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青姝覺得他實在是有些極端可怕,隱隱有往病嬌黑化的趨勢,大概是君後、兵部的事接連刺激他,後來大理寺的事又讓他被刺激得不輕,聰明人應該暫時韜光養晦徐徐圖謀,這個人卻越來越坐不住了,居然直接對她下毒。


    但他盡管作吧。


    他的影響力已經在迅速下跌了,相繼折損好幾個左膀右臂之後,他這樣隻會把自己送上死路。


    薑青姝安靜地閉目養神,待到宮女為她整理好鞋襪,低聲喚了聲“陛下”,她才淡淡揮袖,命她們出去。


    帷簾再次被人從外麵掀開。


    她坐直了,睜開眼睛。


    張瑾進來了。


    按照規矩,官員車駕不得入宮門,但張瑾當年備受先帝恩寵,先帝當年僅僅給他一人可以乘車入宮門的特殊恩典,可謂是風光無限、絕無僅有。


    車內甚為安靜。


    隻有殘留衣襟上的極淡沉香徐徐蕩開,清冷透骨,縈繞鼻尖。


    張瑾坐姿端正,側顏隱在黯淡光線下,清俊之中透出極致的冷感,如雪砌玉雕,十二銙玉帶橫於腰間,鶴紋展翅欲飛。


    端得是寡淡無情。


    如果不是今日剛看見他發怒的樣子,薑青姝都要懷疑張瑾是不是不會發怒了。


    其實吧……


    這對兄弟長得很像。


    鼻梁高挺,長眉入鬢,連眼睛都生得同樣的漂亮,下頜線極為流暢,於俊秀之中透出一絲淩厲冷感,若僅僅隻看五官,是可以猜出是親兄弟的。


    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張瑜用劍殺人時尚有冷色,平時卻少年感十足,甚至有幾分孩子氣。而張瑾,才三十出頭,一舉一動卻給人一種老成持重之感。


    何止旁人,就算是她,都下意識將他和謝太傅視為同輩。


    車轅軋過地麵的聲音清晰入耳,薑青姝微微垂睫,聽到他突然說:“陛下不解釋麽。”


    薑青姝說:“昨夜朕身中劇毒,多虧阿奚出手相救,公主府之事,的確是朕為了引出身邊內奸而將計就計,但中毒是真的。”


    張瑾冷淡道:“陛下還記得,臣之前在紫薇殿和陛下說過什麽?”


    薑青姝怔了一下。


    她迴想起來,當初殿試結束,紫薇殿中她誘謝安韞入局,太傅和張瑾撞破謝安韞大不敬的行徑,事後張瑾杖責她身邊所有侍衛,所有內官悉數受罰。


    當時張瑾臨走時,隻說了一句:“為君者若連自己的身子都不顧,為臣者又如何盡忠?”


    他當時就是在警告她,不許再做這種荒唐事,不許將自己的身子當成兒戲。


    她固然是傀儡,但傀儡也有存在的意義。


    薑青姝其實怪委屈的,又不是她自己對自己下毒,她隻不過多忍耐了幾日罷了,如果她不一口氣肅清身邊的人,以後絕對還會有下毒的事發生。


    秦施身為太醫令,已是醫術頂峰,他查不出她體內的毒,無非是因為謝安韞身邊的製毒之人是神醫。


    神醫婁平。


    當初給趙玉珩的毒也是出自此人之手。


    防不勝防。


    事不過三,薑青姝不可能容忍這種事發生第三次了,她並非沒有脾氣,隻不過大多時候不會表露出來罷了。


    但她並沒有和張瑾爭論,隻是說:“朕記得張相的叮囑,張相就當朕年輕氣盛罷,朕已經胡來了,這件事必須有個收尾。”


    張瑾闔眼:“陛下何止此事胡來。”


    薑青姝看著他冷淡的側顏,心裏笑笑,她一點也沒有挖了他牆角的尷尬羞恥,反而很坦蕩地說:“張相有個好弟弟,阿奚和朕性情相投,很合得來。”


    言外之意:你說朕胡來,那你弟弟不也是胡來?你不看好自家頑劣的弟弟,怪她有什麽用呢?


    她固然有幾分利用了阿奚,但一覺睡醒躺在張府,可不是她的本意。


    張瑾的神色又冷了幾分。


    他說:“還望陛下隱瞞身份,不要讓阿奚知道。”


    “其實張相大可以自今日開始,將朕鎖在宮裏,朕就再也見不到阿奚了。”


    “他會誤會。”


    “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張瑾放在膝上的手倏然攥緊,他偏頭看向她,冷冷道:“試問陛下,若不知曉阿奚是臣的弟弟,篤定他對臣的重要性,昨夜敢被阿奚帶走嗎?”


    她不敢。


    薑青姝坦然地迴視著他,微笑:“真不愧是張相,朕的想法都瞞不過卿,其實我們不必如此針鋒相對,朕從來沒有答應過阿奚要和他在一起,以後自會與他說清楚。”


    “陛下如何保證?”


    “朕發誓。”


    張瑾注視著她,眼前這個年輕的少女穿著天下最尊貴的帝王禮服,無比從容地看著他,還未完全長開的眉眼已逐漸快與先帝重合。


    他的腦海中卻瞬息迴閃過昨夜少年那句“可是我真的很喜歡她啊”。


    帝王無情。


    她最不值得阿奚喜歡。


    張瑾微微落睫,平靜地說:“那便勞煩陛下親手斬斷這一段感情。”正說著,車駕過了宮門,宮人撩開帷簾,她起身出去。


    車外,已經烏泱泱跪了一地的宮人和禁軍。


    為首的是正二品神策軍大將軍,趙德成。


    也是君後趙玉珩的大伯,上柱國和淮陽大長公主的長子。


    趙德成看見女帝自張瑾車上出來,微微皺了一下眉,但依然垂首恭敬道:“臣拜見陛下!看到陛下龍體無恙,臣方才安心。”


    薑青姝將手遞給秋月,在對方的攙扶下緩慢下車,走到趙德成跟前,雙手虛虛托了托,“昨夜趙將軍護駕有功,朕會重賞。”


    趙德成沉聲道:“護衛陛下安全,乃臣職責所在,臣不敢居功!”


    薑青姝淡淡道:“論功行賞,朕絕不虧待功臣。”她看了看天色,“快到上朝時辰了,昨夜之事頗為重大,事涉謀逆與朕的手足,你去替朕傳話宗正寺,善待皇姊,再將昨夜抓到的那群人押到正殿來,朕親自審問。”


    趙德成連忙應了,起身去辦了。


    而即使天還未亮,謀逆之事發生在夜間,神策軍調度、公主被抓、帝王出行被下毒這一係列大事早已飛速傳遍整個京城。


    很多官員清晨聽聞消息,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發生得太快了。


    他們甚至連暗中商討的時間都沒有。


    朝會之前,百官在殿外等候,一湊到一起,就開始私下裏討論此事,大多數人都是一頭霧水,連一些風聲都不曾聽聞,連那些賊人是誰安插的都弄不明白。


    最終他們討論的結果,更傾向於此事是女帝故意自導自演,想要以謀逆罪鏟除長寧公主。


    否則,為何女帝和長寧公主從來不親近,昨夜卻會親自赴宴?


    而且神策軍早有準備,就說明女帝是有備而來。


    自古以來,任何帝王,無論是昏君還是明君,越是手腕鐵血之人,越是容不下那些可能威脅到皇位的手足。


    皇家沒有親情可言。


    他們越是這樣認為,越是暗自心驚於小皇帝的狠辣,心裏暗暗捏了一把汗,涉及皇位之爭,他們上朝之時也不敢大意,都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態度。


    隻是當朝會開始之時,他們看到臉色蒼白、一副大病初愈模樣的女帝,心裏都暗暗一驚,對傳聞中的下毒之事都有幾分信了。


    真的有人下毒?


    眾臣麵麵相覷。


    對於這些大臣的想法,薑青姝約莫猜到了,相信的確有人謀逆也好,覺得她是殘殺手足的暴君也好,她都不急。


    她開口道:“去把人押上來吧。”


    片刻後,被五花大綁的一幹內官、以及長寧公主府上當日負責斟酒上菜的仆役被五花大綁押了上來,跪在殿中。


    其中,鄧漪鬢發淩亂,臉上和身上都殘留著一些傷痕,可見昨夜沒少受折磨。


    此外,有一人並未被綁,而是穿著內官官服,作為證人入殿。


    ——童義。


    薑青姝看到他,心裏覺得好笑,看著他恭敬地垂首,然後主動指認鄧漪。


    “臣近日察覺鄧漪行事鬼祟,便假借為其送飯之名暗中觀察,發現此人床下的行李之中藏有一些奇怪的藥粉,且此人暗中將此藥摻在給陛下的熏香中,實在可疑。”


    童義匍匐在地,揚聲道:“陛下可以派人前去搜查!一定可以找出證據!”


    鄧漪聞言,震驚地瞪大眼睛,霍然扭頭看向童義。


    童義眼底卻頗有些得意。


    ——他昨夜留守宮中,趁著鄧漪隨女帝前去公主府,完全將毒藥藏在鄧漪臥房。


    薑青姝沒有發話,薛兆揮手,命千牛衛前去搜查。


    片刻之後,藥粉被呈了上來。


    太醫令秦施查驗過後,低聲道:“迴稟陛下,的確是毒,且症狀陛下之前吻合,若長期服用,必然深入肺腑,危及性命。”


    薑青姝道:“朕如今症狀如何?”


    上朝之前,秦施已經為薑青姝診脈,此刻答道:“毒已深入陛下肺腑,餘毒未清,陛下龍體虛弱,必須好好調養。”


    薑青姝又傳另一個太醫令來。


    太醫署的太醫令共有二人,另一位並不是天子親信,為女帝診脈之後,也是如此說辭。


    眾臣一片嘩然,震驚萬分,都沒想到女帝真的被下毒了。


    而且這麽嚴重……


    這真不像是演的,如果女帝當真是為了鏟除長寧公主而對自己下毒,哪裏需要下手這麽狠?


    薑青姝觀察大臣們神色,姑且洗白了一下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暴君”印象,又看向有些得意的童義:“你繼續說。”


    童義道:“臣料想,鄧漪定是對陛下之前杖責之事懷恨在心,這才暗害陛下!臣有罪,發現鄧漪可疑之後無法確定是否下毒,這才沒有及時揭發,沒想到鄧漪竟會勾結長寧公主,企圖弑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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