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這一招太高明,或許從鄭寬上任之時便已在籌謀,否則她為什麽沒有從實時裏看出端倪?他不讓她收鄭家子入宮,也許就是明白她在想什麽。


    看來,鄭家子,要該舍了。


    也罷。


    鄭家那兩位郎君,也確實並不那麽理想。


    她看向鄧漪,“朕記得,今日禦膳房還做了皇姊愛吃的糕點,你即刻親自去長寧公主府走一趟,把糕點送過去。”


    鄧漪躬身道:“臣領旨。”


    “向昌呢?”


    “他在外頭。”


    “讓他去趙府一趟,賜死那個鄭家家奴,此外……朕許久沒見淮陽大長公主,頗為想念,請入宮中來敘舊罷,朕在鳳寧宮等她。”


    “是。”


    鄧漪退下。


    淮陽公主,是趙玉珩的祖母,亦是趙德成的母親,了卻這件事,還得由天子親自出麵能打打感情牌。


    另一邊。


    長寧公主親自去了鄭府。


    她貴為長公主,又時常舉辦賞花宴,與京中命婦們來往密切,此次收到皇妹暗中知會,便明白該做什麽。


    朝堂權謀,本就詭譎無常,對方下手根本不給鄭寬活路。


    鄭寬自己也明白。


    盡管寧死不承認那事是自己指使,他也已經決定上表請罪,言明自己看管家奴不力,奏請不再送子入宮。


    其實鄭寬近日也在糾結。


    原本陛下看中的是三郎,但一個月前,三郎頂撞陛下,他便轉而把心思放在了二郎身上,結果好巧不巧,二郎又無故染恙,重病不起。


    他隻好又指望著三郎。


    雖然不知,三郎可否適應宮闈。


    這日,鄭寬已經做好了天子問罪的打算,結果長寧公主來了,鄭寬從公主口中得知陛下並未因此而猜忌自己,心裏意外之餘,更是感動得要落淚。


    他連連歎道:“是老臣無能!是老臣無能啊……受奸人構陷,辜負陛下重用!”


    長寧笑道:“並非鄭仆射無能,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陛下為聖明之君,絕不容人陷害忠良之臣。”


    鄭寬聞言,也感慨於小皇帝的明察秋毫,趙家扣著那奴仆不放,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向陛下自證清白,但陛下卻能體察到這一切背後的實情,這是何等的眼光與智慧?


    遇到這樣的君主,唯有盡忠,才是正道。


    【鄭寬忠誠+20】


    【當前鄭寬忠誠:95】


    長寧覺得很是有趣。


    鄭寬生性低調,隻想著自保,遇事易退縮,這樣的人雖然很難有害,但很難令其全身心投靠效力,但眼前的鄭寬,卻似乎突然堅定了要為天子效力的決心。


    長寧與鄭寬說話片刻,便轉身,打算離開鄭府。


    漫天大雪不止,鄭家仆人皆在垂首掃雪。


    長寧沿著抄手遊廊慢行,目光淡淡掃向遠處的湖泊。


    大雪落滿湖麵,結了一層冰霜,若有人此時跌落湖中,撞碎了冰沉下去,怕是連施救都極難,必然喪命。


    長寧剛想到此,就看到遠處似乎有著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身影。


    一個身穿華服,一個粗布麻衣。


    一個站。


    一個跪。


    站著的那個,似乎在打罵跪在雪地裏的人。


    長寧目光掠過去的刹那,上一刻還在拿腳踹人的華服少年似乎突然站立不穩,驚叫著要朝湖中跌去,長寧悚然一驚,正要出聲,偏偏此刻,跪在地上的少年猛地抬眼。


    ——目光與長寧隔空一撞。


    隔得太遠,長寧甚至看不清那少年半隱在暗處的表情。


    隻見他突然一改方才的冷眼旁觀,伸手拉住要跌入湖中的鄭澍,卻被那股重力拽著往湖中撲去。


    “砰”然一聲。


    人體雙雙砸落冰麵的聲音。


    驚惶的唿喚聲隨之從四麵八方響起——


    “有人落水了!”


    第146章 生辰5


    有人落水了。


    這一切幾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得極快,就連長寧也沒有反應過來,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然而,那遠處的兩個少年已經落水,驚慌失措的唿喊聲遠遠傳了過來,一幹人登時大驚,紛紛衝過去救人。


    “是三郎君落水了!”


    “快!速速稟報郎主!快救三郎君!”


    冰麵堅硬。


    水是刺骨的冷。


    明明落水的是兩個人,然而那些家仆都隻驚慌失措地要救那個身穿華服的少年,鄭澍在水裏拚命撲騰,冰冷的湖水齊齊湧入口鼻胸腔,身體在寒冷的刺激下開始變得僵硬,一寸寸失去知覺。


    性命攸關之時,一個人最易醜態畢露。


    鄭澍死死摁著身邊同樣在掙紮的瘦弱少年,讓他的頭不斷地沉到水麵之下,企圖借著他往上浮一些,一邊被嗆,一邊拚命地喊著“救我”。


    長寧靜靜地立在岸邊,看著。


    公主身後的侍女上前,輕聲喚了一聲“殿下”,催促她離去,長寧卻微微抬手,低聲道:“本宮還想看看。”


    她想瞧瞧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這群家仆口中喚著“三郎君”,她若記得沒錯,這就是鄭寬那適齡的小兒子,原定要入宮參選之人,鄭寬是天子提拔出來製約張瑾手中之權的人,他的兒子入宮,自然也帶有幾分朝政方麵的作用的。


    雖然今日臨時決定取消讓他入宮,但這也不妨礙長寧瞧一瞧熱鬧。


    她覺得有點意思。


    往日她去拜訪誰,以她長公主的身份,誰家不是好生禮遇招待?就算府上有什麽密辛,或者需要責罵什麽犯錯的奴仆,那也是他們府上私底下的事,絕不會衝撞到她麵前來。


    偏偏今日,她就看到這鄭三郎在這種地方隨意羞辱打罵別人。


    看著,他品性不好。


    就算沒有發生鄭趙恩怨,長寧看到此人作風如此,也會建議天子換人。


    但這落水有些突然,甚至有幾分蹊蹺。


    方才隔得太遠,加上這漫天的雪容易閃花了眼睛,長寧不能確定自己看得對不對,決定再仔細瞧瞧。


    那麻衣少年非常瘦弱,看著比鄭澍無助多了,被按在水麵下嗆了好幾口水,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微弱,漸漸往水底沉去。


    像是快溺死了。


    一幹家仆已經把鄭澍救了上來,緊張地圍著他,沒人去看另一個人。


    長寧道:“救人。”


    她一聲令下,公主的貼身侍衛立刻跳下冰湖,去救沉入水底的少年。


    “嘩啦”一聲,人被救出水麵,被扔在了地上。


    少年伏在地上,虛弱地吐著水,麻衣浸滿了湖水,遍布鞭痕的四肢寒冷到痙攣,臉慘白得好似鬼魅,額發緊緊貼著臉頰,露出異常精致懾人的五官。


    從長寧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又濃又密的睫羽。


    長寧很是意外。


    她喃喃道:“這相貌……著實不錯。”


    這樣漂亮驚豔的臉,被水浸濕,好似被擒獲的水妖一般。


    就在長寧觀察他之時,鄭寬和其夫人許氏已經匆匆趕了過來,那許氏一見兒子的模樣,直接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招唿婢女給他披上暖和的衣裳。


    鄭澍哆哆嗦嗦地靠在母親懷裏,昏迷前還不忘抬手指著那小傻子,說:“娘……是他害我……”說完就昏死過去。


    許氏一見兒子暈了,頓時唿天搶地哭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讓鄭寬殺了那傻子給兒子主持公道。鄭寬起初也欲發怒,迴頭定睛一看,那小傻子居然已經被長寧公主救了起來,表情頓時有些異常。


    他讓下人帶著夫人和三郎快迴臥房,再叫大夫過來診治,吩咐完了一切,才上前對長寧抬手。


    他和顏悅色道:“殿下,臣府上發生這樣的事,讓殿下見笑了。”


    長寧笑道:“大人嚴重了,本宮今日隻是湊巧才碰見,能救下一條性命,也算是一樁功德。”她的目光落在地上虛弱發抖的少年身上,問道:“此人……可是大人府上奴仆?”


    鄭寬正要作答,就感覺衣擺被扯住。


    那地上的少年奄奄一息,抬頭露出渙散驚慌的烏眸,眼神不安惶然到了極點,蒼白的指骨攥著鄭寬的衣擺,就像扯著救命稻草的一樣。


    “爹……爹爹……”


    他嗓音癡訥,像是從喉嚨裏擠出的破碎哀求,像可憐的小獸。


    鄭寬臉色遽變。


    長寧眸光一轉,笑容加深,頓時有幾分意味深長了起來,這竟是鄭寬的兒子?看來這鄭府之中,也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事啊。


    她今日是運氣好麽?連這樣的稀罕事都能碰見。


    迴頭,她可要與皇妹好好說道說道。


    鄭寬垂頭死死地盯著這傻子,眼神裏充斥著排斥與厭惡,像在盯著看什麽惡心的螞蟻,一抬頭,顯然有些慌亂了起來,保持鎮定地笑道:“殿下莫要誤會,他……不過是個心智失常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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