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福當然不敢問帝王是怎麽知道的,隻是試探道:“燕府抗旨不遵,那……”


    楚彧沒有接話,片刻後,忽然揚聲道:“秦燦。”


    緊接著,一個身著侍衛服飾的青年入了殿,行了一禮,楚彧道:“讓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秦燦恭敬答道:“微臣已查清楚了,燕守仁一共有二子三女,正妻王氏和小妾劉氏分別育有一子一女,燕搖春排行第五,其生母出身文信侯府,已早早離世,燕搖春自小在侯府長大,十二歲才被接迴燕府,不過……”


    他頓了一下,楚彧道:“不過什麽?”


    秦燦繼續道:“不過據微臣所知,燕搖春已經定了親,就在前不久,燕守仁夫婦把她許配給了城東一戶人家,婚期定在下個月。”


    說到這裏,他麵露疑惑,道:“皇上,這燕守仁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他既讓燕搖春入宮選秀,又怎麽敢私自將她許配出去?不怕皇上治他一個欺君之罪麽?”


    楚彧沉吟,若有所思道:“燕守仁一個區區六品主事,想來不敢做出這種事,其中應是出了什麽差錯,你且去禮部問一問,當初是誰把燕搖春的畫像送過去的。”


    “是。”


    楚彧也沒想到竟會有這種內情,但是這麽一來,事情就變得十分合理了,因為燕搖春根本不知道她要入宮選秀,所以沒有遵循聖旨去讀書。


    楚彧思索著,或許他要再另想辦法了。


    ……


    燕搖春今天難得起了一個大早,看她坐在妝台前,錢嬤嬤都有些吃驚了,打趣道:“大姑娘,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燕搖春對著銅鏡梳頭,嘴裏叼著一根杏色的緞帶,含糊道:“今天有事要辦。”


    錢嬤嬤看她把好好一頭青絲,綁成一個高馬尾,連忙阻止道:“哎喲,不行不行,姑娘家家的怎麽能這麽梳頭呢?多難看。”


    遂又親自動手,給她梳整齊了,錢嬤嬤的手很巧,不多時就梳出漂亮的發髻,別上珠花和釵子,笑眯眯地打量道:“咱們大姑娘真好看,比那兩個誰好看多了。”


    言語之間頗有幾分驕傲,又問燕搖春:“姑娘今日要辦什麽事情?”


    燕搖春把荷包裏的銀子數了一遍,道:“嬤嬤,二十兩銀子在京城裏能置辦屋子嗎?”


    錢嬤嬤聽了,訝異道:“姑娘想買宅子?”


    “租一間也行。”


    燕搖春總不能真讓燕守仁夫婦把自己給賣了,還得想個法子脫身,第一步就是要有個安身之所,畢竟手裏有房,心裏不慌。


    燕搖春聽從錢嬤嬤的指點,出了燕府,準備去一趟城西,相比起世家權貴雲集的城北,城西住的多是普通百姓,三教九流聚集於此,亂是有點亂,房子卻也便宜,二十兩不說置辦幾進幾出的大宅子,租一兩間瓦房應該沒有問題。


    等院子的事情搞定,估計她身上就不剩多少餘錢了,還得找個地方打工,也不知道在古代能找到什麽工作,上輩子的專業也不對口啊。


    燕搖春琢磨了半天,忽然覺得不對,她怎麽又要走上社畜的不歸路了?當初還不如直接死了呢。


    正在燕搖春心中鬱卒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在喚她:“燕五姑娘?”


    這聲音陌生得很,燕搖春確信自己沒聽過,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身材甚是壯碩,遠遠看著,好似一座小山,頭戴方巾,四方臉,下巴上三層肉,挺著頗大的肚子,他顛顛地走近前來,身上的肉一顫一顫,語氣十分高興:“前幾日在下登門拜訪,姑娘不在府中,沒想到今日在這裏遇見,真是緣分啊!”


    不誇張地說,燕搖春差點沒找到他的眼睛,被肥肉擠得眯成了一條細縫,她搜遍了原主的記憶,也沒想起這號人是誰,不由遲疑:“你是……”


    那人上前一步,興奮道:“在下是你的未婚夫婿啊!”


    燕搖春終於明白了,這大概就是錢嬤嬤說的那個,遠看像冬瓜,近看像□□的張家公子,可真是倒了大黴了。


    她幹幹一笑:“什麽未婚夫婿,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在下絕不會認錯,”那張家公子很激動,不顧燕搖春的掙紮,一把握住她的手,那雙眯縫眼緊盯著她,一錯不錯,看起來頗有些猥瑣,他深情款款道:“在下去年在小鏡湖與姑娘有一麵之緣,從此念念不忘,相思成疾,故而托人上門求親,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令尊已經應下了這門親事,隻等下個月黃道吉日,我就能娶姑娘進門了。”


    他說著,還摸了摸燕搖春的手,提議道:“相逢即是有緣,寒舍就在附近,姑娘不如前去喝一杯茶?”


    燕搖春被他摸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用力抽迴手,慢吞吞道:“不必了,我不認識你。”


    她平日裏看起來沒什麽脾氣,動不動就想擺爛,但是真要有事情找上門,她還是不介意給對方兩拳的。


    希望這個姓張的有點逼數。


    然而那姓張的屬實沒有,還要伸手來拉她,正在這時,斜刺裏有一隻手伸出來,將他攔下,一個聲音冷冷道:“這位姑娘說不認識你,我勸你不要再騷擾她了。”


    那姓張的愣了一下,麵上帶了些惱怒:“你是誰,多管什麽閑事?!”


    燕搖春看過去,那人穿著一襲青色勁裝,十八九歲的年紀,模樣生得頗端正,眉眼間透著些銳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沒有理會那姓張的,手上微微用力,對方當即就殺豬似地痛叫起來:“疼疼疼——放手,快放手!”


    那人這才鬆了手,喝罵道:“快滾!”


    那姓張的知道是碰上了硬茬,戀戀不舍地看了燕搖春一眼,這才不甘願地滾了。


    青年轉過頭來看燕搖春,道:“姑娘沒事吧?”


    燕搖春微微搖首,便聽那人又道:“我家主人想請姑娘喝一杯茶,不知姑娘是否有空暇?”


    燕搖春心裏起了嘀咕:奇了怪了,怎麽個個都想請她喝茶?


    第8章


    聽雨茶樓就在護城河邊,走過去不到百步,說起來,這還是燕搖春頭一迴進古代的茶樓,不免有些好奇,左右張望,隻見大堂裏坐了幾桌茶客,閑談說笑,夥計正在送茶和瓜子點心,幹得熱火朝天,甚至還有一個女子在彈琵琶唱曲兒。


    燕搖春琢磨著,不知在這裏跑堂的話,一個月能有多少工資,一會兒要不要向夥計打聽一下……


    她跟著那青年上了樓,相比起鬧哄哄的大堂,二樓就安靜了許多,一個客人也沒有,隻除了靠窗的那一桌,一個身著玄色衣袍的年輕公子正背對他們而坐,想來就是青年口中的主人了。


    果不其然,青年走上前去,拱了拱手,恭敬道:“主子,燕五姑娘已到了。”


    那年輕公子抬起手,輕輕擺了擺,青年頷首,無聲地退下了,從燕搖春這個方向看去,他並沒有走遠,隻站在下方的樓梯口,像一個訓練有素,盡忠職守的護衛。


    燕搖春:……


    很好,這個逼算是讓他裝到了。


    就在燕搖春暗自琢磨對方是什麽大來頭的時候,那個年輕公子終於開口了,道:“燕五姑娘,不必拘禮,請入座。”


    他的聲音很清朗,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不輕浮,也不矜傲,讓人聽著很舒服。


    燕搖春倒沒客氣,在那人的對麵坐下來,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瑞鳳眼,對方的容貌竟然長得很不錯,在她上輩子見過的人裏麵,排得上前三了。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燕搖春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心想,這人要是放到現代,高低也是個巨星級別的。


    與此同時,對方也在打量她,鳳眼微微眯起,帶著隱晦的探究意味,楚彧仔細地觀察著麵前的少女,想看她究竟有何不同,為什麽那個八幺八會認她為主人?她有什麽不為人知的來曆或者機緣嗎?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空氣安靜得古怪,燕搖春隻好率先開口:“不知閣下叫我前來,有什麽事情?”


    楚彧微微笑了,他模樣生得好,這一笑,修眉鳳目,俊不可言,道:“早聞燕五姑娘大名,神往已久,今日有幸得見,便想請姑娘喝一杯茶,閑談一二。”


    他說著,一邊動手斟茶,狀似無意地道:“聽聞五姑娘精通詩書,於辭賦頗有研究?”


    燕搖春:……


    這難不成是碰上原主的迷弟了?那樂子可就大發了,她會做個屁的辭賦,高中三年是她文化知識儲備量的巔峰時刻,高考一過,就全部還給老師了,現在的燕搖春,連長恨歌都背不全。


    但是她根本不慌,慢吞吞地道:“公子過譽了,實不相瞞,我前陣子得了一場大病,高熱三天,把腦子燒壞了,如今一看書就頭暈眼花,大夫說了,讓我這輩子不要運動,不要思慮,否則恐怕會短壽。”


    楚彧的動作一頓,不等他說話,燕搖春又道:“還不知公子名諱?”


    楚彧將一杯茶推至她麵前,微微一笑,道:“敝人姓喻,名楚。”


    對於燕搖春的說辭,他也沒表示出不信,隻半真半假地惋惜幾句,便岔開了話題,但是以燕搖春敏銳的直覺,她猜這人壓根沒說幾句真話,恐怕連名字都是假的,如此一來,其真實用心就十分可疑了。


    她心中有了警惕,說話自然是更加謹慎,不是含糊其辭,就是廢話文學,總之,滑不留手,楚彧的一番試探沒有半點用處。


    眼看一壺茶都要喝完了,他才道:“說起來,在下確實有一事想請姑娘幫忙。”


    終於來了,燕搖春打起精神,不置可否道:“請講。”


    楚彧麵露躊躇之色:“在下的請求有些古怪,但還是希望姑娘能答應,在下必奉上重酬。”


    燕搖春本能警惕起來:“請公子先說。”


    楚彧便道:“請姑娘從今日開始,認真讀書,每日至少讀夠四個時辰。”


    這個要求過於耳熟了,燕搖春一時間不知該從哪裏開始吐槽,前有天子的聖旨,後有這個怪怪的喻公子,怎麽就都跟讀書較上勁了?難道這個朝代已經開始普及義務教育了?


    還都是要求讀四個時辰……


    電光火石之間,燕搖春意識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看向對方,正好對上那雙瑞鳳眼,她脫口道:“你是——”


    不等她說話,那個喻公子便豎起食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神色似笑非笑,道:“聽說五姑娘過陣子就要許配人家了,但是依我看來,對方的家世人品樣貌都遠遠配不上姑娘,姑娘可是正在為此事煩惱?”


    一旦明白了對方的身份,燕搖春頓時如撥雲見月,豁然開朗,但她還是覺得對方的要求太奇怪了,一個古代的皇帝,竟然執著於要她讀書?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啊?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楚彧並沒有多加解釋,道:“隻要你按照我說的做,我自然會幫姑娘擺脫這門親事的煩擾。”


    燕搖春聽了,倒真的考慮起這個提議來,就目前而言,依靠她自己的辦法,也能從這樁婚事裏脫身,不一定非要楚彧的幫助,但是話又說迴來了,能躺平誰又願意努力呢?


    這麽想著,她還是很謹慎地問了一句:“隻是看書就行了?”


    “是,”楚彧補充道:“至少四個時辰。”


    四個時辰,那就是八個小時,豈不是跟上班一樣累了?燕搖春心裏又開始打退堂鼓了,不死心地問:“每天都要看?”


    楚彧見她這般情態,想了想,道:“姑娘不想看書的話,彈琴或者跳舞也可以。”


    燕搖春立即道:“那還是看書吧。”


    開玩笑,每天跳八個小時的舞,人都會累死吧?


    楚彧見她答應了,滿意頷首,燕搖春又問道:“需要持續多久呢?我總不能看一輩子的書。”


    楚彧料定她會有此一問,從容道:“就到下個月初三。”


    那一天正好是秀女入宮參選的日子,據八幺八所言,讀書原本是為了宿主入宮參選做準備,那麽,這個任務應該也隻是持續一段時間。


    燕搖春沒有多考慮,就答應了這一樁交易。


    目送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楚彧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細瓷茶盞,不多時,秦燦順著樓梯上來了,略有不解地道:“主子,這位燕五姑娘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您為什麽……”


    秦燦跟隨了楚彧多年,深知他是一個外熱內冷的性子,鮮少對什麽人或者事表現出興趣,這次著實是個例外。


    楚彧沒有答話,像是陷入了沉思,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麵,良久之後,才吩咐道:“再去仔細查一查燕搖春此人,事無巨細,不可有遺漏,尤其是……她上一次生病的前後細節。”


    “是。”


    ……


    燕搖春迴到燕府時,心態和之前已經完全不同了,數日堆積在心頭的憂慮一掃而空,她走路都是哼著小曲兒的,恨不得再轉上兩個圈兒,錢嬤嬤見了,不由好奇問道:“姑娘這麽高興,可是買著合心意的院子了?”


    “這倒不是,”燕搖春道:“隻是少了一件煩心事罷了。”


    不過,話雖如此,房子該買還是要買的,算是未雨綢繆,於是燕搖春把那二十多兩銀子交給錢嬤嬤,讓她去幫忙置辦一間院子,不用太大,足以容身便可。


    錢嬤嬤向來心疼她,也不多問什麽,拿著銀子就去辦了,燕搖春今日起了個大早,這會兒又犯起困來,用過飯後便開始午睡,一覺睡到下午,眼看日頭西斜,她忽然想起還有一樁要緊的事情沒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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