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恆冷冷一聲道:“你真的就隻想過這麽多嗎?”


    聞言。


    扶蘇一愣。


    他有些詫異的看向嵇恆,疑惑道:“先生之意,扶蘇有些不明,地方官吏空缺,不就是為後續北原大軍士官轉職提供機會嗎?難道還有另外說法?”


    他的確有些迷茫。


    從聽聞關東的事之後,他其實就已在暗中規劃,準備等朝堂穩定,就派人傳令到北原大軍,進一步推動士官轉職,讓軍功爵的事再度得到緩解,隻是聽嵇恆一說,讓他不禁驚疑起來。


    嵇恆冷哼一聲,漠然道:“始皇如此耗費心力,你就隻用來填補空漏?”


    扶蘇臉色一白,卻不敢有反駁。


    嵇恆冷聲道:“扶蘇,你需明白,始皇在關東的這些舉措,的確有力的打擊了六國貴族跟士人的囂張氣焰,也狠狠地震懾了地方官員的首鼠兩端,但你也清楚,六國貴族跟士人不會善罷甘休的,一定會做出反擊的,等到始皇巡行結束,這些被著重針對的地方,定會生出事端。”


    “而且……”


    “始皇做了這麽多動靜,隻是用來填補空缺,你不覺得有些浪費,跟大材小用了嗎?”


    “你的視線太窄了。”


    “當放眼於天下,放眼整個大秦。”


    “有一句俚語說得好,趁他病,要他命。”


    “眼下始皇鎮懾天下,六國貴族士人雖有報複之心,卻沒有報複之膽量,隻能夾著尾巴藏匿,不敢拋頭露麵,因而在接下來的幾個月,甚至大半年裏,都將是大秦難得的‘擴張期’,這是始皇以自己奔波勞累,甚至是以損耗大量元氣換來的。”


    “在這一段寶貴的時間裏,大秦剛抓住機會,盡可能的‘攻城略地’、‘攻城拔寨’,而非是繼續如過往一般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始皇的身體,支撐不了下一次巡行,因而這段難得的機遇期,大秦若是沒有抓住,今後幾年十幾年都很難再有了。”


    “現在大秦真正該做的,就是在關東徹底紮下鉚釘!”


    “動作要狠、要快。”


    扶蘇深吸口氣,他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他的視線似乎隻有自己關心的事,至於其他事,鮮少有太深遠的見識,也很少真正從天下局麵考慮,也是連忙道:“還請先生教我。”


    嵇恆沉聲道:“非常之時,行非常手段。”


    “六國貴族、士人日後一定會反擊,既然如此,朝廷又豈能就此作罷?兩者本就勢如水火,自不用留什麽情麵,當在關東瑟瑟不敢出聲時,要更進一步的重創他們。”


    “而最好的辦法是頒布‘求賢令’。”


    “求賢令……這……”扶蘇叮喃,也是怔住了。


    嵇恆冷聲道:“就是求賢令。”


    “秦孝公當年頒發求賢令,廣招天下英傑,最終得以收獲商鞅,繼而開啟了大秦轟轟烈烈的一百餘年,眼下大秦陷入困局,為何就不能效仿呢?”


    “而且……”


    “求賢,何為賢,由你定。”


    扶蘇心神一凝。


    嵇恆繼續道:“現在六國貴族跟士人是不敢太過聲張的,在此時發布求賢令,無疑會讓六國貴族跟士人內部生出嫌隙,而且你也莫要真就認為他們內部是鐵板一塊,貴族之間也有高門、寒門,士人之間亦有高士、布衣,每個人的誌向都不同。”


    “分而化之,方是正道!”


    “另外。”


    “想對杜赫等朝臣動手,就必須找到接替的人選,但朝堂之上,真正能接替這些官員的又有多少?跟你政見一致的又有多少?最終隻不過是左手換右手,徒勞無功,因而真正的接替之人,當在天下,在四方,從微末中提拔上來的,這些人才會站在你這邊。”


    “另則。”


    “當初事務府的官吏,也該時候挪挪位置了。”


    “千金買馬骨,之前是不適合,現在已經適合了,也該將千金放出去了,而且他們的提拔要在求賢令之前,讓世人知曉,跟隨你扶蘇的官吏是能得到提升的。”


    “如此求賢令也會給人更大的吸引力。”


    “事務府的官吏,終是跟你共事過,若是連他們都得不到提拔,這豈不明晃晃的告訴世人,仕秦,至少是跟隨你扶蘇,是得不到任何提升,也不會獲得更多晉升空間,這又如何能讓人甘心出仕?也豈能讓人情願出仕?”


    扶蘇心中微動。


    他為嵇恆的話說動了。


    隻是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事不由自己做主,而且若是有六國餘孽,或者厭惡大秦的士人進入,那豈不是會讓大秦本就控製力薄弱的關東更加羸弱?


    扶蘇猶豫道:“先生之見,扶蘇佩服。”


    “隻是如何預防六國餘孽?”


    嵇恆嗤笑一聲,不屑道:“你有些太杞人憂天了,這次頒發的求賢令,非是大秦的求賢令,而是你儲君扶蘇的求賢令,求的也非是進入朝堂的重臣,而是地方官吏的任職罷了,六國餘孽跟相關士人,你認為他們真的甘願去當一個郡縣小吏?”


    “他們不會去的。”


    “他們不屑去做那些小事。”


    “這些人心比天高,眼裏隻有榮華顯赫,哪敢彎下身子去做實事?”


    “就算真有人混入其中,隻要能替大秦做事,有沒有異心又有何區別?他們有異心,難道其他地方官吏就沒有?”


    “大秦現在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吏。”


    “僅此而已。”


    “而且大秦的官吏給誰當不是當,讓六國貴族跟士人當了,那地方原本的官吏恐也會生出怨念,互相牽製之下,對大秦未必是壞處。”


    “更要緊的是。”


    “想入秦為官,需承認秦法。”


    “士人高傲,六國貴族倨傲,他們本就看不起秦法,尤其會俯身低頭?”


    “何況眼下本就隻為過度。”


    “既能夠惡心到複辟勢力,還能加強朝廷對關東的控製,何樂而不為?”


    聞言。


    扶蘇麵露苦笑。


    他也是沒有想到,嵇恆竟是想以自己的名目發布‘求賢令’,這如何能行?若是讓始皇知曉了,豈不是在惹禍上身?


    扶蘇道:“先生,以儲君名義發布,是不是有些不妥?”


    嵇恆淡漠道:“有何不可?”


    “你的心思,你以為始皇看不出?你需明白,最終人選是始皇定下的,隻是借你之名發布罷了,而且始皇真正在意的從來都是朝堂,隻要不觸及朝堂,你不會出事的。”


    “而且……”


    “你眼下可直接上書請示。”


    “成與不成,到時自然就清楚了。”


    “始皇若是反對,自然是發布不了,始皇若是同意,又豈有拒絕之理?身為儲君,有時就要敢於去冒風險,若是一點風險都不冒,又豈能信人?”


    “有時冒進一點,對你未必是壞事。”


    扶蘇臉色一白。


    他眼中露出一抹掙紮猶豫。


    最終。


    他還是點了點頭,拱手道:“扶蘇記住了,等會迴去便向陛下上書,將此事詳盡告知。”


    嵇恆頷首。


    這時。


    扶蘇又道:“扶蘇這次前來,還有一事相求。”


    “父皇前幾日送來了一份令書。”


    “上麵隻有兩字。”


    “更法。”


    “扶蘇有些不解,請先生替我解疑。”


    第302章 七國論!(上)


    “更法。”嵇恆輕語一聲,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先生為何發笑?”扶蘇好奇道。


    嵇恆搖搖頭,淡淡道:“我笑的是始皇終究還是反應過來了,或者說終於再度下定了決心,大秦立國之後,始皇曾一度陷入到自我遲疑,態度反複,繼而大政方麵多有偏失,眼下重新定下神來,卻是殊為不易。”


    “對於更法你其實當有所理解。”


    “也的確是你猜測中的更法,便是《商鞅書》中的《更法篇》。”


    “至於《商鞅書·更法》裏麵的內容,你其實比我看的更多,我也就不多贅述了。”


    “更法更法,重點在更!”


    “何以更法?”


    “便在於天下需要做出改變,所以才要順天應時進行變更。”


    “如此迴複,你恐不甚理解。”


    “也罷。”


    “我便將此事拆開細說一番,簡單的引經據典,你其實並不太容易理解,我便以七國為例,為你拆解一二更法的重要及更法的意義,還有便是更法的必要性。”


    “對於六國滅亡,天下大體有這幾種說法。”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


    “還有說六國是亡於戰略失誤,認為六國為爭小利互相殘殺,致使秦國多去韓魏占據中原腹心,使得六國沒有抗秦基礎而滅亡。”


    “還有歸結於是六國沒有堅持蘇秦開創的合縱抗秦之道。”


    “諸多說法,實則都是表層。”


    “在我看來。”


    “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而日後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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