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這會兒也終於醒神?過來,“我困了?。”


    她懶洋洋的?嗓音,可卻驀然發覺他鼻尖湊到她身邊聞著,“你在作甚?”


    謝玄度眸色微暗,夜色裏,清池沒看見那之中?的?陰鷙,“你身上……為何?會有陌生的?熏香?”


    驟然的?,清池瞳孔微縮,她不知道他聞到的?是蕭朗陽身上的?氣息,還是道君身上的?籬落香。上首,他俯視著她,身上攜來的?那種危險氣息,也像是狂風驟雨向她襲來。


    她冷靜地問:“有嗎?”


    她身上有很淡的?熏香,他在她身上嗅著,幾乎覆蓋著她。


    “你別鬧了?。”她這會兒態度有些放軟,似就像是對醉酒的?他沒有辦法。


    她鼻子一皺,歎了?一聲,“身上全都?是酒氣!”


    那微弱的?香氣,謝玄度一時想不起來,可她這副稀鬆平常的?態度,略微的?不滿,倒也將他的?懷疑消釋去?了?。


    他的?手撐起臉龐,望著她,就是不說話。


    清池淡淡地說:“你醉了??”


    撇頭,卻乍得瞧見了?站在帳幔外?不遠處屏風邊的?蕭朗陽,也是心裏一咯噔,他們義父子倆今晚就是故意來折騰她的?吧!


    蕭朗陽眼神?向她致意,顯然也是聽到方才他們的?對話,在問清池要不要幫忙。


    清池小幅度地向他搖頭,趕緊走吧!


    蕭朗陽什麽表示也沒有,隻?是站在那兒,陰影裏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從始至終看著他們。


    謝玄度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氣息暖燙,“看我可好?”


    “我沒醉……清池,今晚讓我陪你。”他低聲在她耳畔說出求歡之言。


    “我……”


    忽然,屋子裏響起動靜,仿佛是什麽掉在了?地毯上,有些笨沉。


    謝玄度的?眼眸一下也是如雪般銳亮,看向屏風所在的?位置,“我去?看看……看來這落花宮裏也跑進了?夜貓。”


    他聲音冰冷,在這初秋的?晚上響起。


    他下床走了?過去?。


    床上的?清池坐了?起來,蹙眉看著,在瞧見屏風處沒有人後,心裏略定。


    帳外?,謝玄度眸光逡巡了?一遍,在心底冷笑著。


    很快,他又轉身走了?迴來,路過燭盞,內力一拂也就滅了?。


    “你說是不是今晚朕不太?對勁。”他握住了?她的?柔荑,將她擁入懷裏,悄聲問。


    清池垂眸,“我困了?。”


    好一會兒,也沒聽到他的?動靜,似乎也是在她真的?困著,朦朧間聽見他說:“朕給你封賜了?,可你並不在意……朕該如何?,才能留住你?”


    他箍著她身體很疼,“疼……”


    他卻一點兒也沒放鬆。


    **


    這一次,寧司君沒有給她羽化丹,可清池卻主動問他要了?。


    清池的?原話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是怎麽說服他們的?,這一次他們承擔了?太?多的?風險,我若不假死離開,不管是他們還是我,隻?會永無寧日。”


    寧司君卻說:“你不該為了?別人考慮這麽多。”


    “你以為他們需要你擔心?月魄。”這一次他又喚她的?道名,那雙慈柔的?眼眸仿佛也要最後把她定在自己?的?眼眸當中?。


    清池一怔,“道君,也許你說得沒錯。”


    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善良的?角色,隻?是習慣了?在人前裝出一副溫善的?形容,被他一眼看穿,卻不是發窘,反而是一點也不意外?。


    當即也是一笑莞爾。


    終於那雙眼睛裏又有了?曾經那時的?狡黠。


    這一次見麵,不管是星悅,還是蓮雪,清池也都?是避開了?。


    手心裏的?羽化丹,和上一次看見的?沒兩樣,她一口吞下,迴到正殿,慢飲了?一杯茶。


    謝玄度也發覺到最近的?她有些奇怪,每每和他說著話,便犯困了?起來。請來禦醫看過,說是秋乏,宜保養。


    清池是瘦了?許多,哪裏像是沒有事,隻?是臉色紅潤,容顏也像是開到了?極致絢爛的?芙蓉花,更是一改從前冷酷相對的?脾性,不說如何?的?溫柔,起碼就日夜相對的?時候,人也溫和多了?。這也就叫謝玄度有些受寵若驚。


    其時,皇帝新寵黛藥夫人就連民間亦有耳聞,隻?是一說起這位夫人的?身份,那些暗裏的?傳聞也是鋪天蓋地的?。寵妃,寵妃,向來不是貴在出身,叫人八卦的?也是疑君奪臣妻的?傳聞。


    當然,謝玄度根本?也就無懼人說,隻?擔心清池,暗中?使謝瓊玖掌管之下的?儀鸞司盯了?些人後。很快,也隻?要是聰明人也都?學會了?閉嘴。


    也正是由於清池近來的?“乖巧”,更令謝玄度的?脾性也跟著柔和了?下來。


    “朕看就是這些禦醫無用!”當禦醫再次診斷出清池無事,謝玄度說話的?語氣也是難得地有些焦躁。


    可對上她那雙明眸,隨即也是放低了?聲量說:“朕貴為天下之君,不管什麽妖魔鬼怪,也有朕攔在你的?前邊,絕不叫它們侵擾你半分!”


    從不信鬼神?之說的?謝玄度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便是周圍站著的?宮人們也難免側目。


    清池低頭,看他的?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她掙了?一下,對上他帶著關?心和忌顧的?複雜眸色,“皇上,你就別大驚小怪了?。我無事。”


    清池向他一笑。


    將他安撫下來。


    一邊戰戰兢兢的?禦醫恨不得把頭都?給縮迴去?。


    “文太?醫,你先下去?吧,我和皇上說會兒話。”


    “那娘娘、皇上,微臣告退!”文太?醫也是退得飛快。


    謝玄度都?看笑了?,可下一秒,卻發覺身邊坐在榻上的?人又悄然闔上了?眼眸,他環住了?她,方不令她墜落。


    她靠在他懷裏,淺淺馨香。


    如今這樣的?氣氛倒是挺好。


    可隻?要一想到她近來這犯困的?頻繁,即便禦醫再三什麽也沒有診斷出來,也始終不能令他放心。


    中?秋眨眼而過,曾經活生生在眼邊談笑的?人兒香消玉殞,任是誰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即便是被認為冷情?的?帝王,看著靈柩裏墜入了?睡夢裏的?女子,喉嚨啞甜,罷朝三日,不食不眠地守在這掛滿了?白綾的?落花宮裏。


    那雙素來如霜雪的?眼睛上都?布滿了?血絲,眼底下一層青色。


    他不說話,就連圓圓過來,也隻?是冷冷地叫她離開。


    “她是我五姐!”一向在他麵前怯弱的?圓圓,這一次竟然也是剛硬起來。


    “謝玄度!她已經死了?!”


    “來人,請皇後迴宮。”謝玄度一句話也不願意和她多說,更像是她的?出現打破了?他和清池的?相處。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圓圓被這變得冰天雪地般冷寒的?落花宮冷得雙手抱胸,一邊服白衣的?宮婢神?情?肅穆地請她走。


    也不能說是請,準確來說,是強行送出去?。


    “娘娘,請——”一身白色宮裝的?宮婢頭也不敢抬地說。


    圓圓也真的?是被氣笑了?。


    她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笑謝玄度,亦或者是笑躺在靈柩裏的?那個女子。她指著自己?,說:“一定是我瘋了?,是我瘋了?!是我瘋了?才會落到了?如今這種地步!”


    圓圓離開以後,見不到深藏在後宮當中?的?皇帝的?百官自然也是找上了?玉真公主。這三天以來,禦史?們彈劾的?冊子已經堆得如房梁般高?,可惜皇帝根本?不理不睬,又有怎麽用?


    為了?一位後妃罷朝三日,本?來也就不可理喻了?,不管這位君王有多麽的?英明,終究在女色上還是叫人詬病。


    “皇兄,你該叫她入土為安了?!”玉真公主過來看見他這副樣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黛藥夫人和她皇兄之間的?孽緣由來已久,知道得不到一個人那種滋味,所以在謝玄度強奪人妻之時,她這個作為妹妹的?,態度上也是默認的?。


    可若早知道,一個女子能夠對他影響如此之深刻,她是絕計在一開始就要阻攔的?。


    可卻在忍不住說出這句話後,原本?一向對她寵愛有加的?皇兄,這會兒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叫玉真膽寒。


    “玉真,這兒不該是你來的?地方,走吧。”


    竟然連她名字也不喚了?,喚的?是他的?封號。


    “皇兄,她死了?!死了?!你能不能理智一點。”玉真公主生氣地說:“這兒不該是我來的?地方,難道就是皇兄應該一直待的?地方?外?界傳得風風雨雨,皇兄難不成還想要她連死後的?清名也沒有!”


    也隻?有這句話擊中?了?謝玄度的?內心,他看著靈柩裏的?紅顏,明明香魂已逝,卻猶如活生生睡著一般。


    他觸之肌膚,冰涼。


    很多時候,他在想,會不會也就是這滿室的?冰鑒,才會叫她的?肌膚冰涼。


    其實,她還活著。


    可每每有這個想法,觸之唿吸無有,也就隻?是他在做夢。


    “朕,要葬她於帝陵之側!待百年以後,黃泉相見!”到底是曾經打上來的?帝王,魄力之大,不管群臣如何?勸誡,始終堅持自見,為這位賜封不過一月而已的?黛藥夫人舉行了?令天下人都?側目的?葬禮,以皇後之尊下葬,以國喪而論?,強令天下人守之。


    這位素來以冷酷見著的?帝王更是親自為已故的?黛藥夫人持服近一月有餘。


    一時之間,民間傳聞竟然化作一段帝王癡情?傳奇而唱遍江南。


    **


    應宇從帝陵裏接應清池出來,也近一月有餘。


    羽化丹對修行之人的?身體也是饒有好處,隻?不過想要從羽化丹的?假死狀態裏醒來,卻也要花費不少的?時間。


    玄清洞山腰處的?屋宇裏,清池再次醒來,一看到身前的?應宇,眼眸也是柔亮,“應宇師父!”


    對方的?心情?也不錯,笑眯眯地應了?一聲,一時之間,見著眼前的?他,也分不清了?,仿佛就是前世那個他,一切也未有改變。


    他撫摸著她的?頭,也像是撫摸著一個晚輩般的?溫柔。


    “我在。”應宇說。


    不知為何?,清池竟然有一種想要哭的?感覺。


    她仰頭望著他,眼眶也有些微紅。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


    真的?嗎?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她還有一些恍惚著。


    卻見門外?傳來了?一些動靜,這柴扉小屋處那草木青染的?一襲道袍出現在她眼邊,風姿無二?,如再世謫仙,不是寧司君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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