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三天,”燕搖春立即放下毛筆,生怕他反悔,道:“三天為限。”


    “好。”


    楚彧唇角微勾,其實他原本的計劃就是三天,但是這些就沒必要告訴燕搖春了。


    ……


    慈寧宮。


    雕花的金絲楠木條案上,擺放著朱漆描金盤,上麵有新采摘下來的時令鮮花,各式各樣,香氣清雅,太後穿著栗紫色的常服,一手拿著銀剪子,正在修剪芙蓉花枝。


    聽完底下人的稟報,她方才抬起頭來,徐徐道:“皇上今日怎麽有雅興,想起去後宮走走了?”


    李得福躬著身子,陪笑道:“迴太後娘娘的話,皇上和左相幾位大人們議事,有些煩悶,便出去散散心,閑逛到了雪月齋附近,正好碰見這樁事,皇上說,太後娘娘您是菩薩心腸,好心讓那位寧美人換宮殿,誰料她竟仗著自己位份高,欺壓別人,辜負了您的厚愛,便對她略施小懲。”


    “原來如此,”太後笑了一下,放下銀剪子,將芙蓉花插入青山瓶中,和氣地道:“哀家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寧美人家世好,模樣好,年輕氣盛在所難免,本不算什麽大事,還值得你這乾清宮的大總管跑一趟?”


    她說著,眉頭微挑,看過來的眼神裏仍然是帶著笑,李得福卻不敢大意,躬身道:“奴才惶恐,能為太後娘娘和皇上效命,是奴才上輩子修來的福氣,皇上常說,他忙於政事,少有機會在您身邊盡孝,所以有關娘娘您的事情,那都是大事,絕不可輕忽怠慢。”


    太後聽罷,溫和一笑,道:“皇上也是有心了,這事哀家知道了,你去吧。”


    李得福恭敬行禮:“是,奴才告退。”


    等人走了,太後端詳著那青山瓶裏的花枝,大概是覺得那芙蓉花不合適,便拿起銀剪子,將它剪去了,輕聲道:“原以為是個軟柿子,沒想到哀家竟有看走眼的一天。”


    嬌豔的花朵跌落在地,沾了微塵,貼身宮女接過太後遞來的銀剪,又奉上帕子,小心道:“您的意思是,皇上他……”


    “選秀那一日,哀家就覺得不對了,”太後拿著帕子,仔細地擦著手指,道:“他一向不愛理後宮瑣事的,偏巧那天就趕過來了,還有李得福,這人猴似的精,話裏話外都在幫著那個燕搖春開脫,打量哀家看不出來呢。”


    貼身宮女輕聲道:“奴婢瞧著,那位燕選侍確實生得頗美,不輸寧美人呢。”


    太後語氣淡淡地道:“皇帝還年輕,知慕少艾,也是人之常情,隻要不沉湎此事,便由他去,宮中美人甚多,一個選侍又算得了什麽?”


    ……


    卻說另一邊,為了刷好感度,燕搖春跟著楚彧迴了乾清宮,因為皇帝陛下日理萬機,一定要批他最心愛的折子。


    偌大的宮殿沒幾個人,很是安靜,李得福親自捧了沏好的新茶,送至燕搖春麵前,陪著笑道:“燕選侍,請用茶。”


    燕搖春道一句有勞,接了茶,又看向另一側,隻見楚彧正坐在禦案之後,手執朱筆,目光專注地盯著奏折,不知是看到了什麽,他眉心擰起一道細微的褶子,天光自窗隙落進來,將他的側顏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說起來,這年輕帝王的樣貌生得是真不錯,是燕搖春最喜歡的那款,清冷俊美,不笑的時候有點禁欲係,微笑起來時,斯文中帶著幾分疏離,光是看著便覺得賞心悅目。


    正在燕搖春欣賞的時候,李得福放輕聲音道:“皇上約莫還要再忙一會兒,燕選侍若是覺得悶了,奴才陪著您去園子裏走走?”


    燕搖春今日沒睡成午覺,這會兒隻覺得累得慌,婉拒了李得福的提議,道:“若是方便的話,有勞公公拿一本書給我翻翻。”


    “是。”


    李得福取來一本厚厚的書,燕搖春隨手一翻,裏麵全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看得她兩眼發暈,睡意一下子就湧上來了。


    天色漸漸有些暗了,宮人們輕手輕腳地入殿,將燈燭一一點起,楚彧也終於批完了所有的奏折,他放下朱筆,抬起頭,一眼就看見旁邊的燕搖春,她正趴在小幾上,胳膊下還枕著一本通典,睡得正香。


    楚彧起身走過去,正欲將人喚醒,手才抬起來,但見少女睡顏靜謐,潔白的皮膚在暖黃的燭火光暈下,透出如玉一般的溫潤質感,她的長睫投下些許影子,鼻尖挺翹,顯得人畜無害。


    正在他微怔之際,八幺八的聲音適時響起:“楚彧好感度+1,當前好感度為11。”


    它停頓片刻,忽然又來了一句:“你知道嗎?在我們那有一個詞,叫睡顏殺,我家宿主這麽好看,你居然隻+1?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楚彧卻反問:“隻是因為好看,我便要動心嗎?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


    恰在這時,燕搖春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動了動,她緩緩張開眼,平時清澈的眸子如籠煙靄,帶著幾分懵懂的迷糊,懶洋洋的,像是忘了自己身處何處。


    莫名地,楚彧忽然想起自己曾經養過的一隻貓。


    那是年幼的時候,寒冬臘月裏,他坐在窗下讀書,母後會讓人把殿內門窗都打開,說這樣方能保持清醒和專注,琉璃瓦上結了厚厚的冰棱,庭中積雪未消,凜冽的北風吹進來時,冰寒徹骨,就連宮人們也不願意在屋裏多待,然而楚彧卻要從天明坐到天黑,手指生了凍瘡,裂開許多血口子,以至於宣紙上都染了斑斑血痕。


    那時沒人陪著他,隻除了他養的那隻貓,貓是很怕冷的小動物,總是蜷著爪子窩在他的腿上,懶洋洋地打瞌睡,楚彧偶爾會把凍僵的手伸到它的皮毛下,試圖汲取些許暖意,卻也不敢放很久,因為擔心貓會嫌他冷,從他膝上逃走。


    “嗯?”燕搖春努力睜了睜眼,才發覺楚彧站在自己麵前,她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嗬欠,道:“你批完折子了?”


    楚彧微微低頭,將她的神態動作收入眼底,不動聲色地道:“批完了。”


    下一刻,八幺八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提示:“楚彧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為16。”


    它還不忘重複楚彧方才說過的話,陰陽怪氣道:“喲~天下好看的人何其~之~多~啊~”


    楚彧:……


    楚彧此人雖為帝王,脾氣卻相當不錯,至今未曾與誰紅過臉,起過爭執,但是倘若可以的話,他倒是很想把這個叫八幺八的東西拉出來懲戒一番,讓它見識一下天子之怒。


    大約是察覺到他的異常,燕搖春疑惑道:“你怎麽了?”


    “無事,”楚彧迴過神來,微微抿起唇,不與那雙明眸對視,道:“今日就到這裏了,你先迴去吧。”


    燕搖春有些驚訝:“啊,那個好感度——”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聽到好感度幾個字,楚彧迅速轉身走開了,眨眼就消失在屏風後,堪稱箭步如飛。


    燕搖春懵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還伸手摸了摸臉,沒流口水啊,她睡相一直很不錯的,怎麽這皇帝跟見了鬼似的?


    真是男人心,海底針,想不通啊。


    想不通就不想了,燕搖春從不為難自己,她在心裏為提前下班而歡唿,然後高高興興地離開了乾清宮。


    至於好感度現在是多少,她也沒去細想,沒關係,不是還有三天時間嗎?


    李得福派人送了燕搖春迴雪月齋,知秋和盼桃幾人連忙迎上來,簇擁著她入了殿,盼桃道:“主子餓了麽?奴婢給您把膳食拿過來。”


    一通忙活,端水送飯,盼桃和知秋跟了燕搖春一陣子,也知道她的習慣,不喜歡有人伺候布菜,便在旁邊站著,知秋道:“下午主子不在,司宮台派了人來,說明日早上,您要和其他貴人一起去慈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安。”


    燕搖春第一個反應:“什麽時辰?”


    知秋道:“卯正時分。”


    早上六點!燕搖春登時兩眼一黑,這和謀殺有什麽區別?


    碗裏的飯菜都不香了,燕搖春喃喃道:“我總算知道為什麽人到七十古來稀了……”


    知秋不防她突然說起這個,疑惑道:“為什麽?”


    燕搖春轉過頭看她,麵無表情道:“因為每天都要早起。”


    第24章


    早上六點去慈寧宮請安,那就意味著五點多就要起床。


    作為一個資深起床困難戶,燕搖春知道自己是什麽德性,為了不耽誤事情,她足足設了五個鬧鍾,於是第?二天早上,從卯時初開始,知秋和盼桃兩人輪流叫她,如此一通折騰,燕搖春總算趕在卯時二刻前出了門。


    此時天還未亮,月兔西墜,灑落下銀色的微光,到處都黑茫茫的,隻?能依靠吉祥手裏的燈籠照明,才出了玉華門,盼桃忽然想起什麽,道:“呀!忘記同玉珠說,讓她給?主子?熬湯了。”


    燕搖春的體質虛,之前在侯府的時候,老夫人?特意請了大夫給她開方子,一天要喝上兩大碗補藥,雷打不動。


    知秋有些無奈,道:“怎麽落東落西的?快迴去說一聲。”


    盼桃應了聲,轉身就跑,誰知上了台階時,迎麵出來一撥人?,盼桃一個沒注意,險些就撞了上去,好?在她及時收住了步子?,但即便如此,對方?似乎也受了些驚嚇。


    “哎呀!”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惱意,斥道:“你是怎麽走路的?”


    盼桃垂下頭,連連道歉,有人?嗬斥道:“你是死人?麽?撞了我們主子?,也不知道跪下來請罪,真是沒規沒矩的!”


    盼桃連忙跪下了,慌張道:“奴婢無狀,衝撞了貴人?,請貴人?恕罪。”


    燕搖春微微蹙眉,看著那領頭的女子?,這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她長什麽模樣,穿了一件葡萄紫的宮裝,梳著高髻,步搖斜插,玉珠在夜色中折射出湛湛的光,透著幾分盛氣淩人?。


    知秋扶著燕搖春,低聲提醒道:“這位想必就是李更衣了。”


    玉華宮的門口有一座石屏,將整個宮苑分為東西兩座配殿,燕搖春所住的雪月齋是在西配殿,而東配殿叫晴芳居,住的也是昨天新入宮的嬪妃,叫李妙兒,七品更衣,父親是光祿寺少卿。


    李妙兒此人?心眼頗小?,同在玉華宮,昨日雪月齋發生的事情,她自然有所耳聞,甚至天子?儀駕來的時候,她還親眼看見了,正欲上前相迎之時,誰料楚彧卻拐了一個彎,進了雪月齋。


    李妙兒很不是滋味,明明她的位份比那個燕搖春要高,卻沒有得到青睞,這簡直是把?她的臉麵扔在地上踩,心裏有了疙瘩,現如今盼桃撞上來,她少不得要借機發作,下一下燕搖春的麵子?,遂故意問道:“你是哪個宮裏的奴婢?”


    盼桃忙答道:“奴婢是燕選侍宮裏的。”


    “呀,”李妙兒語氣微訝:“前頭我才聽?說,有位寧美?人?的宮女衝撞燕選侍,受了責罰,寧美?人?也因此被連累禁足,想來你們燕選侍如今是正當盛寵了?”


    哪怕盼桃再沒有心眼,也聽?出來這話不對勁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呐呐道:“奴婢錯了,請貴人?饒恕。”


    李妙兒笑而不語,朝燕搖春看來,顯然是想看她的態度,誰料燕搖春並未理?會?,反而朝知秋使了一個眼色,問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知秋向來心思敏捷,立即領會?了她的意思,略略提起聲音答道:“迴主子?的話,方?才出門的時候,奴婢看了一眼,是卯時三刻,從這裏走到慈寧宮,路上不耽擱的話,大約要走上一刻鍾,正好?能趕上給?太?後娘娘請安。”


    燕搖春聽?了,便道:“那走吧,一會?兒誤了請安可就麻煩了。”


    說罷轉身便走,竟是一刻都未停留,隻?留下李妙兒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吃了個啞巴虧。


    眼看燕搖春一行?人?都走遠了,身旁的宮女看了看盼桃,又小?心問李妙兒道:“主子?,時辰不早了,咱們……走嗎?”


    李妙兒沒好?氣地道:“不走難道真的等著吃掛落麽?”


    說罷,她便再顧不得找盼桃的麻煩,連忙往慈寧宮的方?向走了。


    ……


    天邊逐漸泛起了魚肚白,夏日的清晨濕露重重,連宮道的地磚都濕漉漉的,燈籠的光暈在上麵一閃而過,幽暗不明。


    等燕搖春到了慈寧門前時,發現已有一撥人?在那裏等著了,皆是品貌上佳的女子?,放眼望去,環肥燕瘦,雲鬢霧鬟,或是文靜嫻雅,或是活潑開朗,各有各的美?。


    這要是放在現代?,全都是明星級別的美?人?,燕搖春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左看看,右看看,簡直是一飽眼福,原本因為沒睡夠的低落心情,也漸漸舒暢了不少。


    有幾個美?人?正在低聲閑談,見了燕搖春來,其中一個身著鵝黃色衫裙的女孩笑道:“我姓趙,閨名素蘭,幸得太?後娘娘和皇上錯愛,忝居六品才人?,不知這位姐姐貴姓?”


    她的態度落落大方?,很是開朗外向,燕搖春在心裏給?她貼了一個社?牛的標簽,答道:“免貴姓燕,名搖春,不過是一選侍。”


    趙才人?輕輕啊了一聲,十分驚訝道:“原來你就是那個選侍啊——”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一個身著水藍衣裙的女子?輕笑了一聲:“你這話說得有趣,那個選侍,到底是哪個選侍?”


    趙才人?大概以為她真的是在發問,不由睜大眼睛,解釋道:“就是昨天讓寧美?人?禁足的燕選侍啊,難道你不知道那件事?”


    空氣靜默片刻,眾人?都無語極了,那個妃嬪更是默默翻了一個白眼,趙才人?還欲進一步詳細解釋,旁邊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看不下去了,向燕搖春微微頷首:“燕選侍。”


    “這位是蕭美?人?姐姐。”


    一個怯怯的聲音提醒燕搖春,說話的少女年?紀不大,又指著之前那位水藍色衣裙的女子?,細聲細氣道:“那位是岑才人?。”


    少女見燕搖春看她,便微微笑了笑,神色有些靦腆,道:“我姓阮,姐姐叫我拂雲就好?。”


    正在這時,那岑才人?聽?了,開口道:“你也很有意思,她隻?是一個選侍,你是七品更衣,位份高她一頭,怎麽倒讓她叫你的閨名?”


    阮更衣愣了一下,連忙道:“我、我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這樣或許親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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