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我們民力不支,在南部亂時就該直接揮兵南下。”蕭鴻想想都覺得憋屈。


    和鮮於部落一戰,贏是贏了,但除了那些馬什麽都沒撈著。


    物資匱乏之地,即使打贏奪到土地也白搭。反而消耗了他們的國力民力,得不償失。


    陸序陽跟著他點了點頭,隨後想起什麽似的,又問:“相爺為何不讓郡主去查那月氏商戶?末將覺得郡主辦起事來,也十分穩靠。”


    主要是穆家庶出的這一雙兒女,總給他一種拜高踩低的感覺,他總覺得不是什麽好東西。


    陸序陽的話,聽得陳褚心裏一緊,磨墨的速度也跟著放慢一點。


    隻聽蕭鴻迴答:“月氏商戶在下麵運作,各州郡都有他們商隊的落腳點,望舒一個女兒家,難不成叫她下去奔波追查?”


    這種苦力活,讓穆書皓去做就行了。


    陸序陽撓撓後腦勺,笑道:“是末將思慮不周,末將隻是覺得郡主是相爺的女兒,比外人要靠譜些。”


    蕭鴻笑了笑,沒說什麽,吩咐他和陳褚:“南部那邊盯著點,烏國虞國那邊也別鬆懈。


    “大戰之時,烏國的細作還能跨過偌大的魏國,去給鮮於部落運糧。你們兩個下去仔細查,我倒要看看還有多少不長眼的東西,給外人開國門!”


    班師迴朝這大半年,他已經不知道誅了多少人的九族,還是沒鏟幹淨。


    再往上鏟幾下,都要鏟到龍椅上去了。


    看來皇帝是覺得龍椅坐著硌屁股,不太想坐在上麵了。


    陳褚把手裏的墨擱在硯台上,走出去和陸序陽並肩站好,兩人一起抱拳應下:“末將遵命!”


    蕭鴻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兩下辦事。


    他們兩人離開後,蕭鴻一人坐在書房裏,又忍不住拿起桌上的密報,仔細再看一遍。


    “月蕭蕭,月吞金,月食玉。”


    蕭鴻逐字逐句看完,將密報放在桌上,指節隔著密報叩擊在桌上,叩出陣陣沉悶聲響。


    月氏商戶近一兩年才出現在魏國境內,發展勢頭迅猛。


    既是家族商戶,憑這三姐弟如何在短時間內起家?應該還有家族支撐才對。


    月氏商戶,月這個姓氏在魏國境內極少,更別說還是如此大的商戶。如果真有這麽一家商戶,他應該是聽說過的。


    除非……


    要麽這商戶來自魏國境外,要麽這姐弟三人——全是化名。


    女子,月大當家。


    短時間內能在京師開這麽多鋪麵,且選址老辣,不見虧損,應該對京師還是熟悉的。


    京師裏麵經商,有經驗的女子就那幾個。


    蕭蕭……筱筱?


    第188章 我都聽阿月的(2)


    這天,蕭望舒迴府看望房沁兒,趁此機會也把她選好的人告訴拓跋歆。


    戶部度支司員外郎林潭之女——林婉儀。


    正六品官員家的嫡女,知書達理,性情溫婉,且一直有意於蕭平南。隻礙於身份不高,與蕭平南僅幾麵之緣。


    這樣的人,倒是符合拓跋歆的要求。


    和拓跋歆聊完之後,蕭望舒就去了房沁兒那裏,又陪房沁兒聊了許久。


    聊著聊著,猛地聽房沁兒談起一樁有意思的事。


    “母親是說,父親讓你代他去問了穆氏幾個問題?”蕭望舒問著,來了興致,“父親素來偏袒二嫂多些,對二哥二嫂的聯姻也甚是看重,什麽問題能讓他想起穆氏來?”


    房沁兒搖了搖頭,“這我哪裏知曉,有些時候你父親的心思我也摸不透。不過我把穆氏答的說與他聽,瞧他那神色,似乎有些失望。”


    “哦?”蕭望舒繼續追問,“父親問了些什麽,母親說給我聽聽可好?”


    “你容我想想啊……”


    房沁兒仔細迴想半晌,開口說著:“你父親讓我與她隨口提一提,說雲陰山脈已經快要通路,以後貿易通達,問她們兄妹需不需要通行令。”


    蕭望舒眼底晦暗不明,笑著應了一聲,“是嗎?”


    “意思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然後穆氏迴我,雲陰山脈地方偏僻,境外南部之人不通言語,行事野蠻,無甚過去的必要,謝過我費心替她惦記。”


    房沁兒說完這話,看向蕭望舒,問她:“怎麽心不在焉的?”


    蕭望舒迴神,從容應答:“孩兒隻是在好奇,父親想聽到怎樣的迴答。”


    房沁兒想了想,道:“那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穆氏這樣的迴答就是了。”


    說完,她看向蕭望舒,又問:“你覺得呢?”


    “我覺得?”蕭望舒一愣,隨後迴答,“我覺得,父親對貿易往來應該興趣不大,打通這條路更多是為了方便作戰。至於那通行令,可能是想到穆氏兄妹了,便隨口一問吧。”


    “那通行令對行商重要?”房沁兒追問一句。


    蕭望舒點了點頭,“確實對商隊而言比較重要。”


    但依她來看,雲陰山脈,似乎沒有那麽容易被打通。


    房沁兒聽了這話,仔細想想,又問她:“那你的商隊可想要那通行令?你若想要,我去你父親那裏為你探探口風?”


    她雖不知那通行令是何物,但要是望舒想要,她可以為她去相爺那裏求一求。


    蕭望舒本想說不用,但話到嘴邊,她略一思索,還是改口:“好啊,如果真能通貿易,我也想讓商隊去南邊看看。”


    鐵礦真是個招眼的東西,她才剛伸手碰碰,就被她權傾朝野的宰相父親盯上了。


    免得蕭鴻起疑,這通行令,她還是先要著吧。


    路能不能通是一迴事,她要不要又是另一迴事。


    萬一她對此表現得興致淡淡,一副什麽都知曉的樣子,豈不是在吸引蕭鴻的注意力?


    “好,我有空便去你父親那邊替你問問。”


    房沁兒將此事記下,隨後又問蕭望舒今日想吃些什麽,她吩咐廚房去做。


    每次蕭望舒迴相府一趟,總會連吃帶拿,迴去時被房沁兒塞了不少東西在馬車裏。


    ——


    待到傍晚,接她迴府之後,陳褚忍不住問她:“夫人,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麽壞事,為何不能告訴嶽父?”


    她這樣瞞著,他瞧她瞞得辛苦,而且穆書皓也在不留餘力地追查她們姐弟三人的蹤跡。


    “這並不是事情好壞的問題,將軍,或許這是好事,但還不到時機,還不到可以公之於眾的時機。”


    蕭望舒拉住陳褚的手,仔細解釋:“月氏才剛起步,我隨時可以被替代。


    “將軍,在你眼裏,容我自作多情一句,或許我是個奇女子。但是在外人眼裏,我隻是個後院婦人。


    “父親黨羽眾多,他們會覺得偌大的月氏握在我手上是浪費。


    “到那時,他們甚至會打著為我好、為月氏好、為父親好的名號,將月氏從我手上奪走,然後交給他們覺得的、更合適的人去打理。


    “而我最後能夠得到的,除了忌憚,最多再加一句聰慧孝順的美名。”


    她太清楚極致利益帶來的誘惑,也太清楚女性這個性別帶來的約束。


    有太多男人覺得,女人不該握著這些東西。一旦她開始站在世俗規定的男人的名利場上,一旦她開始搶占男性的地位,隨後而來的極有可能就是擠兌。


    一如當初那場董事會。


    她白手起家,卻險些在自己的公司退居幕後。


    陳褚抿緊唇想了會兒,抬起手摸摸她鬢邊的碎發,動作笨拙的替她將頭發別到耳後。


    “抱歉,我以後不問這個了。”


    沒有人可以搶她的東西,那是她自己用盡心血拚來的。


    蕭望舒握緊他的手,莞爾一笑,隻道:“待我站穩腳跟,待我無人可替,待到這片市場沒有我就得癱瘓的時候,我們就不必藏在幕後。”


    這世上總有許多產業可以被替代,也有許多產業無可替代。


    比如糧,比如鹽,比如——兵器!


    想要無可替代,就必須紮根在命脈上。


    陳褚聽得半懂不懂,隻迴握住蕭望舒的手,“我聽你的話。”


    蕭望舒聽得一愣,頗有興致地看向他。


    她在和他分析說與不說的時機,他在幹什麽,在學情話?


    見她不說話,陳褚還以為她是沒聽清,又拉緊她的手,開口重複一遍:“我都聽阿月的。”


    他有點笨,隻會打打殺殺,不太懂她經商這些彎彎繞繞。


    他笨,但他聽話。


    或許是陳褚眼底的愛意太清澈,又或許是他表現得太乖巧太好拿捏,鬼使神差地,蕭望舒上半身探過桌子,慢慢貼近他。


    “唔——”


    陳褚睜圓眼睛,整個人顯得呆滯木訥,直直盯著蕭望舒的睫毛看。


    嘴上的觸感,好軟。


    她的唇瓣,好軟。


    蕭望舒隻蜻蜓點水般,那麽碰了一下。心髒在她們唇瓣相碰的瞬間驟然緊縮,隨後加速跳動。


    待到心跳平息,她慢慢退開,淺嚐輒止。


    隨後,她坐了迴去,看向陳褚。


    “將軍?”蕭望舒開口喊他。


    陳褚此刻好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就連眼睛都一眨不眨。


    “將軍?”蕭望舒喊第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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