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赫這是在提醒他們,不要輕易的點頭答應。


    其他朝臣都是人精,又豈會聽不出,一個個全都緘默不語。


    見狀。


    扶蘇心中頗為惱怒。


    他就差一點就讓李斯點頭了。


    一旦李斯點了頭,後麵很多事就好辦了。


    但現在都被杜赫破壞掉了。


    他雖然心中氣極,但也隻能忍著。


    扶蘇深吸口氣,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欲速則不達,或者就是好事多磨。


    他前麵之所以先說‘入學’,同樣是聽從了嵇恆的建議,因為之前李斯就說過‘國家之學不能立足’,因而可借此作為延展,也算是投了李斯所好,而且焚書之事是李斯提出的,所以相較於其他朝臣,李斯是更希望得到扶蘇認可的。


    李斯為大秦丞相,在朝中權柄極重。


    一旦李斯點頭,就算其他臣子有意見,也並不敢真的反駁,如果當麵反駁,無疑也是在否定了陛下跟李斯的決斷,這其實算是取了一種巧。


    隻是隨著杜赫的開口,他營造的一切都破滅了。


    不過扶蘇倒也並不急躁。


    一計不成,那就再生一計,隻是多費些口舌罷了。


    眼下通過延伸李斯的觀點,已經算是得到了李斯的認可,至少李斯不會當麵反對,這也算是另類拉攏到了李斯,而這便是嵇恆給的另一個辦法,先團結一部分,避免自己陷入孤軍作戰,如此才有餘力去跟另外的朝臣辯爭。


    何況他的台子已經搭好了。


    扶蘇拱手道:“少府所言極是,此法隻能解部分功賞之愁,並不能徹底解決所有士卒之憂,而且也並非所有士卒都願去這麽擇換,畢竟有的士卒並未成家,有的家中子弟早已過了年限,讓他們繼續苦等無疑是不現實的。”


    “對此扶蘇同樣也考慮了。”


    “而且辦法之前其實也已經提到了。”


    聞言。


    眾人目光微驚。


    李斯在沉思了一下後,眼中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他已大概想到了。


    而其他老臣在沉吟片刻後,也是露出明悟之色,隻是眉頭不禁皺緊了。


    見狀。


    扶蘇也清楚。


    這些朝臣都想到了。


    他笑著道:“正如諸位大臣所想,扶蘇給出的第二種辦法,便是直接給與這些士卒官職,雖然隻是一些微末小吏,但相對而言,也算是一種獎賞。”


    “我曾聽一人說,人生在世,不過名利二字。”


    “田宅為利。”


    “功名則兩者兼有。”


    “不過諸位大臣也盡管放心,關中的官吏數量雖然缺少,但相較於關東缺少的數量並不多,而且關中畢竟乃大秦核心之地,對官吏的要求擇選相較也會嚴格不少,因而軍中大部分士卒最終都會安排到關東,以此來填補地方官吏的空缺。”


    “另外。”


    “我知道諸位大臣心有疑惑。”


    “認為這些士卒大多難以擔任官吏之職,然我前不久曾去過軍中,對軍中情況有過一些了解,而據我所知,在座不少朝臣其實都有參與討論過當年戍衛製的設立。”


    “隻是諸位過去過去操勞政事,有些疏忽了戍衛製的作用。”


    “我在軍中時,就曾親自看到,士卒為了完成每日的戍邊任務,很多都會自學文字,同時也會去學習相應的算術,軍中其實已算是一個小型的學室,隻是學的東西沒有學室那麽嚴謹,自然也不會沒有那麽複雜深邃,但軍中士卒畢竟身處邊荒,對邊地的情況了解更深。”


    “兩者其實算各有千秋。”


    “若是給他們一些時間去學習律令,未嚐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官吏。”


    “不過扶蘇也清楚,戍衛製問世時間尚短,諸位大臣對軍中的情況難以了解,更談不上掌握,但扶蘇所言句句屬實,若是諸位不信,可找上將軍蒙恬,李信將軍相問情況。”


    “到時諸位就清楚了。”


    說到這。


    扶蘇也不禁感慨一聲。


    他沉聲道:“大秦的確有很多問題,但很多問題其實在各種新政之下,已找到了一定的解決之策,隻是朝廷對自己推行的大政執行太過粗糙,追求的也過於片麵,以至於錯失了很多方向,若是朝廷能正視那些製度,或許大秦根本不會陷入到當下的棘手困境。”


    “不過眼下也不算晚。”


    “若非上次去軍中,扶蘇恐也意識不到戍衛製的優越。”


    扶蘇搖搖頭,心中五味雜陳。


    殿內其他官員也微微側目。


    戍衛製?


    這已有些時日了。


    甚至之前根本未被放在心上。


    他們當時就隨口議論了一番,主要目的也是為抵禦匈奴,謹防匈奴擾邊,殺害大秦子民,但聽了扶蘇的話,他們才後知後覺,戍衛製眼下其實已初見成效了。


    隻是這些年他們的目光都局限在了朝堂。


    根本沒想過邊荒的情況。


    更沒想過戍衛製下軍中會發生那些變化。


    一時也是唏噓不已。


    馮去疾麵色微異。


    當年戍衛製,他其實出力頗多,其父是馮亭,當年馮亭因不滿韓王將上黨獻給秦國,連人帶城投靠了趙國,隻不過後麵其父馮亭戰死長平,宗族分散,而他當時年僅十歲,流落邊地,親眼見過匈奴侵略找地的慘狀,也見過趙人抵禦匈奴的情況。


    因而大秦開國後,便提出了戍衛製。


    想在邊荒駐守大軍,防範匈奴侵擾,保證邊地的太平安寧。


    不過當年隻是隨口的一句建議,眼下聽到竟被扶蘇這麽看重,也不僅有些恍惚,神色不禁迴想到了年幼之時,在趙地華陽遭遇匈奴人侵擾的慘狀,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他也曾出入疆場,隻是後麵被始皇看重,也算是千金買骨,任命為了右丞相。


    但實際職權並不是很大。


    隻是用來平衡朝堂內外勢力,這一點馮去疾自己也清楚。


    因而大事上基本都以李斯為尊。


    馮去疾的神色變化,一旁的李斯自是察覺到了,他似想到了什麽,目光微不可察的掃了眼扶蘇,眼中露出一抹意味深長之色。


    他基本猜到了扶蘇的想法。


    扶蘇前麵刻意提到自己之前說的話,眼下又提到馮去疾參與過的戍衛製,恐就是在借此博得兩人的認同感和好感,好讓他們兩人最終能偏向扶蘇,同意扶蘇的建議。


    如此心思,實在不俗。


    李斯此刻也不禁高看了扶蘇一眼。


    扶蘇眼下的這些小動作,放在過去,恐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眼下扶蘇卻就這麽使出來了,而且還表現的很是自然得體,私下恐費了番功夫。


    不過他們作為大秦丞相,自不會因此就有所偏移。


    但扶蘇所說的建議,的確很有可取之處,也的確有獨到見解,相較於朝臣過往的建議,更加別出心裁,也更加獨樹一幟,與眾不同,即便是李斯,也不得不承認,扶蘇的建議的確是當下大秦最好的應對之法。


    成功的可能性很高。


    隻是一個入學,一個為吏,對底層官吏影響很大。


    他曾當過上蔡小吏,對此是有自己的見解的,這兩個政策一旦推出,對地方可謂是石破天驚,到時地方會發生什麽,即便是他也難以預料。


    因為底層官吏最為現實。


    這兩個政策已觸及到底層官吏的根本利益。


    殿內很是安靜。


    所有人都在此刻噤聲。


    就連杜赫此時都閉口不言了。


    扶蘇也沒有再開口,靜等著朝臣給出建議。


    良久。


    一直沒有動靜的李斯,終於站起了身,這位老臣已年近七旬,身子骨大見削弱,不過精氣神還十分旺盛,他拱了拱手,沉聲道:“殿下之法,的確當有定論了。”


    第226章 人人有學上,人人可為吏!


    殿中迴蕩著李斯莊重清晰的聲音。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朝廷大政穩定九年有餘,六國貴族黑惡欲圖複辟,儒家勢力蜂起欲行王道,足證複辟舊製之暗潮洶洶不息,殿下當朝論政,以鞏固關中為要,以老秦人為本,提出‘入學’‘為吏’兩種解決之法,臣以為的確不失為妙策。”


    “當可解軍功爵製之疲乏,也能消弭黔首之怨恨。”


    “臣認為善!”


    見李斯終於點頭讚成,扶蘇心中大石落地。


    他其實很擔心李斯會反對,但隻要李斯點了頭,其他朝臣也就不會輕易反對。


    此事大體就已定下。


    “隻是按殿下所說,上造、簪嫋及以上爵位的士卒功賞能夠得到滿足,但最為普遍也最為尋常的公士呢?這些士卒的數量是最多的,高達幾十萬,若是放眼整個大秦,位列其中的更是上百萬,這些人又何嚐不是大秦根本?”李斯的聲音重新響起。


    扶蘇點點頭道:“扶蘇自然清楚這點。”


    “公士乃爵位之末,數量也最為繁多,他們對田宅的需求也最為殷切,因而朝廷定然也是要考慮這些人的存在的,正如我前麵提到的兩種辦法,都是以上造為基礎,而按律上造可以獲得兩頃田地及兩宅,但如果換取了‘入學資格’以及‘為吏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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