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早做打算。


    皇帝不得不承認,胤禛說的話很有道理,這暢春園本來就是依水而建的園子,如果周圍的湖泊與河流的水都滿了,那這個園子就危險了。


    當初在修建的時候,工部的官員已經考慮到排水了,可保暢春園免受洪澇之災,但俗話說的好,天災是擋不住的,這麽大的雨如果連下個兩三日,別說是暢春園了,就連京城也會遭大災。


    “那就先移去延爽殿。”皇帝在屋裏來迴踱步,最終做出了決定。


    “皇上,奴才這就讓人把肩輿抬進來,送您和貴妃娘娘去延爽殿。”梁九功連忙道。


    “讓侍衛們過來抬肩輿,尤其是貴妃那邊,挑武功高的,確保萬無一失。”皇帝一臉凝重道。


    “是。”梁九功應了一聲,連忙出去安排了。


    清溪書屋離延爽樓還是比較遠的,一行人在暴雨中艱難趕路,連路都很難看清,所以走得很慢。


    哪怕眾人竭盡全力護著肩輿上的皇帝和佟貴妃,等趕到延爽樓時,他們也渾身濕透了。


    萬幸的是,一行人平安到達了這兒,尤其是有孕在身的佟貴妃,身子並無任何不適。


    梁九功之前已經派人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用油紙包裹著幹淨的衣裳送到了這邊,伺候皇帝他們更衣後,又送了炭火放在內殿四周驅寒。


    “夏日裏天熱,內殿不必燒炭了,朕和貴妃不冷,讓人煮點薑湯來即可,你們把爐子抬去外殿,烤烤身上的衣裳。”皇帝轉過頭吩咐道。


    雨這麽大,梁九功讓人冒雨先送衣裳過來,肯定隻能先緊著主子們,除了皇帝、佟貴妃和胤禛以外,其他人全穿著濕漉漉的衣裳,一個個瑟瑟發抖。


    “是。” 梁九功應了一聲,連忙派人把幾個爐子抬出去了。


    “皇阿瑪,你們先歇著,兒子在外殿守著。”胤禛說完後,快步出去了。


    佟貴妃本來想趁機誇獎胤禛幾句,想想還是忍住了。


    皇帝心裏有數。


    她先提了,反而讓皇帝覺得他們有點刻意。


    這個老頭子,疑心病還是很重的。


    “皇上,胤禛跑來暢春園了,玳玳他們母子三人呢?我去過他們府上的別院,那邊水也挺多的,地勢也不算高。”佟貴妃一臉擔心道。


    直覺告訴她,胤禛不可能放著玳玳他們母子三人不管,跑來這兒管皇帝,他肯定已經把玳玳他們安排好了,她之所以這麽問,完全是故意的。


    她要讓皇帝知道,胤禛這個兒子有多孝順。


    “你放心,老四媳婦兒帶著孩子們去老九的別院了,老九那邊有個小山坡,上頭修了宅子,可以避險。”皇帝笑道。


    “那臣妾就放心了。”佟貴妃輕輕點了點頭。


    胤禛在外頭觀察了小半個時辰,見這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連忙過來稟報皇帝。


    “梁九功,派人去各處傳旨,讓跟來暢春園的嬪妃們就近找高處避險,若無合適的去處,就來延爽殿,至於皇子們……就暫時待在他們住的地方。”皇帝思慮片刻後吩咐道。


    嬪妃們住的地方在暢春園後湖四周,清溪書屋也在那邊。


    皇子們則住在園子左側西花園前頭,那邊也有一道宮門,他們可以從那邊離開暢春園,不必來延爽殿這邊擠著。


    梁九功很快派人去傳旨,隻不過外頭雨很大,到處又是積水,離得遠的地方,恐怕要許久以後才能接到皇帝的旨意了。


    晚膳吃的很簡單,外頭雨下那麽大,有吃的就不錯了,皇帝倒沒有說什麽,天黑之後便帶著佟貴妃歇息了。


    梁九功讓人在外殿放了一個軟榻給胤禛歇息,不過他根本睡不著,時不時便起身觀察外頭的情形,盼著這場雨趕快停下來,他也好迴去找自己的妻兒。


    第1019章 皇帝的試探


    他不知道的是,寧楚格現在正住在縈香他們那邊山頂的宅子裏,兩個小姐妹躺在角落裏的軟榻上小聲聊著。


    屋裏還放著兩張小榻,縈香的寶貝女兒正躺在左側的小榻上頭唿唿大睡。


    一歲多的小姑娘,正是能吃能睡的時候,加之有乳母守著,就算外頭風雨交加,動靜挺大的,小丫頭也睡得很熟。


    至於安兒,因為不滿周歲,需要乳母們照顧,所以也待在這間屋子裏,就睡在右側的小榻上,寧楚格一轉過頭就能看見兒子。


    源兒和縈香家的敦兒,都在隔壁睡著呢,胤禟和太監們守著的。


    地方有限,大家又都來這山頂上避險,也不分什麽主子和奴才了,一間屋子住著女眷,一間屋子住著男人們。


    “玳玳,你聽聽外頭的風雨聲,真嚇人,也不知這雨什麽時候能停。”縈香一臉擔憂道。


    雖然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很高,應該不會有事,而且玳玳還派人弄了兩艘船過來,如果水淹過來,他們還可以上船躲避,但縈香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這是老天爺決定的,咱們說了都不算,別想那麽多,能睡就睡一會兒,這樣就算遇到事,咱們也有體力應對。”寧楚格拍了拍她的手,低聲說道。


    “睡不著。”縈香歎了口氣道。


    “依我看,這雨今夜肯定能停,別太擔心了,睡吧。”寧楚格柔聲安慰道。


    縈香聞言點了點頭。


    寧楚格伸手握著安兒肉乎乎的小手,心情倒是沒那麽沉重。


    胤禛在皇帝身邊,肯定不會有什麽事。


    孩子們都在她身邊,她也安心。


    她做了該做的,剩下就看老天爺了。


    不過,有些事不是嘴上說說就能做到的。


    寧楚格雖然安慰縈香,其實她自己也睡不著,一直熬到了後半夜,聽小桃她們說雨小了一些,寧楚格才鬆了口氣,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日天亮後,外頭雖然還下著雨,但已經比昨日小了許多,胤禟派人下山去查看,發現宅子裏還算好,有的屋子雖然進了水,但問題不大,隻要雨停了,便沒有大礙了。


    “四嫂放心,我派侍衛去查看了,別院前後那幾條河都沒有漫出水來,可見這水已經順著河流走了,暢春園那邊也沒事,等雨停了,四哥就會過來接你們了。”胤禟臉上露出了笑容。


    昨日雨太大,他也嚇到了,一開始都沒想到帶縈香和孩子們來山頂上躲避,潛意識覺得還沒有到那個地步,直到四嫂找上門來,他們才急匆匆上了山。


    結果四哥才叫絕,他居然去暢春園找皇阿瑪了。


    他敢打賭,皇子中隻有四哥一人去了。


    昨日那樣惡劣的天氣,出門是需要很大勇氣的,大家都隻顧著保自己的命,哪裏會想到往暢春園跑。


    四哥還真是……豁的出去!


    不過,他本來就是站在四哥這邊的,四哥得皇阿瑪青睞,對他們來說也是好事。


    ……


    與此同時,暢春園延爽殿裏,見外頭的雨漸漸停了,院子裏的積水也不深,皇帝臉上露出了笑容。


    “皇阿瑪,雨停了。”胤禛有些激動道。


    “嗯。”皇帝點了點頭,對一旁的梁九功道:“派人迴清溪書屋瞧瞧,若路上積水不深,我們便移迴去。”


    “是。”梁九功連忙頷首,立即派幾個小太監迴去查看。


    “雨停了就好,這附近農田頗多,老百姓們也不少,要是再下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皇帝臉上露出了如釋負重的笑容。


    作為帝王,他其實最怕天災。


    沒有人比他更希望國泰民安。


    可王朝這麽大,每年總有地方受災,朝廷年年都在賑災,旱災、澇災、地震、山火、蟲災……


    不管哪一樣,皇帝都怕。


    “皇阿瑪愛民如子,是百姓們之福。”胤禛連忙道。


    “胤禛,你覺得為君者,最要緊的是什麽?”皇帝坐到椅子上,親自給兒子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麵前,一副要找胤禛閑話家常的樣子。


    “皇阿瑪。”胤禛連忙後退行禮,不敢入座。


    “坐吧,和朕隨便聊幾句,說的不對也不要緊,我們是父子,皇阿瑪不會與你較真,也不會告訴旁人。”


    這種話,胤禛聽聽也就罷了,當然不會信。


    他要敢隨便說說,絕對會和皇位失之交臂。


    “兒子年少時讀《漢書·酈食其傳》,裏頭有一句話,兒子記憶猶新。”


    胤禛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緊:“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


    他看向皇帝,見皇帝的表情並無任何變化,心反而安定下來了:“為君者,最要緊的便是讓天下百姓吃飽飯,若百姓們還餓著肚子,天下便無法安定,隻有天下安定,才能萬民一心,無人敢犯。”


    “兒子十歲那年冬日下了一場大雪,皇阿瑪體恤大臣們,下旨罷朝一日。”胤禛的思緒仿佛迴到了從前。


    “那日,您親自去南書房給皇子們講學,講的是《孟子》一書中的第一篇《梁惠王》上。”


    皇帝聽胤禛說起此事,微微一怔。


    這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若胤禛不提起,他都已經忘了。


    “皇阿瑪當時講了《寡人之於國也》,您和兒子們說,隻有實行仁政才能得民心,得民心,才能得天下。”


    胤禛說到此微微一頓:“倘若百姓們還餓著肚子,何來民心?所以……兒子覺得,為君者最要緊的便是讓百姓們先填飽肚子,就比如昨日這場大雨,京郊那些農田裏快要成熟的稻子被水這麽一泡,損失不少,百姓們肯定會餓肚子了。”


    皇帝聞言盯著胤禛,沒有吭聲。


    胤禛心裏雖然有一點點忐忑,但並不後悔自己說的這些話。


    他和玳玳幾乎是無話不說,無話不談的,他們也討論過為君者最要緊的是什麽。


    從前,他一直覺得,為君者最要緊的便是自己文韜武略,用人唯賢,唯才是舉,既要有野心,也要有膽魄……


    他考慮的永遠是自己應該如何做才能成為一位帝王,卻從來沒有站在帝王的高度來看待整個天下。


    而作為帝王的皇阿瑪,他在選擇繼承人時,肯定是從他帝王的角度來考慮的。


    正如玳玳所說,立場不同,角度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他想博得皇阿瑪的青睞,那當然得站在皇阿瑪的角度來待一切。


    第1020章 決堤


    “胤禛,你有此見解,皇阿瑪很欣慰。”皇帝突然伸手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笑著說道。


    “要是老百姓們連飯都吃不飽,何談其他?”皇帝對胤禛的迴答很滿意。


    他曾經問過胤礽同樣的問題。


    比起胤禛,胤礽誇誇其談說了一大堆,都是些華而不實的玩意兒。


    皇帝當時還教導他,要腳踏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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