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青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笑道:“起來吧,朕又不是什麽洪水猛獸,你不必緊張。”


    燕荀起身,感覺女帝的語氣很是平靜溫和,應該沒有看出什麽,便大著膽子抬頭看向她的臉,一對上少女明澈溫柔的眼睛,就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來,“陛下,您今天怎麽來臣這了……”


    她從他身邊走過,衣袂捎起一股風,嗓音帶笑,“朕前段時日忙碌政務,想著很久沒有來見過你了,今日就到你這兒來瞧瞧,冷落了蘭君,蘭君不會怪朕吧?”


    燕荀迴身望著坐下來的女帝,殷勤地笑道:“陛下哪裏的話,臣才不會怪陛下,陛下日理萬機,臣反而怕打擾了陛下。”他主動朝身後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對方將手中的茶水端上前來,他親自接過遞到女帝麵前,“陛下,請用茶。”


    薑青姝淺抿一口,“好茶。”


    “這茶葉是臣從家中帶來的,是臣家那邊特有的,陛下要是喜歡的話,臣願意天天為陛下烹茶。”


    她笑,“你有心了,站著幹什麽?過來坐著罷。”


    “謝陛下。”


    燕荀連忙過去坐下,望著光下側臉柔軟的女帝,隻覺得有一股驚喜又惶恐的情緒在心底蔓延,從沒有得到過寵愛的人乍然有了機會,就想著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甚至開始惱恨自己今天怎麽沒有穿適合自己的那件衣服。


    如果陛下覺得他好看,說不定下迴還來。


    次數多了,等哪天陛下一高興,說不定他就可以討到寫家書的恩典,給家裏寫寫信了……


    但燕荀並不像崔弈那些人,懂得如何主動聊天討人歡心,他心直口快不會拐彎子,所以上迴才被盧永言擺了一道,被人誤會成是他欺負盧永言,連怎麽解釋都不知道。


    同樣是家中被嬌慣的兒子,燕荀並沒有趙澄那麽囂張跋扈,對親人更為思念,這大概是因為燕家並不是趙家那種需要攀比競爭的大家族,燕荀的父親也隻是從平民慢慢爬起來的。


    隻是再幹淨的人,淌了朝廷這汙水,除非意誌堅定不畏生死者,否則很難不將自己染黑。


    他的父親燕博易,是先帝時期的狀元,做過大理評事、戶部侍郎,中間遭貶數次,最嚴重的一次是因為私相授受而被革職流放,三年之後洗清冤屈,又去苦寒之地做過小官,直到又爬到巡察禦史的位置,因立功加封銀青光祿大夫,後來被委派到地方,時至今日,成了山南東道節度使。


    仕途也算是極其不易。


    山南東道是漕運中樞,在經濟和軍事方麵都極其重要,他在此地根基越來越深,手裏的權力也越來越大,如果心思不正者,貪汙受賄也是尋常事。


    薑青姝的實時並不是可以監控到全國所有人,隻僅限於她麵對麵見過並用係統標記過的人,所以她不能確定燕博易是不是一個廉潔的好官。


    如果是,那也就罷了。


    雖然春日將至,但汴渠漕運依然還是受阻的狀態,漢水西運過山南東道,茲事體大,而且按照本朝慣例,每年分道巡按有兩次,一春一秋,春天為“風俗”,秋天為“廉察”,天下十五道無一例外,防止有官員貪汙受賄。


    那麽山南東道派什麽人選,薑青姝都特別留意了。


    這個人,既要聰明圓滑,又要正直可靠,還要對她忠心,而且還要勇敢果敢,不被當地勢力左右。


    選了半天,選不出來。


    ——那就裴朔吧。


    高政略就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有裴朔在她身邊,她雖然少操心很多事,但是裴朔資質淺閱曆不如別人,想升官就得刷點政績,一直做個小小的給事中也太浪費了。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裴朔的時候,裴朔悠悠地搖著折扇說:“陛下,升官的事兒,臣不急。”


    薑青姝冷笑:“不行,你必須急。”


    想混日子?她偏不讓。


    裴朔:“……”


    薑青姝說:“你就抓著一切機會,能立功則立功,千萬別把功勞給別人。要不要朕給你列個計劃?半年升一級可以吧?”


    裴朔:“等等……”


    她不理,繼續掰著手指頭數:“你這次如果能立功的話,隨便什麽功勞,就先升左諫議大夫,明年升三品,再多來幾個修渠之類的差事,監察禦史就繼續兼任著,地方刺史有空缺的話也兼領一個,反正裴卿你工作效率高。等資質熬到了,到時候朕再看看是讓你繼續做門下侍郎,還是做六部尚書,順利的話五年之內做宰相,不順利的話十年也夠了。”


    裴朔:“……”


    裴朔扶住額頭,表情痛苦:“……陛、陛下,不知道怎麽的,臣……臣有點兒頭暈……”


    她不是吧……


    裴朔聽了她這一係列緊湊又嚴密的升官計劃,簡直是兩眼一黑,恨不得當場裝暈倒地。沒有什麽比這更可怕了,他上輩子寒窗苦讀的時候,壓力都沒這麽大啊?


    薑青姝這一番行為,就像一個希望孩子能全麵成才的家長,給他報了七八個補習班,早上八點到十點學鋼琴,十點到十一點學繪畫,一直學到晚上,爭取什麽三年保送,七年直博。


    裴朔:“……”壞了,突然覺得以後沒法混日子了。


    她什麽情況?


    哪有皇帝私底下偷偷跟大臣羅列好升官計劃?這合理嗎???


    她是沒別的人用了嗎,怎麽就逮著他一個人薅羊毛啊?


    裴朔捂著額頭,假裝自己很暈,企圖逃避這個話題,“陛下,臣突然覺得頭暈目眩,臣覺得好像快不行了……”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朝殿外挪。


    薑青姝幽幽道:“你敢走,就不用迴來了。”


    裴朔:“……”


    裴朔絕望地仰頭看著天,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老老實實轉過身來,認命了。


    沒辦法,選了個這麽卷的主君,隻要是她開口的,刀山火海都硬著頭皮闖唄。


    隻要她高興。


    裴朔無奈地搖著頭笑,突然抬眼望著她,烏眸清澈認真,“臣明白了,陛下所托,臣這次一定完成。”


    薑青姝就知道他會答應的,就像之前那麽多次一樣,不管她安排給他什麽樣的事,他都會給她辦穩妥。


    查案是這樣,就算讓他安置趙玉珩、照顧她的皇女,他也做得很好。


    有時候,她覺得裴朔給她的安全感和別人都不一樣,如果說,當初的趙玉珩是溫柔強大的後盾,也能在她無助時照顧好她、為她出謀劃策,那麽裴朔就是她身邊最默契的戰友,同進同退,生死托付。


    她平時是想不起他的,情情愛愛也都與他無關,隻有在需要辦什麽事的時候,才會想到他。


    他好像她的兄長、朋友,不需要時時刻刻都在,但需要時會在。


    她是真心希望裴朔能快點強大起來,能在上朝時站在離她更近的位置,最好位列群臣之首,替她指點江山、執掌乾坤。


    她朝他揚著唇笑,雙眸彎彎,好似月牙,“朕就知道,裴卿永遠不會拒絕朕。”


    語氣帶著幾分促狹,好似耍賴。


    裴朔似是被她的笑容晃到,內心稍稍一動,含笑垂眸。


    “是是是,臣這一輩子……算是被陛下給吃定了。”


    因她而重生,因她而報前世之仇,也是因她而知道,這輩子存在的意義。


    或許是上天看他上輩子太過渾渾噩噩、隨波逐流,才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想要做的事。


    隨後,等到七日假期一結束,第一次朝會上,薑青姝便頒布了讓裴朔兼任監察禦史,在春季來臨時巡查山南東道的旨意。


    也就是當日夜裏,她讓秋月先一步離開京城,出發去山南東道。


    沒有人知道秋月的去向,也沒有人關心一個“禦前失寵遭貶”的女官。


    她就是要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又過七日。


    紫宸殿內燈火通明、暖爐熏騰,熱得如同夏季,薑青姝坐在後堂的坐榻邊,隻穿著寬鬆的單衣,頭發鬆鬆地散下來,專心地批著奏折。


    已是亥時了。


    她覺得熱,便讓人熄了暖爐,又將窗戶開打開通風,順便醒醒神。


    這一日,是侍衣灼鈺侍寢。


    灼鈺許久沒有見到她,乖乖地坐在床榻上等候,隻是遠遠透過屏風,可以看到少女忙碌的身影。


    她好努力。


    少年看著看著,眼神竟有些癡迷。


    不知何時,她開始頻繁困倦地打著哈欠,不知不覺伏在桌上睡了過去。


    灼鈺壓抑著怦怦亂跳的心,赤著腳踩在地上,屏息靠近,少年挺拔的影子被燭火劃出一道閃爍的黑影。


    他來到她身邊,垂睫看著她。


    感覺到窗外的冷風正對著她,他猶豫著,緩緩解開腰帶,脫下身上的外衣,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他俯身,湊近她的臉頰。


    想親。


    可是不敢親。


    第175章 巡察使4


    灼鈺很近地看著她的臉。


    真好看。


    薑薑連睡著也這麽好看。


    他好喜歡她,好想湊近蹭一蹭,聞聞她身上的味道。


    少年艱澀地咽了咽口水,想親,不敢親,想碰,也不敢碰,生怕吐息聲吵醒了她,還悄悄屏住了唿吸。


    寒風愈烈,掀起她身上披著的外袍,快從背上滑落下去,灼鈺連忙側身為她擋著風,額發被風吹得淩亂,白皙的臉被燭火出暖玉的光澤。


    她身下壓著的紙張被風吹得卷起,嘩啦啦響個不停。


    吵得很。


    少年皺了一下眉頭,輕手輕腳地拿起鎮紙,幫她壓住那些紙張,指腹無意間擦過她的額角,他一下子屏住了唿吸,瞪圓眼睛望著她。


    許久。


    她一直沒動。


    他這才又鬆了口氣,繼續幫她整理,然後乖乖後退一步,繼續幫她擋風。


    他想動,可不敢亂動。


    怕她不高興。


    薑薑很好,都怪他之前什麽都不懂,才做了一些不好的事,讓她有了麻煩,現在他終於明白了一些,不會再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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