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離開多久,她又是冷,又是摔了杯子,他要是晚迴?來一刻鍾,她會不會不小?心踩中玻璃碎片流血?


    他彎腰,低頭,在她還有些發涼的額頭上留下一個安慰的吻。


    柏盈眼睫一顫,下意識地抓緊了床單。


    蔣墨成直起身子,拿起床頭櫃的座機,撥通前?台電話?,聲音低低沉沉的傳至柏盈的耳膜,“恩,1305房,打碎了一個杯子,麻煩盡快讓人來清掃。”


    柏盈這才如?夢初醒,絲絲縷縷的清醒重?新迴?到她的身體裏,她抬眸,目光落在蔣墨成身上,幽幽地打量著他。


    “離開”跟“跑了”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滿含心酸的離開,說不定這一局還能盤活。


    跟該死的小?白臉手拉手甜蜜蜜地跑了,這不就是一個大寫的死字嗎?


    她怎麽就鬼迷心竅地答應跟他走了呢?肯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給她下了什麽藥!


    要不是他一天天的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誘惑她、蠱惑她,她怎麽可能會稀裏糊塗地就答應,她完全是被他騙了上了賊船!


    蔣墨成掛了電話?,側過身,對上了柏盈注視他的雙眸。


    她這會兒神情?無助地坐在床上,一頭烏發垂落在肩膀,露出白皙精致的鎖骨,一雙含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被這一幕蠱惑了,壓根沒顧得上地上的碎片,皮鞋踩過,他坐在床沿邊,伸手一攬,輕輕鬆鬆地將?她摟了過來,低聲笑道:“想我了?”


    柏盈定定地看著他,微微一笑——


    想啊,想掐死你這個禍害。


    第20章 020


    這?家酒店的?服務質量到位, 蔣墨成掛了電話可能都不到五分鍾,門口便傳來了敲門聲。


    他起?身過去開?門,打?掃清潔的兩位阿姨一起上陣, 房間裏總算熱鬧起?來,確定地磚上沒有玻璃渣後,他又叫住了阿姨們,從西褲口袋摸出錢包, 給?了她?們一人一張鈔票,言簡意賅地說:“多謝。”


    他看得出來這兩個阿姨的確很用心,那麽,這?小費當然也?要給?,總不能讓人白忙活。


    果然,兩?位阿姨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連忙接了過來,臉上的?笑容比剛才更燦爛,隻覺得眼前?這?先生怎麽看怎麽英俊。


    柏盈還沉浸在對夢境半信半疑、對未來又有些擔憂恐懼中?,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等房間裏又恢複安靜,蔣墨成再次來到床邊, 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確定她?的?確沒生病,這?才問她?:“還想不想吃宵夜?或者我讓人送來?”


    她?現在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酒味,皺起?鼻子, “你喝酒了?”


    蔣墨成沉默幾秒, 解釋:“出去辦事,他們要喝酒, 都給?我倒上了,我不喝不行。”


    生意場上難免會有應酬,不管對方是誰,隻要上了這?桌,人家給?他倒酒敬酒,他如果拒絕了會讓別人下不來台——以前?這?事他也?幹過,才迴國不太適應這?種風氣?,後來還是大哥大嫂教訓了他一通,勸誡他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他怕她?不相信,無奈地補充道:“不過我真沒喝多少,隻是這?酒度數高,氣?味重。”


    柏盈瞪他一眼,“知道味道重還不快點去刷牙洗臉!”


    說完後,她?揮開?他的?手,心裏正煩,倒頭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


    蔣墨成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沒跟她?計較,轉身進了洗手間,刷牙洗臉,他的?行李袋還沒拿走,翻出換洗的?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確定身上沒有一絲酒氣?後,他很坦然地上床,從背後抱住了她?,嗓音低沉著?開?口:“是因為我沒陪所以你生氣?了?”


    柏盈懶得搭理他。


    “我在電話裏跟你說過,確實是走不開?不能陪你吃晚飯,別生氣?,等我忙完這?陣帶你去海邊怎麽樣?”


    蔣墨成脾氣?也?不怎麽好?,但他覺得對女朋友跟對別人那肯定是不一樣的?。是男人就應該多多包容自己的?女朋友。


    海邊?那倒是還不錯。


    柏盈被這?兩?個字抓住了注意力,很快清醒過來——等等、這?是重點嗎?!


    見她?沒說話,他以為她?聽進去了氣?也?消了,“你看,我緊趕慢趕迴來想陪你吃夜宵,你就別發脾氣?了。”


    他正要好?好?跟她?探討這?件事時,一低頭,柏盈已?經轉過身來,火冒三丈地看著?他,“你一身酒氣?的?迴來熏我,你還覺得自己特別有道理是不是?”


    柏盈本來就心亂如麻,滿頭思緒也?找不到一個宣泄的?出口,蔣墨成純粹是撞了上來,她?不再去想別的?事,對著?他一頓劈頭蓋臉,“怎麽,你是誰啊,我說你兩?句就是發脾氣?了??”


    “看你把能耐的?!”柏盈氣?憤地一躍而起?,半跪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已?經呆住了的?男人,“我看錯你了,你跟別的?男人也?沒什麽區別!好?,就這?樣吧。”


    她?快速下床,人在要冒火的?邊緣,辦事效率之快也?是突破了往日的?極限,她?三下兩?下換上衣服,如一陣風般,卷起?自己的?衣服往行李袋中?一塞,如果不是蔣墨成及時地迴過神來,恐怕她?已?經奪門而出。


    蔣墨成攔住了她?,堵在門口,眉頭緊鎖,看著?她?,“你這?是做什麽?”


    柏盈冷冷地說:“反正你也?覺得我脾氣?差,那我就走好?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蔣墨成愕然不已?。


    “你說了,我聽到了,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你讓開?!”


    蔣墨成太陽穴又在發脹,很疼,“現在這?麽晚了,你要去哪裏?”


    這?句話也?點醒了柏盈。


    她?突然一陣茫然,她?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這?個夢一直纏著?她?不放。可是她?現在要去哪裏呢?她?偏頭看向陽台外麵,夜色如墨,像一個張著?嘴巴等待著?她?一頭鑽進去的?野獸。她?感覺四?周都在朝她?擠壓,都在試圖吞噬她?,她?驚慌失措,一陣頭暈目眩,她?最後對上了蔣墨成冷峻的?麵容以及下一秒他失態的?驚懼之色。


    …


    人昏厥過去也?不是全沒意識。


    隻是暈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她?仿佛被藥水味道包裹,耳邊是低低沉沉的?男聲——


    “醫生,她?沒事吧?她?突然就暈了過去,是不是身體有什麽問題,是不是生病了?她?怎麽還沒醒?她?的?手很冰。”


    “沒事,血壓正常,體溫正常,血糖正常。”


    “那她?怎麽暈了過去?”


    “她?之前?情緒激動嗎?”


    “……很激動。”


    “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心腦血管可能會缺氧而引起?暫時暈厥。以後多多注意就好?了,盡量保持心情平靜,當然你如果實在不放心,可以帶你媳婦去做個全麵檢查。”


    蔣墨成送走醫生後,迴到病床前?,柏盈還沒醒過來,她?臉色蒼白躺著?,唇瓣也?沒有血色,他幫她?捂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越看便越後悔,他不應該說那句話的?。


    柏盈醒來以後,怔怔地看著?天?花板,意識迴籠,恢複了清醒。偏頭一看,蔣墨成正握著?她?的?手狼狽地趴在床邊守著?她?,她?又收迴目光,陷入了深思中?,做人最忌諱的?便是自亂陣腳,什麽事都沒發生,就已?經嚇得魂不附體,這?樣還談什麽逆天?改命?


    首先,她?要先確認她?夢到的?究竟是未來,還是隻是一場無厘頭的?夢境。


    這?個很重要。她?努力地迴憶,確實有一個節點,文中?有一個轉折點,男主去國外是談一樁生意,生意出現在別的?狀況停滯不前?,雪上加霜的?是他原本買的?一隻股票也?開?始大幅度下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男主要栽一個跟頭時,峰迴路轉,這?隻股票開?始猛烈上漲,勢如破竹。


    柏盈其實並不懂股票,她?也?沒打?算碰,可她?不介意拿一點錢來試試水。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她?現在擁有的?已?經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既然如此,她?為什麽不能再賭一迴呢?虧了不是壞事,這?正好?證明了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噩夢。


    漲了……那也?不是一件壞事,換個角度想想,一方麵她?能乘著?這?東風獲得更多的?財富,另一方麵不也?說明著?她?預知了未來嗎?既然都已?經提前?預知,那要想改變似乎更不是難事。


    她?還在凝重地想著?如何驗證,耳邊的?一道煩人的?聲音再次打?斷她?的?思緒,“醒了?餓不餓?”


    蔣墨成幾乎一夜未睡,隻在剛才眯了一會兒,他眼睛裏還有著?血絲,襯衫跟領帶也?不複之前?的?平整,有些皺巴巴的?。


    柏盈恨恨地撇過頭,不看他,寧願去看牆壁。她?知道自己是遷怒,但他就一點兒錯都沒有嗎?他簡直罪孽深重!


    蔣墨成站在床邊,他其實並不擅長做道歉這?種事,他自小性子就倔強,偶爾犯了錯,爺爺用?藤條抽他,他也?一聲不吭,怎麽都不肯認錯。


    看著?牆壁,柏盈一時之間也?不由得悲從中?來。


    雖然什麽都想好?了,也?都理清楚了,但她?還是很害怕,怕得牙齒都在打?顫,讓她?怎麽能接受自己隻是一本小說中?的?配角,她?曾經那麽想擺脫的?命運,到頭來都不過是作者筆下的?寥寥幾句而已?。


    多麽可笑。


    太可笑了!


    她?眼角有淚水滑落,滲進了枕頭裏,一顆一顆地,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流淚在哭泣,她?隻覺得自己像鑽進了檸檬中?,鼻子酸得受不了。


    蔣墨成見她?傷心落淚心裏也?慌了,他攥緊了她?的?手,生怕她?會掙脫,顧不得隨時都有人會進來,低聲下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


    柏盈心想,為什麽是她?呢?


    為什麽是她?一出生就被生父生母拋棄,他們一點都不心疼她?,也?不怕她?會悄無聲息地死去,把她?扔在了冰天?雪地裏。


    為什麽是她?被養父母選中?,然後他們給?了她?想要的?父愛母愛後,又能毫不留情地收迴,將她?送給?別人。


    為什麽她?跟養母相依為命十餘年,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曙光,而那個說過要她?一輩子相伴的?可憐女人又離開?她?了呢。


    好?像她?這?個人不應該擁有任何的?愛意,她?到底還要邁過多少糟糕的?坎,才能過上她?想要的?生活呢。為什麽別人輕而易舉擁有的?,她?要花費這?麽大的?力氣?才能夠上一點點。


    自記事以來,柏盈很少有這?樣脆弱的?時刻。她?兒時常常安慰自己她?就是人魚,人魚的?眼淚很珍貴,每一顆都要用?在刀刃上,每掉落一顆都必須要有價值。這?一刻,她?哽咽掉淚,倉皇地將臉埋在枕頭裏,倔強得連聲音都不肯輕易發出。


    無論多麽糟糕,她?都要繼續往前?走。


    那不是她?的?命運,不是,她?絕不認命,死也?不認。


    柏盈死死地抓住被子一角,骨指泛白。


    她?其實是很能忍淚忍痛的?,她?一點兒都不脆弱。


    蔣墨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手足無措過,他隻能怔怔地看著?她?背過身,蜷縮著?纖弱的?身軀,躲著?流淚,像是受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委屈,真正受委屈的?人哭的?時候都不敢太大聲。毫無疑問,蔣墨成是喜歡她?的?,但這?份喜歡的?分量並不算多麽厚重,他喜歡她?,就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喜歡,想牽她?的?手,想擁抱她?,想親吻她?。


    他看著?她?,眼睛被刺痛,心也?被拉扯。


    也?許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她?才是真正鑽進了他的?心裏。


    第21章 021


    蔣墨成對此隻能束手無策, 不擅長道歉,更不擅長安慰,但即便在感知他人的情緒這件事?上再遲鈍, 他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傷心難過。


    還是醫生過來查房打破了這古怪的氣氛,隻是床上的柔弱女人無助地哭泣,床邊的男人一聲?不吭,這實?在惹人遐想。醫生跟護士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朝蔣墨成?看去。


    護士上前以公事化的口吻對蔣墨成說:“病人家屬, 讓一讓。”


    蔣墨成?這才挪動步伐,但沒有退到一邊去,而是站在了既不會打擾醫生檢查他還能將情況看得一清二楚的位置。


    仗著身高優勢,他很輕鬆清晰地看到柏盈哽咽著翻過身來,她剛才哭得太?厲害,幾?縷烏發都沾上了淚珠貼在白淨的麵頰之上,眼睛紅腫著,還在下意識地抽噎,看起來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醫生倒還好,隻是在給她量血壓時?, 將袖子卷到了手肘上,低垂著眉眼, 目光巡視, 確定胳膊上沒有其他痕跡後,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


    “病人家屬出去一下。”醫生頭都沒迴, 平聲?道。


    蔣墨成?麵露遲疑,卻還是沒說什?麽, 隻是離開前壓低了聲?音對床上的柏盈說道:“我出去一下, 有事?你直接喊我。”


    說完後,看著她輕輕點?了下頭, 他才放心地離開,順手關上病房的門,一臉嚴峻地靠著牆,路過的病人還有家屬好奇地看他一眼,被他這帶著煞氣的模樣嚇到,紛紛加快步伐快速閃開。


    等蔣墨成?出去後,醫生又讓護士拉上簾子,一邊如常檢查一邊不經意地問道:“介意我給你做別?的檢查嗎?”


    柏盈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聽了這話?,語調微微沙啞地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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