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嬌氣若遊絲,喃喃道:“要不我還是死了算了吧……”


    錢嬤嬤見她如此灰心,像是失去了求生的意識,眼神也漸漸黯淡下去,仿佛體內的生機正在一寸一寸抽離,她登時大驚失色,連忙叫道:“姑娘,大姑娘!您別這樣,二小姐知道了得有多傷心啊,好死不如賴活著,您是有福氣的人,往後總有苦盡甘來的那一日……”


    錢嬤嬤一邊苦勸,一邊用手去狠掐燕嬌的人中,燕嬌疼得皺起眉,忽然想起來,她還有一個係統,說要讓她這輩子走上人生巔峰。


    苦盡甘來指日可待,不如再熬一熬吧,好歹她現在沒有房貸要還,也不用九九六……


    這麽一想,燕嬌終於緩過氣來了,眼裏漸漸有了神采,錢嬤嬤也大鬆一口氣,不住給她撫心口,勸道:“可千萬別鑽牛角尖啊,您要是有個什麽不好,豈不是叫那兩個賊婦人得意死了?換作老婆子,恐怕埋在土裏都要氣得爬起來。”


    燕嬌給她逗笑了,一下岔了氣,吭哧吭哧地咳嗽起來,正在這時,外麵傳來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嬤嬤在不在?錢嬤嬤?”


    錢嬤嬤應了一聲,起身出去了,不多時迴轉來,滿臉是笑地道:“好姑娘,是侯府派人接您來了。”


    燕嬌,不,現在是燕搖春了,她坐起身來,慢吞吞地想,換個地方養病也好,繼續在這地方待下去,她真怕自己會想不開尋短見。


    ……


    “這話是真的?!”


    王氏從黃楊木圈椅上騰地彈起來,驚訝萬分,連連追問道:“宮裏要選秀,你是聽誰說的?”


    和她說話的人正是大女兒燕芳菲,她道:“是小菊告訴我的,昨晚爹爹宿在那賤人的院子裏,她就在旁邊服侍,聽得真真兒的。”


    王氏一聽,登時火冒三丈,橫眉倒豎,破口大罵道:“這天殺的雜種羔子,黑了心的傻屌,當初合該一刀剁了他,叫他這心眼子偏到南天門去了,我才是當家主母,他但凡有什麽好事都先想著那賤人,倒瞞起我來了!”


    王氏娘家原是殺豬的,生了一身橫肉,力氣頗大,粗魯不堪,如今到了京師,也穿起綾羅綢緞來,學著些官家娘子的拿腔捏調,但是一到著急時候,就露了行跡。


    燕芳菲心裏厭煩母親這潑婦樣兒,岔開話頭:“行了行了,現在不是算賬的時候,娘,宮裏說了,這次選秀隻要是官家小姐,年滿十六,都能參選,您和爹爹說一聲,讓我入宮去。”


    說到這裏,她又道:“我以後要是成了妃子娘娘,給您撐腰,您哪還用得著擔心東苑那個小賤人?”


    王氏眼睛一亮,連聲道:“好!好女兒,這倒是個好出路,等你那王八爹迴來,娘就跟他說,一定叫你入宮。”


    第2章


    說起文信侯,乃是在大昭建國之初,江家先祖追隨太|祖皇帝征戰平亂,後被追授的軍功虛銜,位從三品,列九等侯,並無封地實權,世襲至如今,侯府已大不如從前,尤其是老侯爺在世之時,曾因脾性差,得罪過許多人,在燕搖春的印象中,文信侯府已算是沒落了。


    不過沒落歸沒落,老夫人還是惦記著這個外孫女的,特意派了車馬來,把燕搖春接迴去養病。


    馬車從側門走的,錢嬤嬤氣道:“哪有這樣的規矩?正經嫡出的大家小姐,出門卻要走側門,天底下都沒有這樣的荒唐道理!”


    趕馬車的小廝隔著簾子,道:“這不是沒法子嘛,夫人特意叮囑過,別叫那惡婦知道了,免得又撒潑,鬧起來沒個消停,叫人看笑話,她是個不要臉的,咱們侯府還要臉哩。”


    “真是紅皮蘿卜紫皮蒜,仰臉老婆低頭漢,”錢嬤嬤呸了一聲:“一家子什麽東西!可憐我家大姑娘,平白叫他們磋磨……”


    老婦人說著,眼眶泛起了紅,是真心實意地為燕搖春難過,哪怕燕府裏還有兩位姑娘,年紀都比燕搖春大,但是在錢嬤嬤眼裏,她大姑娘才是真正的小姐,不是那些個土雞瓦狗能比的。


    燕搖春正靠在軟枕上休息,她最是見不得老人傷感,便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輕聲細語地哄道:“好嬤嬤,你之前不是說,我是有福的人,往後苦盡甘來了,我給你買個大宅子住著,再請二十幾個丫頭伺候你,每天吃香喝辣,光躺著什麽都不用做。”


    錢嬤嬤果然被她這些話逗樂了,嗔怪道:“大姑娘盡拿這些俏皮話來哄老婆子,每天光躺著不動,人不是廢了麽?”


    燕搖春想,那簡直是她夢中的生活啊,至於廢不廢的,當個廢物有什麽不好?世界上厲害的人物那麽多,總是需要廢物來襯托一下的,為什麽不能是她呢?


    馬車行駛了大概兩刻鍾,才終於抵達文信侯府,錢嬤嬤扶著燕搖春進了門,有一行人迎麵而來,打頭是一個身著葡萄紫緞繡交領長衫的婦人,容貌生得端麗清秀,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溫雅氣息,正是燕搖春的舅母張氏,如今的文信侯夫人。


    她見到燕搖春便怔了一下,麵上露出愕然和心疼,快步過來一把將她抱住,上下打量:“姣姣,怎麽一陣子不見,就病成了這副模樣?”


    侯夫人又斥責錢嬤嬤:“你是怎麽照顧姑娘的?”


    錢嬤嬤慚愧垂首,也不敢辯解,燕搖春便拉了拉侯夫人的衣袖,道:“嬤嬤很好,是我自己沒出息,讓舅母傷心了。”


    侯夫人已紅了眼眶,摸著她憔悴蒼白的小臉,心疼道:“那時就不該讓你迴去,這叫我如何向母親交代啊。”


    燕搖春幼時被接到侯府,便是舅母親自教養的,吃穿住行,一概與侯府的小姐公子無異,如今見她落得這般情形,侯夫人心中疼惜萬分,抱著燕搖春哭了一場,又道:“我已請了大夫,等你半晌了,快先看一看吧。”


    一行人簇擁著燕搖春去了花廳,讓一位老大夫給她診脈看病,望聞問切過後,老大夫又開了方子,叮囑道:“小姐先天不足,原本就體弱,好在從前精心將養過,底子尚可,這次算是僥幸撿迴了一條命,以後更是要萬分小心,不能隨意動怒,也不能急跑急跳,平和靜氣,方得長久。”


    這話裏話外都透著不祥,侯夫人聽得白了臉色,連忙讓他開一些調養身體的方子,等大夫走了,她又抱著燕搖春哭了一迴。


    燕搖春腦子暈乎乎的,有些不好受,也沒什麽精力安慰對方,無奈之下,隻好轉移她的注意力:“舅母,我是不是該去給外祖母請個安?”


    侯夫人一邊拭淚,道:“你外祖母一早就去寺裏還願了,還不知道你要來,想是眼下也快迴府了。”


    她見燕搖春精神不好,便讓人帶她下去休息,說等老夫人迴來,便派人來叫她。


    燕搖春暈得厲害,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形同昏迷,中間被推醒,喝了一碗藥,等再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了,錢嬤嬤正好推門進來,見她睜著眼,忙道:“大姑娘身子好點了沒有?老夫人已經迴府了。”


    燕搖春雖然醒了,卻一指頭都不想動,恨不得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跟床板長在一起,但是這肯定不現實,她是來人家府上養病的,不好太失禮。


    燕搖春內心充滿了痛苦,還是認命地爬起來,忽然就有一種上輩子早起上班的既視感。


    她跟著錢嬤嬤去見了老夫人,祖孫倆又是一通抱頭痛哭,老夫人如今五十有四,鬢發斑斑,精神矍鑠,拉著燕搖春的手不住地撫摸,兩眼濕潤,道:“真是造孽,我早說了,那燕守仁不是什麽良配,你祖父非不聽,把你娘嫁過去,倒生生害了她,她向來最是溫柔乖順,可就是太乖順了,有什麽苦處,隻肯自己咽下,從來不向我們吐露半個字,好孩子,你往後可不要學她……”


    燕搖春又安慰了她一陣,祖孫倆坐在一處說話,老夫人讓她好生養病,什麽都不要想,隻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一樣。


    侯夫人笑道:“可巧你表哥前兩天還問起你,要是知道你來了,不知有多高興。”


    老夫人問她:“懷瑾還沒下學?”


    侯夫人道:“應是快了。”


    正閑談間,忽聞外間響起丫環的聲音:“小少爺迴來了。”


    “我娘呢?”


    隨著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竹簾子被打起,一個身形修長的青年踏進了門,那人十八九歲的模樣,穿著一襲青色雲鶴暗紋圓領文士袍,五官與侯夫人有幾分相似,顯得俊朗斯文,帶著幾分書生氣質,正是侯府的小少爺江懷瑾。


    侯夫人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今日下學倒是早,怕不是有人去給你報信兒了?”


    “報什麽信?”江懷瑾正納悶,緊接著就看見了燕搖春,雙目微微一亮,笑道:“原是姣姣來了,早知道你來,我今兒就逃課了。”


    “說什麽渾話,”侯夫人嗔道:“叫你爹聽到了訓你。”


    江懷瑾幾步過來,在旁邊的圈椅上坐下,他生了一雙柳葉眼,不笑也帶著三分溫柔,側頭打量燕搖春幾眼,道:“怎麽好像瘦了些?還是長高了?”


    說起這個,侯夫人就來氣,道:“還不是她那個繼母,實在刻薄得很,也不怕遭報應。”


    江懷瑾微微攏起眉心:“怎麽迴事?”


    侯夫人便把燕搖春生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江懷瑾的表情有些憤怒,生氣道:“他們實在欺人太甚了,往後就讓姣姣還住我們府裏吧,不要再迴去了。”


    侯夫人苦笑:“你當是娘和祖母不想?哪是這麽容易的事情呢?姣姣畢竟姓燕,她親爹還在,血濃於水,就是鬧到皇上麵前去,我們也是沒理的。”


    江懷瑾顯然是被氣著了,沉著俊臉不說話,侯夫人見狀,便岔開了話題,和老夫人說起旁事來,燕搖春開始放空腦子開始發呆,等迴過神時,才發現兩人都齊齊看著她,她怔了一下,道:“怎麽了……”


    老夫人道:“算算時間,姣姣也該十六了吧?”


    燕搖春還沒反應過來,侯夫人笑著道:“三月份就滿十六了,姣姣隻比懷瑾小兩歲呢。”


    燕搖春不知道話題怎麽就繞到自己的年齡上了,便聽老夫人來了一句:“是該準備說人家了。”


    燕搖春當即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像是一種應激反應,就和工作時聽到要加班一樣。


    燕搖春實在沒想到,上輩子她被催婚,重活一輩子,竟然還要再經曆一次這種痛苦,況且在古代,女子十六七歲就要嫁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燕搖春的臉色有些發白,那兩人卻並未察覺,一個憂心忡忡道:“姣姣那個繼母王氏,一個鄉下婦道人家,性情潑辣,沒什麽見識,這就罷了,她還待孩子如此苛刻,怎麽會肯替她找個好人家?她不把姣姣賣了就不錯了。”


    侯夫人歎了一口氣:“姣姣的婚事是握在她爹和繼母手裏的,咱們說一千做一萬,他們若是不點頭,到時候依然討不了好,還要落人口實。”


    老夫人想了想,堅決道:“不行,我還是要想個辦法,不能叫他們害了姣姣一輩子。”


    接下來她們還說了什麽,燕搖春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婚事婚事,好在江懷瑾發現不對,道:“姣姣是不是不舒服?”


    侯夫人聽了,連忙對燕搖春道:“你病還未好,先去休息吧,都是自家人,不要拘禮。”


    丫鬟領了命,扶著燕搖春出去了,離了那間屋子,燕搖春的心情才平複下來,她輕輕唿出一口氣,對小丫鬟道:“我想隨便走走,你去忙吧。”


    小丫鬟見她確實沒事,這才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廊下有一汪花池,此時正是初夏時節,荷花含苞欲放,荷葉田田,晚風習習吹來,水麵上泛起微瀾,夕陽像是灑落了一把碎金子,熠熠生輝,水麵上有浮萍點點,青翠可愛,一條錦鯉遊過來,嘴巴一張一合,專心地吃那浮萍。


    燕搖春看了半天,灰心地想,做人果然很累,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麻煩事,沒了房貸,還有催婚……


    她越想越後悔,之前就不該答應那個聲音,什麽重活一輩子,還說給她什麽係統,現在也沒個影兒,估計是死機了吧,好煩,早知道當初就不做人了。


    “姣姣。”


    一個略微熟悉的聲音傳來,燕搖春轉頭看去,隻見江懷瑾順著長廊走過來,道:“怎麽沒去休息?”


    他俊朗的麵孔上露出幾分關切,燕搖春忽然想起,原身似乎對這個表哥很有幾分好感,然而她此時毫無交談的欲望,也懶得探究什麽,隻道:“還不困。”


    江懷瑾見她興致缺缺,猶豫了一下,試探道:“你是在為母親和外祖母說的事情擔心嗎?”


    燕搖春微怔,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遂含糊道:“是吧……”


    江懷瑾欲言又止,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靜靜地陪著她看了很久的魚,最後,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道:“不要怕,姣姣,表哥會幫你。”


    燕搖春的表情有些茫然:“幫我?”


    ……


    “你說什麽?!”


    上好的青白釉蓮花紋茶盞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侯夫人霍然起身,滿麵震驚道:“你再說一遍?”


    江懷瑾低著頭,咬牙道:“娘,我、我想娶姣姣為妻。”


    第3章


    “你在說什麽糊塗話?”侯夫人脫口而出,看著自己的兒子,蹙起眉頭,道:“你是有婚約的人了,怎麽能娶姣姣?”


    江懷瑾微微抿唇,抬起頭直視她,道:“那隻是小時候大人的一句戲言而已,豈能當真?何況兒子不喜歡寶樂郡主,郡主也沒瞧上兒子,這算什麽婚約?”


    侯夫人反問道:“那聽你這意思,你是瞧上姣姣了?”


    江懷瑾的耳根微紅,沒有說話,侯夫人恍然頓悟,驀地退了一步,坐在圈椅裏,自言自語道:“難怪了,你從前就喜歡跟姣姣一處玩,後來姣姣被接迴燕府了,你還鬧好一陣子脾氣,連學堂都不肯去,我那時隻道你是舍不得妹妹,每次姣姣來府裏,你都特別高興,讀書也不認真了……”


    她這麽一說,江懷瑾的臉就越發紅了,侯夫人看著他,沉默片刻,搖首道:“此事恐怕不行。”


    “您是擔心燕府不同意?”江懷瑾解釋道:“咱們文信侯府世代勳貴——”


    侯夫人加重了語氣:“娘的意思是,此事不可行。”


    江懷瑾當即愣住,臉色迅速變得蒼白,他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母親的反對,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麽?娘,您不是也一直喜歡姣姣,拿她當親女兒嗎?倘若我娶她為妻,豈不是親上加親?如此一來,您和祖母就再也不必擔心燕府對她不好了。”


    侯夫人歎了一口氣,苦笑道:“我是真心喜歡姣姣,也是真心拿她當親女兒看待,可是……我從沒想過要讓她做兒媳婦呀!”


    江懷瑾緊緊皺起眉,萬分不解:“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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