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船廠被拆走後,滕元鼎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看來海賊暫時不會攻打縣城。


    於是他壯起膽子,讓已經在城裏躲了二十多天的百姓各自迴家。


    此時的百姓們貧饑交迫,狼狽不堪,哪還在乎什麽海賊?吆喝了這麽多天海賊犯境,可海賊殺誰了?倒是等到繳稅、還錢的時候,官府和老爺們可不管你這些天被關在了哪裏,傾家蕩產也一文錢都不能少!


    散了百姓,滕元鼎如釋重負,但事情還沒完。


    這股海賊究竟是哪路好漢?現在看來,他們大抵不是前明餘孽,所謂“給永曆皇帝戴孝”當屬以訛傳訛,因為他們至今沒有亮明旗號——真是咄咄怪事!


    說來奇怪,這些海賊登陸這麽長時間,竟然對百姓秋毫無犯。唯有這次劫走軍船廠,大概算是對儋州營的報複。


    相比之下,這個儋州營讓老滕無力吐槽,剿賊不足擾民有餘!堂堂經製之師,竟然能被海賊打得全軍覆沒!滕元鼎給瓊山寫求援書的時候,寫到這事都哭笑不得。


    隻是能求來援兵嗎?


    眼下不戰不和最為熬人,真不如痛快一戰!


    李作友懂得老板的心思,這話不能由一個父母官說,但可以由他說:“東翁,是否派人去探一下虛實?”


    滕元鼎看了眼李作友,不作聲。


    搖尾乞和?作為一個有風骨的讀書人,這事堪稱奇恥大辱。如果海賊來攻,戰死便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身為父母官,責無旁貸!


    “東翁,怕的是海賊眼下不攻,卻待到兩月之後秋賦之時突然發難!”


    李作友的話,讓滕元鼎心裏咯噔一下。


    是啊!什麽海賊,說到底那是丘八的事情。可賦稅卻是考核地方官的重要指標,其中又以秋賦為最重!


    如果海賊到秋賦時候出來搗亂,耽誤了收糧,就不要提什麽留取丹心了,自己怕是要被革職拿問,落一個貽笑大方。


    作為一個有風骨的讀書人,這同樣也是恥辱。


    “以先生之見,本官要主動乞和?”滕元鼎思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


    李作友見老板不再執拗,放鬆下來,輕搖扇子:“隻要糧賦不斷、州城不失,有沒有海賊又有什麽區別?東翁大可派人去和海賊麵談。若可談,則誘之以利,讓他們離開。若不可,老爺當再發急報,要府城發兵進剿。總之,海賊若走,則皆大歡喜。海賊若留,東翁萬不可有什麽不是,免得日後被人拿來當替罪羊。”


    這種事對官府來講太過丟人,而且牽扯到主政官的政治聲譽,所以是絕對不可以公開談的,那讓誰去呢?


    “先生可有人選?”


    “東翁放心,士紳們比我們著急。海賊的連珠火銃雖然犀利,卻無法攻城。若是來犯,我們城門一關,自然高枕無憂。可他們的身家性命都在土寨之中,怕是抵擋不住。所以他們恐怕早已經和海賊暗通款曲,我們隻需要暗示一二,自然有人代往。”


    滕元鼎點點頭,拱手行禮:“那就全權委托先生了。”


    德義山通訊站。


    今天空調不給力,帳篷被太陽烤得能要人命。沒辦法,塔裏爾隻好帶人把帳篷四麵全部掀起,讓過堂風給裏麵的設備降溫,還弄來了兩台大風扇唿唿直吹。


    突然,雷達員報告:“東麵有目標接近,像是一支車隊!”


    “是我們的巡邏隊嗎?”


    “看移動速度,不像。”


    塔裏爾舉起望遠鏡試圖目視確認目標,可是距離太遠什麽也看不清,便叫通洋浦城:“德義山報告!新英灣北側官道發現可疑目標,請前往檢查。”


    “收到,繼續監視。”


    林明義坐在牛車上,望著越來越近的曾經的家鄉,心中百感交集。


    十年前遷界禁海,林氏一族遷到了洛基,三分之一的人死於饑餓、疫病和黎人的毒箭,還有三分之一跟著大哥林明德家逃亡,剩下的三分之一苟活到了現在。


    林明義全家老小都餓死在了這場浩劫中。為使香火不致中斷,他收留了一個沒爹沒娘的族侄,認作義子。


    十年來,爺倆相依為命,現在總算有了百餘畝薄產,算是家道中興。


    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中等人家,有身份嗎?有,但不全有。像和賊寇談判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大戶們絕對不會出麵,盡管他們比誰都迫切,小戶又顯得不夠正式,所以通常由中等戶出麵。


    這次的倒黴差事,就落在了林明義的頭上。


    “阿爸,又迴來了。”義子19歲,還依稀記得十年前家鄉的模樣,十分激動。


    “是啊……又迴來了。”林明義卻是苦苦一笑。


    牛車後麵還跟著被大戶和官府派來的苦力,都是族裏無關緊要的小戶,要不就是本地沒什麽根基的外姓人。他們拖著整整一車的禮物,有酒水、銀子、糧食、豬、羊、布匹,算是禮輕情意重。


    對這股海賊,林明義早有耳聞,什麽孝船、自動車、連珠火銃之類,在村裏傳得神乎其神。但究竟是什麽樣?沒人說得清,反正很厲害。


    所以當兩輛四不像飛馳而來時,他整個人瞬間石化。


    秦帷帶著四個民兵跳下車,步槍頂在肩窩,槍口雖然指向地麵,手指卻搭著扳機,隨時準備開火。


    林英從駕駛室探出頭,大聲問:“你們是什麽人?”


    看到一個本地姑娘,林明義放鬆下來,趕緊上前,磕頭便拜:“見過諸位軍爺!”


    他身後,苦力們跟著唿啦啦跪了一片。


    秦帷當兵十年,什麽時候讓老百姓跪過自己?想讓他們站起來說話,又不會說儋州土語,隻好對林英打了個手勢。


    林英喊:“軍爺讓你們站起來說話。”


    林明德帶著苦力們站起來,恭恭敬敬頷首肅立。


    秦帷打量著這些人,又看到後麵大車上的東西,心中大概有了數。


    “這位軍爺,小的是來送稟帖的。”林明義雙手奉上帖子。


    秦帷並不接過,轉身一揮手:“帶他們上車!”


    在民兵們的幫助下,各色禮物裝了一輛車,人員上了另一輛車,一前一後駛往洋浦城。


    站在搖晃的後箱裏,被端著連珠火銃的海賊夾在中間,再加上天氣炎熱,林明義緊張得大汗淋漓。


    然後……他暈車了。


    胃裏劇烈攪動,林明義再也憋不住,趴到車邊哇哇大吐。


    林英想起自己第一次坐高鐵時暈車的樣子,忍俊不禁,對身旁這個民兵說:“這位小哥,給他喝點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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