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一天不生皇嗣,他們就要催朕一天,愛卿也不能幫朕生吧。”


    剛睡醒的人好像沒清醒,連說話都直白大膽了不少,她揉著眼睛看向他的背影,口氣半是調侃,正在給天子穿靴的宮人卻心驚膽戰。


    她在說胡話,卻也是事實,張瑾當然不會給她生孩子,發現自己和她睡過之後,張瑾至少給自己灌了七八碗避孕藥。


    他不生。


    但別人搶著生呢。


    她說完就咯咯笑起來,張瑾沉聲道:“陛下慎言。”


    她抬了抬手,周圍服侍的宮女便悉數退了出去。


    殿中隻剩下他們。


    薑青姝說:“什麽慎言不慎言的,朕說錯話又怎麽樣,你這就要兇朕嗎?阿奚才走了沒幾天,他要是知道她哥哥趁他不在又開始欺負朕,肯定會——”


    張瑾轉身,打斷她道:“陛下還記得阿奚,又怎會沉迷後宮美色。”


    她的眼神清亮坦然,定定地直視他:“如果是阿奚站在這,他不會怪朕,這世上唯一不想讓朕勉強的人,大概隻有他。”


    “……”


    張瑾眉心一搐,袖中的手攥得死緊。


    他想說不是,他也不想,但又不知該怎麽言明,隻是目光幽沉地看著她不語。


    他忽然有些發覺,她不像親近阿奚那樣親近自己,實在是因為他沒有做過什麽值得讓她親近依賴的事。


    這些年來,他習慣於殺戮和算計,習慣於把自己包裹得太冷太漠然,也無怪乎身邊的所有人都覺得冷,沒有人會扛著那一層冷意來賭他的心是不是熱的,因為在靠近的瞬間,已足以被凍得一身傷。


    她說完了似乎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伸手捋了捋自己的長發,要站起身來,披在身上的外袍卻被什麽勾住,從肩膀上滑落下來。


    張瑾見了,過去拾起。


    重新撣開,披在她的肩上。


    第153章 新人5


    薑青姝頓住。


    放在她肩膀上的那隻手,力道不重,卻穩健有力,無意間觸碰到中衣的薄料,體溫似乎在一刹那傳遞到了指腹,引得他指尖輕輕一縮。


    他依然站在那。


    他急於想衝破冰冷的桎梏,但披完衣衫並沒有讓他療愈什麽,反而愈覺窒悶與空蕩。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是他不知道如何要、該不該不要、又何時要。


    要了,又會不會作繭自縛?


    會不會讓他更加處於困窘無奈的境地?


    畢竟她是隻心思叵測的豔鬼。


    薑青姝微微偏頭,對上男人墨玉般的眼睛。


    她笑了一下,“多謝愛卿。”一邊說著,一邊捋著頭發的手沒停。


    那好不容易重新披在肩上的外袍,又因為這樣的動作再次下滑,擦過他滯在空中的指尖時,又被他下意識接住。


    她看著他。


    眼尾弧度上揚,瞳仁裹著一層戲謔的光。


    看他還給她披不披。


    張瑾握緊衣料,沉默了片刻,又再次重複之前的動作,給她披上外衣,這一次,他按著她的肩膀,一時沒有鬆開。


    她晃了好幾下,都沒有讓它掉下來。


    這才罷休。


    張瑾等她鬧騰夠了,垂睫淡淡道:“陛下,該更衣了。”


    她不喜歡看他這個故作平靜的樣子,隻會更想撕破這外表冰霜內裏藏著心思的麵具,於是惡劣地刁難:“放肆,誰許你碰朕的?”


    “臣鬥膽觸碰陛下龍體,請陛下恕罪,臣自願罰俸一年。”


    他這迴答堵得她一噎,一時沒吭聲。這傳出去倒是好聽了,滿朝文武聽說權傾朝野的張大人因為碰了女帝被罰俸一年,這麽荒謬,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玩什麽新的東西。


    似乎感覺到她在瞪他,張瑾不曾抬眼,眼底卻有了微不可查的笑意,再次重複一遍:“臣喚宮人進來,給陛下更衣。”


    她坐了下來,不答話。


    還故意扭頭不看他。


    張瑾掀了一下眼睫,靜靜注視著少女沐浴在暖光下的側顏,她好像對他有些意見,也不太開心,雖然她隻是一聲不吭,並未直接發泄出來,但個中原因,他又心知肚明。


    眼前,少女瘦削的脊背始終挺拔,秀頸晶瑩,四肢纖長,好似柔韌的柳枝,無聲撐起寬大的帝王龍袍,其中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然而一想到會有人把她抱在懷裏,做著全天下男女最親密無間的事,額角就一陣劇烈抽痛,不自覺地攥緊雙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張瑾沒有理由畏縮。


    讓他畏縮的根源早就離開。


    他見她不理,又道:“陛下若不想叫人進來,那就請恕臣冒犯之罪,為陛下更衣。”


    她還是沒說話。


    張瑾重新展開她的天子外袍,立在一邊等候,她不動,他便一直保持這個姿勢不動,等她抬起手臂。


    她靜了片刻,抬起烏黑的眼珠子瞅他一眼。


    “你服侍朕?”


    “臣服侍陛下。”


    “憑什麽?”


    “於公,臣下該為主君分憂;於私,阿奚不在,臣該代他照顧好陛下。”


    她觸及到他的雙目,他卻沒有看她。


    【司空張瑾與女帝獨處,禁不住情動意亂,想要邁出這一步,卻選擇先為她更衣。】


    實時裏的男人,情動意亂;眼前的張瑾,平靜冷峻。


    真虛偽。


    怎麽看怎麽道貌岸然,是個衣冠禽獸。


    還是打著弟弟的幌子,趁著弟弟不在妄圖染指弟弟的女人的衣冠禽獸。


    薑青姝覺得有點意思,他想邁出這一步,所以以更衣來試探她的態度?還是說,他在用更衣這樣的事,給自己的靠近找一個虛偽的借口?


    男人果然喜歡這樣,一開始明明在氣勢洶洶地質疑她為什麽去後宮,在她稍稍示弱、表現被逼無奈後,他們就會突然雙標地改變態度,繼而萌生一些心思。


    她心裏不屑,表麵上神色淡淡,抬起手臂。


    張瑾親自服侍她穿上外袍,又一一拿過九環腰帶、六合靴等。


    冰冷修長的手指在衣料上摩挲,劃過象征最尊貴的十二章紋,他心無旁騖,半跪下來幫她整理褲腿時,背脊半彎,頭垂著,明明是卑微的姿態,卻依然帶著從容的冷意。


    但這一分冷意,已被周圍的暖爐消融很多。


    他在盡量克製。


    “臣去喚人進來,為陛下梳發。”


    張瑾做好了這一切,起身時對上她瑩潤的眼睛,好像在從他臉上探尋什麽,他頓了一下,複又轉身出去,片刻後,宮人魚貫而入,為天子整理發冠。


    她自小留的這一頭青絲太長,挽起來需要一些時間,張瑾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殿外站了片刻。


    今日放晴,廣場上的宮人都在掃著厚厚的積雪,巡邏了一圈的梁毫跺去靴上的雪沫,過來施了一禮,“末將見過司空。”


    張瑾問:“這幾日陛下見侍君的時間可長?”


    梁毫迴憶了一下,答道:“隻有貴君和竹君二位,畢竟也隻有這二位被陛下翻過牌子,竹君每迴都是送些羹湯之類,約莫進去一炷香的時辰便離開,不過趙貴君一來……就至少要待上一個時辰,才會離開。”


    張瑾攏著袖子,眉宇間一片料峭,迴身道:“陛下白日操勞國事,不沉湎享樂,無論是誰,無詔都不得擅自打擾陛下。”


    梁毫一凜,立即應了。


    “末將下次定會攔住他們。”


    張瑾靜靜闔眸,又在心裏迴憶了一番後宮那些人背後的勢力,略微有了計較,又吩咐道:“近日天氣嚴寒,夜裏宮道路滑,為陛下龍體安危著想,著人去吩咐彤史,凡受陛下召幸者,皆來紫宸殿侍寢,不得例外。”


    皇帝是想親自過去探望後宮侍君們,還是讓他們自己洗刷幹淨了被內侍們抬到帝王寢宮,這個本來隻看女帝自己的愛好。


    張瑾直接以雪天路滑為名,不許女帝去。


    雖然想不通張大人怎麽突然過問內闈之事,但梁毫覺得,張大人必然有他自己的深意,說不定表麵上是幹涉侍寢之事,實際上又是在無形中撥弄朝局,其中大有文章,非他所能揣測。


    卻不知,張瑾隻是在吃醋而已。


    ——


    禦花園裏連著幾日都熱鬧,有人還巴望著能在此偶遇陛下,譬如蘭君燕荀,每日就在這裏吹吹竹笛,再賞賞雪景。


    此外,還有侍君郭修元等人,也時不時出來溜達。


    “那傻子這又是在幹什麽?”


    郭修元身披狐裘立在雪中,隔著一簇花枝,遠遠地看著蹲下一棵樹下的少年。


    少年明明已經換上了符合宮中規製的錦衣華服,也已經成了貴人,然而他的披風已經散落在雪裏,袖子和褲腳也因為過於好動半卷了起來,裸露在外的皮膚凍得發紅。


    他好像沒有知覺一般,在樹下撿著花瓣,津津有味地瞧著。


    枝頭的積雪“啪”的一聲砸落下來,正好砸中少年的腦袋頂,他呆滯片刻,甩甩腦袋,雪沫順著臉頰滑落,襯得那張不常見陽光的臉越發白皙剔透,唇卻紅得灼豔。


    郭修元剛為這少年的漂亮所驚,還未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少年一把抓起地上的雪,熟練地往嘴裏塞。


    雪裏裹了花瓣與泥,一下子把少年的腮幫子撐得鼓起。


    跟在少年身後的一幹宮人見了,紛紛叫了起來,趕忙勸著哄著讓他吐出來,少年卻捂著嘴戒備地望著他們,飛快地把嘴裏的雪咽了下去。


    “真是傻得可笑。”郭修元不禁嘲諷地笑了起來:“就這種蠢貨……也配入宮?到時候在陛下跟前做出這副蠢樣,可就有意思了。”


    郭修元身後的侍從笑道:“隻怕陛下見了他都要嫌他髒,也就皮相生得好點,但那又如何,連侍君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女帝遊戲攻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鴉並收藏女帝遊戲攻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