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幾位姑娘一門心思地要作孝順晚輩,又一齊搖起了頭。


    楊氏笑一笑,對著秦芬揮揮手:“芬丫頭,你們去吧。”


    呂真隨著秦芬走了出來,終究沒忍得住,還是吐出半句實話:“今兒除了我,旁人都是打擂台來著。”


    秦芬聽見這一句俏皮的,知道這位呂姑娘的性子不是個過分嫻靜的,不由得掩口一笑:“她們打她們的,咱們自管喝茶去。我送的花醬你可還有了?要不要今日再帶些走?”


    這世上不愛吃喝的,除了秦淑那樣自詡文雅仙子的,隻怕還沒幾個。


    呂真一聽秦芬的話,頓時眼前一亮:“我倒是還有一些,隻是那東西好喝得緊,剩得不多了,正想討些走呢。”


    兩個女孩湊在一處說得高興,忽地聽見後頭丫鬟咳嗽,呂真迴頭對著慶兒瞪一眼:“勿要失禮!”


    慶兒目瞪口呆看著前頭,眼睛睜得老大,嘴巴張得能塞個大棗子,呂真趕緊迴頭,也愣住了:“表叔?”


    範離將呂真和秦芬來迴看一遍:“嗯,真丫頭今日也來赴宴了。”


    秦芬看著眼前身穿豆綠長袍的年輕人,不知怎麽,心裏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這年輕人,可真愛穿綠色啊,迴迴見他都穿一身綠。


    秦恆站在範離邊上,眼見著自家五妹愣怔地看著妹夫,心下大為不悅,用力咳嗽一聲。


    秦芬迴過神來,趕緊笑嘻嘻地喚一聲“三哥”。


    那花廳裏一大群夫人姑娘等著見正主,正主卻在這裏。


    呂真微微退了半步,垂頭一福:“秦大人好。”


    她不願輕賤了與秦芬的情誼,便決意不在這位秦大人麵前顯露,這時問過安,便側身讓在一邊。


    秦芬看她一眼,恰與她目光對上,兩人都是微微一笑。


    秦恆看著眼前半低著頭的姑娘,倒鬆了口氣。


    今日嫡母叫他提前下衙來,去夫人和小姐們麵前露個臉,他瞧見這姑娘單獨跟著五妹,還當是哪個過分伶俐的為著自己來糾纏五妹,誰知竟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是個正人君子,把人家姑娘給想歪了,有些不好意思,對著秦芬,便多關照一句:“五妹,你好好招待這位姑娘吧,三哥要往前頭去了。”


    說罷,他扯一扯範離,轉身便要離去。


    誰知範離卻躲開了:“真丫頭,你幫我帶兩句話給你爹。”


    這話是哄鬼呢,如今呂老爺就在都尉司裏頭做文書吏,範離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說的,非要追到秦家來尋呂真?


    呂真看一看秦芬微紅的雙頰,再看一看秦恆炯炯的目光,倒搖頭了:“表叔,這是在秦家作客,有話還是等迴去再說吧。”


    秦恆頓時噗嗤一笑,也不去管範離是何臉色,扯著他就走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範離踉蹌兩步,迴頭叫一聲:“真丫頭,迴頭給我也送些花醬去!”


    第178章


    秦恆到了花廳外頭, 對著小丫頭丁香輕輕咳一聲,丁香立刻跑進花廳裏,對著楊氏耳語兩句。


    楊氏臉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哦,三少爺迴來了?快叫他進來。”


    丁香出得門來, 對秦恆傳了話, 也不去管自家少爺理衣裳整袖子,隻偷偷看一看邊上的範離, 不過一眼, 又飛快地轉開視線。


    範離生得壯實, 人又冷淡,女孩子們一向是怕的, 這時見秦家一個小丫頭竟敢對著他看,他倒不好意思起來。


    範離知道秦恆今日迴家是來相看的, 厚臉皮跟了來,除開有正事,也為了多瞧一眼秦芬。


    心上人已瞧見了, 範離已無事可忙, 原想在門口候著秦恆的,這時倒被丁香盯得不好意思起來。


    秦府的路, 他並不識得,因此不能隨意走動, 在外頭與這丫頭大眼瞪小眼也是無趣,幹脆撩起袍角,也邁入花廳。


    瞧見秦恆進屋, 原本熱鬧的人裙, 一下子安靜下來。


    秦恆還未來得及換下官服,這時姑娘們看的, 是他幹淨的麵孔,夫人們除了長相,也忍不住多看幾眼那青色官袍上的白鷳。


    對於自家這位庶子,楊氏再沒什麽不滿意的,她環顧一圈席上的貴客,笑盈盈地剛要開口,忽地又瞧見一個身穿綠袍的年輕人跨進屋來。


    這下子,不光是楊氏,就連座上的夫人和姑娘們,也都睜大了眼睛,一時間連唿吸聲都輕了許多。


    楊氏竟忘了自己要說什麽,幹巴巴地招唿一聲:“範大人也來了。”


    範離對著楊氏這丈母娘,還是給麵的,深深作個揖,臉上還罕見地帶了一絲笑:“秦夫人好,晚輩有些緊要的公事要與秦大人商議,所以跟著他到了尊府,不知府上有宴,是晚輩唐突了。”


    聽見範離這番話,楊氏點頭隻作尋常,座上的夫人和姑娘們,卻互相使起眼色來。


    這位指揮使大人,前幾年是個什麽性子,京裏無人不知的,說他飛揚跳脫隻怕還客氣了,一言不合,就連一品大員都敢當場頂撞的,何曾聽見他這樣客氣地說話了。


    夫人們心裏都覺得隻怕是因為秦家門第高的緣故,看向秦恆的目光都更熱切一些,姑娘們心裏,想的卻又是另外一件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位桀驁不馴的範大人,如今這般禮數周全,是不是全因為那位秦五姑娘?


    範離自從十來歲上去了英王府,就少在婦人堆裏打轉,哪裏禁得住這許多女子一起看,這時比正主秦恆還不自在些,幹脆拱一拱手,嘟囔一句“外頭候著”,又逃也是的跑了出去。


    他已想好了,門口那小丫頭要看便看,總好過一大群夫人小姐一起看的。


    誰知這時丁香倒不看了,心裏還轉著方才那件事:自家五姑娘最愛穿綠衫子的,這位範大人怎麽也穿了一身綠袍子,莫不是有意的?


    秦恆去花廳裏叫夫人小姐們相看一迴,也不過是走個過場,不過片刻就出來了,對著範離,露出個牙疼似的樣子:“走吧,去我屋裏。”


    範離哈哈一笑,幸災樂禍似的:“怎麽樣,相中哪一個了?”


    秦恆擺擺手:“勿要打趣我!”


    範離還要再使壞,卻見秦恆迴頭用力瞪一眼:“你再吵嚷,我就告訴五妹,說你是個碎嘴子!”


    這話一出,立刻靈驗,範離趕緊閉緊嘴巴,搖頭晃腦兩下。


    待到了屋裏,秦恆也不要旁人服侍,自己提壺倒了兩杯茶,遞給範離一杯,自己喝幹了一杯茶,然後用力歎口氣:“唉,煩!”


    “那好幾位姑娘由著你選,你還煩?這話說給旁人聽,人家還當你是有意炫耀呢。”


    “勿要開我玩笑!”秦恆好似喝酒一般,又倒一杯茶飲盡,“罷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範離看一眼秦恆,搖了搖頭:“這事不好辦,我也是實在沒人問了,這才來問你。”


    秦恆臉上的神情嚴肅起來,對著範離擺出個靜聽的樣子。


    範離把手裏的茶水吹了又吹,吹得那茶葉不住打轉,良久也不曾喝,將茶杯又擱在了桌上,歎口氣:“從前有這樣的事,我都是向賀傳菊去討主意的……”


    這話出來,秦恆立刻知道範離所煩惱的是什麽事了。


    魯國公與京中秦王、睿王勾勾搭搭,自然是有內應的,這內應不是旁人,正是與範離一起在錦衣衛共職的賀傳菊。


    魯國公的謀逆大罪,自然是該公之於眾,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可是錦衣衛裏出個叛徒,這事卻不光彩,如今除了少數知情人,旁人都以為賀傳菊還在“抱病”呢。


    秦恆自家是個會做官的,又是範離的大舅哥,自然早早知道了這事。


    “這事……”秦恆把語速放得很慢,仿佛每個字都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來的,“如今賀傳菊還隻是抱病,說明皇上也沒想好怎麽處置他,無論範大人多想替君分憂,這事都絕對不能沾染,依著我說,這事由得旁人去爭便是了。”


    範離神色複雜地看了秦恆一眼:“除開為君分憂,我還想……送他個痛快。”


    秦恆眼中帶了一絲悲憫,隨即便堅定地搖搖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範大人還是不要心軟去沾這事。旁人若是拿賀傳菊作筏子,你去替他向皇上討個痛快死法就是了,這個要求,皇上想來還會答應。”


    範離心頭大震,然而沉吟片刻還是應了下來:“好,就聽秦大人的。”


    說完正事,範離也不再逗留,立刻出門騎馬往都尉司去了。


    秦恆送了範離出去,心裏百般不是滋味,正胡思亂想著,卻見丁香到了跟前,脆生生說一句:“三少爺,老爺太太有請呢。”


    秦恆應了一聲,連忙往上房去了。


    進得屋去,便見五妹起身見禮,秦恆微微頷首,還未來得及向上請安,便聽見上頭父親冷笑一聲:“原來秦大人穿著官服就去見各位夫人了?倒也不必如此顯擺!”


    秦恆自幼受得秦覽嚴格教養,最是知禮的,聽了這一句也不曾惱,隻老老實實地答話:“今日範大人找我有事,從工部迴來就去我屋裏商議了,不曾來得及更衣,是兒子的不是。”


    這話說得清清楚楚,誰知秦覽卻不滿意,又改作玩笑似的了:“嗯,咱們的秦大人,的確是忙的。”


    秦芬不由得在心裏歎口氣,雖說如今這朝代講究個嚴父慈母,可是秦覽這副雞蛋裏挑骨頭的樣子,也太叫人不痛快了。


    她看一看楊氏冷淡的麵色,又看一看秦恆垂下的眼簾,趕緊出聲:“太太,咱們今兒的正事還沒說呢,我瞧三哥好像不好意思了。”


    楊氏如今對秦覽是無欲無求,見他生氣也不會動怒,見秦芬提起話頭來,立刻接了過來:“很是呢,恆哥兒今天也瞧見幾位姑娘了,可有中意的?”


    秦恆往花廳走了個過場,隨即就與範離議事去了,哪裏有心思細想兒女情長的事,這時楊氏問起,腦子裏空蕩蕩的,隨口應一句:“兒子都聽母親的。”


    楊氏隻當他是不好意思,笑著又勸一句:“我隻能替你長眼,不能替你作主,你如今是個成家立業的大人了,也該自己做主了。”


    花廳裏幾個姑娘,是圓是扁秦恆都未看清,這時候哪裏說得出什麽話,正要開口解釋兩句,卻聽見父親又嗬斥一聲:“你母親這兩個月全操持這事了,你倒是一點不上心!”


    秦芬坐在下頭,緊緊盯著自己的手帕子,仿佛上頭的蝴蝶是什麽極其好玩的東西。


    這個秦覽,也是官場上滾了二十來年的人了,說話怎麽這樣冒失!他這話說出來,旁人聽著還當是楊氏這個嫡母抱怨了呢。


    果然,楊氏又是笑又是擺手:“如今貞娘嫁了,兩個小的去伴讀,我為恆哥兒忙這事,心裏高興,你少說孩子兩句。”


    秦恆原是想著沒有中意的,再請母親細細擇一番就是,這時嫡母不曾發怒,父親卻不住催促,他心裏也不由得生起悶氣來。


    如今他到底也是五品的官員了,走在外頭,誰不客客氣氣喚一聲秦大人,偏是自家父親比從前還更苛責了,他怎麽能高興得起來。


    若他是個迂腐之人也還罷了,偏生他最聰明伶俐,知道父親是想在自己羽翼豐滿之前打壓下自己的驕傲,維持住父親的尊嚴。


    再深想一想,從前的細心教養,究竟有多少是為著光宗耀祖,有多少是為了叫他知禮懂事?


    近二十年的父子情,如今瞧著,倒有許多是虛的。


    秦恆的心思原本就不在內宅,這時受了秦覽三番五次地訓斥,大為不悅,他想一想嫡母為人到底公正,所選的姑娘必定都無大差錯的,這事稍一思忖,倒真提了個人出來:“迴稟母親,兒子覺得那位呂姑娘還不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話出來,除了秦覽麵上有些笑容,楊氏和秦芬,卻都愣住了。


    楊氏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搖了頭:“那位呂姑娘,不行。”


    話一出口,楊氏就知道自己說得不好,明明是她叫秦恆自己放開挑的,這時好容易選了一個,她卻一口否了。


    想一想母子兩個到底不是親生,隻怕起了嫌隙,楊氏連忙描補:“那姑娘……處處都好,隻是門第低些。”


    秦恆知道,這位嫡母待自己雖不是剖心挖肝,卻也是公正厚道,尤其是此次的婚事,比父親倒還靠得住些。@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時聽了嫡母解釋,秦恆趕緊接上一句:“母親相中的定是好的,門第什麽的,兒子不在乎。”


    秦覽還頗為滿意地點點頭:“是了,你母親選的人,必定是沒錯的。”


    兩人對楊氏分別讚了一句,楊氏卻是啼笑皆非。


    她倒沒想到,庶子一選,竟選了這麽一個。


    方才五丫頭便與自己說了,並沒有拿呂姑娘作結親人選的意思,還說了恆哥兒和呂姑娘見麵時客氣疏離的模樣,原本這姑娘都已拋在腦後了,這時庶子竟挑上了她。


    楊氏想說一句這是五丫頭的客人,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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