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交給我就好。”


    他有辦法。


    —


    霍元瑤近日吃壞了肚子,總是腹瀉不止,整日隨侍在君後身邊的人,便隻剩下許屏。


    等霍元瑤再出現時,南苑的大獵場中,那些士兵正在文武百官的注視下進行操練演習,場麵空前巍峨浩大,馬蹄幾乎踩得滿場煙塵滾滾,震聲轟隆如雷鳴,令人不由得心魂震顫。


    天子端坐上首。


    霍元瑤眼神銳利,仔細地觀察著那些來迴的騎兵,如此勇猛強悍,不由得望了陛下一眼,繼而垂下頭,雙手交疊於腹前,小步走上台階,來到君後身後。


    她聽到他淡淡問了自己一句:“怎麽樣?”


    “臣好多了。”


    霍元瑤低聲一應。


    沒有人在意這小小的女官。


    秋獵第一日主要是自由活動和演兵展示,第二日則是正式的遊獵活動。


    按照往年慣例,每個人的箭羽都有著自己的標誌,可自由追逐獵物,最後統計狩獵到了獵物數量來計分,像狼這種猛獸分數最高,一般也隻有武將敢去爭奪,而兔子狐狸水鳥之類,則是貴族子弟最常爭奪之物。


    皇帝會對拔得頭籌之人給予重賞,要是表現得實在是太好了,甚至可以越過重重流程破格授予官位。


    況且當今聖上如此美貌年輕,從她對君後的態度也可知,她並非薄情隨便之人,便不乏有男子起別的心思,更加想展現自己孔武有力、勇猛帥氣的一麵。


    眾人皆躊躇滿誌。


    薑青姝通過實時,可以看到有些人是真的傻乎乎的什麽都不知道,還在那聚眾八卦談天說地,有人真心想要拔得頭籌贏得賞識,然而,要動手的人已在暗中蓄勢待發。


    這次,她依然不能輸。


    也不會輸。


    她利落地翻身上馬,一揚馬鞭,隻是前行幾步後,忽然迴頭看了趙玉珩一眼。


    他還端直地坐著,眉目清雋,目如寒星,在天光下像映著雪的一段月色。


    一陣風掠入高台,便好似料峭的寒梅,在凜凜寒風中巍然挺立。


    見她迴眸看來,男人眸光驟起波瀾,溫柔地朝她笑笑。


    “去吧。”


    他無聲朝她做口型。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勒韁轉身,直入樹林深處。


    “駕!”


    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遠處,趙玉珩喉結滾了滾,莫名有些幹澀難忍,袖中的手指已經緊繃到發白。


    片刻後,他驟然鬆開指骨,閉了閉眼,清聲對許屏說:“去召謝尚書過來。”


    “是。”


    許屏垂首,轉身而去。


    ……


    因懷孕受不得涼,原本坐在高台上觀賞秋狩盛況的君後,不多時便迴到了萊漳宮歇息。


    謝安韞沒想到趙玉珩居然要見他。


    在這個節骨眼。


    此時此刻,京城那邊已由左右威衛等發起了兵變,而京城與南苑之間傳遞消息的士兵已被悉數斬殺,確保那邊的異動不會傳到這邊來。


    此外,按照謝安韞的謀劃,他已派一隊人馬從水路鳧水近山穀深處,在後方與神策軍中投效他的項豪裏應外合,解決把守的內禁軍,活捉女帝。


    待到活捉女帝,嚆矢一發,這邊便聲稱帝王遇刺有人謀反,以護駕之名直接動手,控製所有大臣和宗室。


    而這邊人員分散,一亂起來定是各自逃命,內禁軍的武器已經被他換成殘次品,而演武的人馬根本就是奔著弑君篡位而來,早已暗中準備了真正作戰的武器。


    這次,他一定要贏。


    贏了她,然後再一個一個,宰了她身邊那群礙眼的人。


    第一個就是趙玉珩。


    馬上動手在即,結果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趙玉珩居然要見他?


    謝安韞一身玄衣,冷然立在風中,通身多了一絲殺伐之氣,看著眼前不知死活來傳消息的許屏,幾乎要嗤笑出聲來。


    若非還有要緊事,他現在倒還真有興致好好對付這個趙玉珩。


    他漠然轉身,薄唇冷冷一掠,“不見。”


    事到如今,他也沒什麽可裝的了。


    許屏見他這倨傲無禮,愈發篤定此人是要反,霎時心跳如鼓,麵上鎮定如初,不卑不亢道:“君後宣召謝尚書,還請謝尚書隨下官去一趟。”


    “後宮之人要私見朝臣,不合規矩吧?許宮令。”


    謝安韞尚未開口,他身後的陸方已嗤笑著上前,冷言相對。


    陸方不過一介侍從,在朝廷並無官位,如今竟也敢對許屏如此,許屏麵色變了變,強忍心頭怒火,鎮定道:“殿下是君,更代表著陛下,謝大人終究是臣,殿下今日詔令在此,您可別失了這君臣之禮,落得個傲慢無禮、藐視君威的名聲。”


    ——自古謀反者皆要打個用來糊弄世人的好聽的旗號,譬如“清君側”之類,謝安韞若想以護駕的名義謀反,此時便還要暫時扮演一下“忠臣”,不能與君後的人直接起衝突。


    許屏又沉聲道:“謝尚書今日不狩獵,兵部事務自有留京官員代理,現在在此地難道是有什麽事嗎?若無要事,又為何不見君後,難道是怕了?”


    怕了?


    謝安韞眉尾重重一搐,驟然迴身冷笑。


    “你說什麽?我怕他?”


    他會怕趙玉珩?


    真是可笑。


    謝安韞多疑善變,絕不受什麽激將法,可那人偏偏是趙玉珩。


    當年年少時,謝安韞離經叛道,最是厭惡世族行經,偏生那些人整日隻罵他陰狠歹毒,反將趙玉珩捧成品性高潔的君子,那時他便覺得此人虛偽。


    現在,就連小皇帝也一心偏向他,可明明若不是他提前退出,趙玉珩怎麽會得到她?


    謝安韞最聽不得“他怕趙玉珩”這樣的話。


    去又何妨。


    該鋪的棋早已鋪好,諒他趙玉珩本事通天,也耍不出什麽花樣。


    謝安韞說:“陸方,讓開。”說完一拂袖,快步走向萊漳宮的方向。


    趙玉珩等候他已久。


    他太了解謝安韞的秉性,這個人爭強鬥勝,因為女帝發瘋過無數次,定是會被激來。


    謝安韞身後帶了幾個甲士,這在秋獵這種場合,是默認允許的,然而他衝進萊漳宮之時,黑袍捎帶起一陣冰冷的風,好似聚成的一柄要殺人的劍,寒意直逼人眉心。


    趙玉珩靜靜坐著,一手托盞,輕呷茶水,長睫微斂,側顏冷淡。


    他坐在那兒,好似一副寫意的水墨畫。


    謝安韞看著他,目光愈寒,“君後要見臣?”


    “都退下。”


    趙玉珩說。


    殿中之人麵麵相覷,都猶豫著不敢動——她們受了陛下的命令,要好好照看君後,不得讓君後離開視線絲毫。


    趙玉珩一擱茶盞,瓷器發出不輕不重的清鳴,嗓音驟沉,“我讓你們下去。”


    他聲音不大,卻聲威意冷,令人莫敢不從。


    宮人紛紛俯首,陸續退下。


    殿中隻剩下兩人。


    趙玉珩平靜地抬眼,看著謝安韞,平靜道:“謝尚書果然還是來了。”


    “你篤定我會來?”他冷道。


    “自然。”趙玉珩淡淡一笑:“你最嫉妒、最視為眼中釘之人,不就是我麽?我要你來,你未必會來,可你卻無法容忍別人說你輸我一籌。”


    謝安韞嗤笑。


    他看著這端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容顏冷清,氣質如鬆似鶴,可他的腹部已經隆起,身軀消瘦、臉色蒼白,這副孱弱、狼狽、可憐的樣子,就是謝安韞當年最排斥的樣子。


    他排斥成為這種弱不禁風、隻能像女人一樣挺著大肚子、依附別人而活的人,於是將趙玉珩坑害成這樣。


    可他的姿態為什麽還這麽平和坦然?


    為何絲毫不見窘迫?


    現在他還說,他嫉妒?


    “我嫉妒你?嫉妒你什麽?”謝安韞覺得好笑,扯了扯唇角,鳳眸俱是諷刺的笑意。


    趙玉珩平淡道:“年少時,你嫉妒我鋒芒畢露,走到何處皆受人追捧,而你離經叛道、行事乖張無所顧忌,被文人孺者所痛批不齒。如今,你又嫉妒我與陛下在一起,嫉妒我和陛下有了的孩子,嫉妒陛下在乎我。”


    謝安韞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他雙手狠狠一攥,下頜繃緊,死死盯著他,像是要活剝了他的皮。


    第119章 死則同穴1


    趙玉珩知道,謝安韞已經有些被激怒了。


    但他在忍。


    因為此刻對他而言,絕非是動手的好時機,嚆矢未發,天子那邊尚未被得手,他此刻敢傷趙玉珩,萊漳宮這邊傳出動靜,他就必須提前動手了。


    提前動手,他就不再是打著護駕的旗號,而是直接坐實了謀反的名聲。


    他沒那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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