飾,那金簪定是嫡母所賜。秦恆心裏這麽想著,又仔細看一眼呂真,好似成親以來還沒認識似的。


    對於呂真這個妻子,秦恆隻是禮讓而已,並不十分在意。


    他自個兒是不在意內宅事務的,也不想靠著嶽家發達,因此上隻要妻子順從便罷,這妻子是美是醜,是安靜還是活潑,他全不在意。


    擇了呂真這麽個妻子,一則是信得過嫡母的眼光,二則是相信五妹交友的原則,對呂真本人,他壓根不關心。


    橫豎這府裏有嫡母這麽一尊大神坐鎮,怎麽也亂不了的。


    就連小兩口那檔子事,秦恆也是點卯似的行一次,如今成親也將一月了,算上成親那一日,總共不過才兩迴。


    這妻子一向安靜少言,聽說在外頭也還懂得藏拙,至少是個不惹禍的,秦恆心裏還算滿意,他本以為這妻子會一直沉默乖順下去,不曾想著,這麽快就得了嫡母的賞賜了。


    “你頭上這支簪子,是母親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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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真平日裏穿戴什麽,秦恆都不發一言,她還當丈夫是在意自己的,此時聽見這麽一句,心裏不由得熱了起來,連忙湊近了些,想取下那支金簪給秦恆看。


    可是金簪雕得栩栩如生,鳳凰的翅羽根根分明,纏住了呂真的頭發。


    她心裏一急,用力拔下那根金簪,扯得頭皮生疼。她隻覺得自己似乎太失態了,訕笑兩下道:“這……這也不是獨我一個有,芬兒……五妹也有一支的。”


    秦恆眼尖,一下子就看見那金簪上繞了幾根烏油油的青絲,不知怎麽,秦恆心裏對妻子起些憐憫,親手替她把簪子插了迴去:“挺好的,母親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你能得著她的讚賞,說明你做得很好。”


    呂真看一看燈下秦恆清瘦的側臉,咬一咬唇:“你……還要忙嗎?”


    秦恆走筆如飛,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呂真那顆飄飄蕩蕩的心,一下子掉在了地上,她攥一攥拳頭,把聲音放得平緩:“茶壺裏的水給你續滿了,放在保暖盒裏,蠟燭芯焦了,你記得剪,否則燭火暗了會傷眼睛的。”


    秦恆仍舊沒抬頭,隨口應了一聲。


    呂真失落地轉身往迴走,已掀起了門簾子,卻聽得丈夫又開口了:“開春了便要防著黃河起汛,各處工防都得加固,我這幾個月,都得忙呢。”


    “嗯,好,你別太累著了,忙完了早些睡。”呂真得了丈夫這兩句耐心的解釋,隻覺得心都捂在熱爐子邊上,嗓子發緊,話都說不穩了,“你……還是迴房裏睡,房裏暖和……我不怕吵的。”


    第222章


    範家接著五、七兩位少爺的書信, 言道二月初便能返京,早則趕上龍抬頭的日子,晚,也能趕上驚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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