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丟失過一次的珍寶,應該更加小心重視、不會再離身片刻才對,可戚容卻發現,玉佩沒有在他身上。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瞬間,戚容就是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立刻奔去了東寧宮。


    那時的東寧宮,因為竹君出事也已經被禁軍全部包圍,戚容看到禁軍之後終於冷靜了下來,轉身又朝著禦花園奔去。


    她徑直去找陛下身邊的鄧大人:“鄧大人……我懷疑事有蹊蹺,竹君身上沒有玉佩……那個玉佩丟過一次,很重要……”


    她說話顛三倒四,明顯心裏也沒有把握,但即使這樣,戚容也不願意放過一絲線索,也許竹君是被人害死的,也許她可以做一些什麽。


    鄧漪被她拉住,聽她這麽說,目光驟然幽暗起來,心裏閃過無數算計權衡。


    鄧漪平靜地止住她的話,溫和從容道:“戚醫監莫激動,你也許不知道,竹君之所以身上沒有玉佩,是因為他的玉佩剛丟失,他也正是因為尋找玉佩才落水的。”


    戚容一怔:“是、是嗎……”


    鄧漪重重點頭。


    “我知道此事太突然,何止是你,連我也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鄧漪拍了拍戚容的手背,低聲說:“也許如你所想,事情沒有表麵上那麽簡單,但若沒有把握,這樣似是而非的話戚太醫以後不要說了,當心惹禍上身。”


    鄧漪這是在善意提醒她,別管這件事了,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戚容垂睫:“多謝鄧大人提醒,是我……太過莽撞。”


    戚容離開之後,鄧漪就將戚容方才反常的一舉一動,悄悄告知了陛下。


    薑青姝皺眉:“玉佩?”


    沒有消息說崔弈找到了丟失的玉佩,所以他身上沒有玉佩,沒有人覺得奇怪。


    崔弈自然不會把玉佩弄丟兩次,灼鈺拿走玉佩,隻是為了引崔羿迴去看到那一幕,目的達成後,按理說,灼鈺不至於把玉佩扔在什麽難找的地方。


    薑青姝沉思許久,對鄧漪說:“叫梅浩南過來。”


    “是。”


    片刻後,梅浩南過來一拱手,“陛下有何吩咐?”


    薑青姝緩聲道:“你去暗中搜查東寧宮,從裏到外仔仔細細地搜,找找有沒有竹君隨身的玉佩,記住,此事除了你和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臣遵命。”


    梅浩南轉身離去。


    約莫半日後。


    梅浩南來紫宸殿複命,說是在找到了竹君的玉佩。


    那玉佩被埋在竹君寢殿的花盆裏,玉佩之下,還留了一封書信。


    書信上是崔弈的字跡,遣詞造句俱也是他的風格。


    他在信中寫了很多,提及是張瑾利用了他和父親,還要過河拆橋殺他。


    從頭至尾,他沒有提薑青姝。


    心思玲瓏的少年萬分清楚,既然寫信讓父親看清司空,那女帝便是家族剩下唯一的選擇。


    也隻有她能對付司空。


    崔弈絕不是忍氣吞聲之人。


    就算是死,他也要拚盡全力留一手,不會讓害他之人好過。


    張司空的人以為銷毀了他留下的信號,卻不知道那隻是幌子,崔弈留了這一封書信在暗處,搏一搏會有人發現它。


    薑青姝將那封書信仔仔細細地看了,沉默了很久。


    “崔弈的確聰明。”她歎了口氣,神色也有些惋惜:“朕沒辦法信一個如此聽家族話的人,變數太大。否則,朕又怎會容不下他。”


    那日,崔弈忽然轉身,最後看了她一眼。


    這少年絕望的目光,她看懂了。


    但她沒有救他。


    他似乎也看懂了,並沒有說什麽,隻強忍著難過留了一句:“陛下今後要……好好保重。”


    細數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與崔弈相處時,薑青姝總是很放鬆舒服。


    她喜歡聽他吹笛,也喜歡喝他煮的茶,她知道他是在刻意效仿三郎,卻不曾告訴過他,就算不模仿,他也是個不錯的兒郎。


    崔弈哪裏都好,偏偏對他爹言聽計從,還幹政了。


    薑青姝收好信紙。


    她閉了閉眼,輕聲說:“以貴君之禮,好好安葬他吧。”


    第204章 莫嫌舊日雲中守1


    夏末風冷。


    京城連著下了幾日的雨。


    紫宸殿外的白玉長階上泛著一層晶瑩水光,木土草香彌漫在空氣中,宮人垂首立在兩側,來往朝官踏著長階,如同一副在晨曦之中靜默的畫卷。


    天威煌煌。


    群臣拱揖,端委垂裳。


    被這充斥著浩蕩皇威的巨大宮殿俯瞰著,一切生靈在其麵前,都顯其渺小。


    朝會之後,身穿深緋官服的裴朔踏出殿外,聽到其他官員在悄聲竊語近日發生之事,他神色平靜,不知在想什麽。


    鄧漪一貫對他客氣,“我送裴大人出宮。”


    裴朔淡淡婉拒:“不必,這幾日陛下勞心費神,鄧大人還是以侍奉好陛下為重。”


    鄧漪憂心忡忡地問:“最近的事……比較棘手麽?”


    這幾日朝會氣氛太過壓抑,陛下不苟言笑,滿朝文武也都個個都謹慎小心,簡直讓人沒法喘氣,就連鄧漪都感受出了一二。


    一方麵似乎是因為最近後宮裏的事,哪怕皇帝重賞安撫,崔尚書和沐陽郡公也都已經告病幾日,另一方麵,前方戰事膠著,至今沒有什麽好的進展,有人提議換帥,還有人提議增派兵馬,每次朝會都吵得不可開交。


    裴朔微微側身,展目望著眼前開闊巍峨的皇城,世人對無上權勢趨之若鶩,對潑天富貴夢寐以求。


    為了有資格能踏入這裏,有多少陰謀算計,都在悄無聲息之中發生。


    裴朔淡淡一笑,嗓音清朗,“鄧大人不必憂心,國事本沒有那麽複雜,這背後藏著的無數人心,才是棘手之處。”


    他說罷,告辭一禮,拂袖緩步走下長階。


    尚書右仆射鄭寬在宮門口等他,見他來了,樂嗬嗬地湊上來。


    “景明終於來了,可叫我好等。”


    “鄭大人。”


    “別拘禮,來,我今日特地叫人備了馬車,你坐我的車一道迴衙署。”


    鄭寬直接不由分說地拉著裴朔上車,一邊滿意地拍著他的肩膀,笑得極為和藹。


    他打從做了右仆射,整日都被張黨那一群人弄得憋屈得慌,可打從裴朔來了尚書省,他可算是熬出了頭,對這謙遜能幹的後生簡直滿意得不能再滿意,越看他越順眼,每迴連上下朝都拉著他一道。


    就恨裴朔做不了他女婿。


    鄭寬熱情地推攘著,裴朔無不要奈,隻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拐上車。


    車夫開始駕車,車內二人閑聊起來。


    漸漸談到最近的事。


    “崔令之這幾日告病不來,陛下體諒他喪子之痛,也恩準他多休息幾日。”


    鄭寬說:“原本張黨這幾日越來越得意,我想著,若崔家真出個君後,你我日後在尚書省豈不更加艱難?如今這事一出,當真是措手不及,這群人隻怕都慌了神。”


    裴朔:“哦?”


    鄭寬:“現在君後又落迴到趙家這邊,姓崔的沒的爭了,隻能從趙德元的軍功下手,最近一直沒有捷報,軍隊後方消耗頗多,倒是給了這群人借題發揮的理由,想逼陛下換帥。”


    裴朔:“張司空卻偏向陛下說話,主張不換。”


    鄭寬:“是,依我看,張瑾玩陰的忒有一手,這黃鼠狼給雞拜年,十有八九沒安什麽好心,指不定就在前頭挖好了坑等著姓趙的。”


    裴朔的目光穿過馬車上鬆綠色的軟煙羅,落在外麵來往的人群上,淡淡道:“戰事兇險,百姓民不聊生,後方還有爾虞我詐,不知這股爭權之風,何時才能停止。”


    鄭寬聽他這樣說,便覺得這裴右丞人尚年輕,又是當朝紅人,卻淡泊寡欲,當真難得。


    他道:“最近兵部事務多,景明和我皆要多留個心眼,就是……陛下那邊……我倒是琢磨不出來了,按理說不知張黨那邊著急,陛下也該著急,不然真扶持一個這樣的趙家又有什麽好處?嗐,其實姓趙的敗了,對陛下也不算完全有害?”


    裴朔沒有迴答。


    他不能直接告訴鄭寬,陛下雖然心裏有數,但選定趙德元不單是為了黨派製衡,更是因為趙德元比誰都急切想勝,一定會盡全力去打這一仗。


    權謀之外,陛下更看中的是戰事勝負、百姓安危。


    ——


    日暮時分,士兵的訓練結束,賀淩霜騎馬從軍營之中歸家,遠遠聞到了一陣飯菜香。


    賀淩霜抿緊唇。


    她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進了院子,推開了主屋的門,正看到一道纖細的身影正端著盤子在忙活,見她來了,朝她笑著打招唿,“賀將軍。”


    是霍元瑤。


    她今日還特地做了一些小菜。


    前些日子,賀淩霜與霍元瑤相識,也隻當多了個性格合得來的朋友,偶爾被她叫出城去騎馬踏青,再到這幾個月,軍營裏無端加緊了訓練,十六衛皆不得閑,賀淩霜也常常難以歸家。


    賀淩霜家境不算富裕,除了她便隻有年邁的祖母周氏一人,賀淩霜自幼被祖母撫養大,自從軍以來,與祖母聚少離多,也一直心有歉疚,自覺不夠孝順。


    霍元瑤無意間得知後,便主動幫她照顧。


    這連著數日,幾乎日日都來了,把她祖母照顧得極好。


    賀淩霜持劍站在門口,沒有說話,屋內還坐著一個滿頭白發的年邁老婦人,正是賀淩霜的祖母周氏,霍元瑤挽著袖子把菜擺好了,又倒了一杯水遞給她,柔聲說:“阿婆您喝喝水。”


    周氏接過水,笑著點頭,看向一直站在那不說話的賀淩霜,慈和地笑道:“霜兒迴來啦?霍小娘子一大清早就過來忙前忙後的,委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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