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也就是他的手筆。


    這是威脅也是警告,所以最近發生的一切事情,他也一定看在眼裏的吧。他果然?還在盯著她。


    算了。


    清池心想,反正她早就決定不再步入這趟渾水當中。隻要他能夠管住明清玉和白秋園,她也懶得計較了。


    不過?,也正如她想的那樣,李歎這隻冷箭絕不是有?的放矢,果然?自此?後,明清玉和白秋園都沒有?出現?過?了,甚至還有?小醫館裏的熟客們問起這兩位風姿過?人?的貴公子,清池也隻是笑笑,就敷衍過?去?了。


    第178章 五周目(25)


    盛夏當然是難熬的。


    不過, 清池這些年和應宇在北地待習慣了,有些不勝盛京的?暑熱,難怪皇帝都忍不住帶著一幹嬪妃和心腹去避暑山莊度假了。


    應宇熬了酸梅飲, 在後院的井水裏冰鎮過後,倒出來兩碗, 一碗遞給了她。


    “小?月魄, 你還真是受不了一點熱。”


    她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整個人?都有些頹頹的?,聞到這冰涼酸爽的?酸梅湯, 總算是有點兒活力了。


    一口氣喝完。


    她原本淡淡的?唇都鮮亮了起來,懨懨的?眉眼?也鮮活了過來。


    “熱!”


    她很?無辜。


    也很?無奈。


    不管哪一世, 作為?貴女的?她,也不可能被熱到啊, 有冰鑒涼風吹著, 吃著清涼的?水果?, 躺在涼椅上,隻要不出門, 齊胸襦裙穿起, 披個薄薄的?紗衣, 就?和現代沒兩樣。可現在這會兒,那有這樣的?條件,非但要在這窄窄小?小?的?醫館裏邊給人?看診, 穿得齊齊整整的?, 她沒有中?暑都是拜她


    自己做的?各種防暑清涼藥所?托好嘛。


    應宇笑眯眯地說:“小?月魄,受苦了。”


    清池翻了一個大白眼?, 然後聽到他說:“往後,咱們下午就?不開診。”


    她耳朵一下就?尖了起來, 眼?睛也亮澄澄的?:“真的??”


    應宇收過她手上的?空碗,歎了一聲?:“最近實在熱,午後也沒什麽人?過來,多是過來買避暑藥,前邊街上有藥店,咱們就?不和他們搶這個生意了。”


    清池也沒意見,隻是沒想到應宇怎麽忽然就?轉變了態度。


    “這敢情好啊。”


    應宇忽而說:“小?蕭將軍離開有大半個月了吧。”


    他看向清池。


    清池不明白他的?意思,還是說:“差不多了。”


    應宇看著她,又笑了,笑得清池有點兒不高興,她就?張牙舞爪:“應宇,你在笑什麽啊!他離開半個月了,關我什麽事?”


    應宇歎息一聲?,說:“是我想多了。”


    他又仗著自己高,摸摸清池的?頭,“不想就?好。”


    清池拍開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想什麽想,這個便宜師父還在擔心自己對?蕭朗陽生了情絲?


    清池一下就?被惡心到了。


    蕭朗陽那可是她看著長大的?小?屁孩!


    清池憤怒地瞧著應宇,一雙眼?睛晶晶亮。


    應宇哈哈大笑,“我去洗碗,我去洗碗……”


    大半夜,清池是被熱醒的?,同時也是被樓下的?聲?音驚醒的?,她正從床上坐起,房門就?被人?拍響,“小?月魄,小?月魄——”


    “師父……?”清池問。


    門外的?應宇聲?音不見往常的?散漫,很?是肅穆:“榮安王殿下過來了,你快收拾一下,我們在樓下等你。”


    清池一下就?提起了一顆心:“出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但和小?蕭將軍有關!”


    “我馬上下去。”


    應宇嗯了一聲?,轉身匆匆下樓,腳步聲?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但總給清池一種又發生什麽大事的?緊要。


    清池取過衣架上的?衣衫,換過,一邊梳著頭發,一邊在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樣的?事,周無缺才會在這樣的?夤夜,不顧盛京的?宵禁來到小?醫館這邊。和蕭朗陽有關,莫非是他受傷了……?


    而且傷還不是一般的?傷?


    清池點亮了蠟燭,模模糊糊的?燈火裏,菱花鏡裏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一張灼豔無邊的?芙蓉麵。


    晚睡過後,她已經卸下了臉上的?那些掩飾物,容顏也和平常有很?大的?不同。她這會兒卻謹慎了起來,可惜耗費過了一些時間?,已經沒空再進行層層的?掩飾。


    這在重生過四次後,越來越美的?一張臉,其實總有一種讓她不安的?感覺,其實是在今夜忽發這樣的?事。


    她閃開眼?,往臉上抹了一層乳黃色的?液體,然後把麵紗掛上,這才推開門下樓。


    樓下小?醫館,和往常的?黑夜不同,因為?貴客的?到來,四麵都點亮了燈,半朦朧半明亮之中?,男人?的?目光迎著清池走下來。


    清池在發覺周無缺沒有坐在輪椅上,腳步頓了一下。


    “榮安王殿下,西桑先?生……?”


    周無缺和西桑都過來了,他們這次過來本來就?是為?了緊急的?事情,所?以也沒有廢話,“月魄姑娘,朗陽陪皇上東山打獵,遭遇了刺客,朗陽救駕,自己卻中?了毒箭。這毒箭令傷口很?難愈合,看過禦醫,禦醫認為?這毒箭上抹的?毒已經深入肌體,沒法治,它會讓朗陽一天比一天虛弱。”


    清池聞言,臉色一下就?黑了:“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今天傍晚。”西桑說。


    清池看了看他們主仆,皺眉“怎麽這個時候才來?”


    西桑臉色也不太好看,雖然平時來他也經常說蕭朗陽,可那畢竟是結義大哥唯一的?後代,他的?侄兒!


    “就?是因為?這些人?都沒有辦法,隻能請應宇先?生和月魄姑娘替朗陽治病。”周無缺這會兒還是很?冷靜,看不出和往常有什麽不一樣。


    應宇說:“你們是想讓小?月魄以毒攻毒?”


    周無缺麵若觀音,眉心的?一點朱砂痣在此時黯淡燈火裏也像是那寺廟裏高高在上沒有喜悲的?佛像,他負手而立,沉磁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我希望月魄姑娘能夠以七星蠱王壓製朗陽身上的?毒。”


    “來之前,我已經命高手把此毒暫時截至心脈之外,還有一天時間?。”


    清池臉色不大好看,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殿下,我跟你去。”


    應宇擔心的?目光落在了小?徒弟身上,他問:“貧道也能一起去?”


    西桑歉意地道:“這恐怕不行。應宇先?生,皇上遇襲是大事,眼?下正在封鎖一切消息,避暑山莊四麵都被包圍起來了。我們隻能通過密道送月魄姑娘進去。”


    應宇歎了一聲?,對?清池道:“一切小?心。”


    小?醫館外,一輛玄黑馬車如乳般細膩雪白的?月光裏,透露出一種冷酷剛硬。周圍有一支十二人?的?騎兵,絲毫看不出王府府兵的?痕跡,隻是那種氣質也不像是普通的?衛兵。


    “月魄姑娘,請。”


    清池先?上去以後,隨即周無缺也直接走了上來,輪椅放在一邊。


    清池微微錯愕,一絲沒有守住這情緒,還是被周無缺給看到了。他說:“情況緊急,今夜必須得趕過去,不會有人?看到。”


    所?以,他這是在向她解釋?


    有什麽必要呢?


    這時,外邊前輿上駕馭馬車的?西桑喝了一聲?,馬鞭抽打在馬身上發出聲?音,車轅壓過地麵,快速出發。


    馬車後的?十二位騎兵緊隨其後,在宵禁下顯得尤其安靜的?深夜裏發出了振搖地麵的?聲?音。


    清池迴過神來,在這豪華又舒服的?馬車裏還沒定下心神,就?發覺周無缺似乎在看她。


    “殿下……?”她詢問,很?老實的?。


    “月魄姑娘,你很?緊張?”


    她,緊張?他是怎麽聯想到一塊兒的?。


    清池本來還想掀開車簾瞧瞧,這會兒就?完全沒有這個心思了,微抬下巴看向他。


    這時,周無缺手臂靠在引枕上,有些愜意。


    一襲黑色廣袖的?他,和普通的?文官氣質完全不同,內斂而又拓張,像是靜流的?水實則暴烈無比。即便是在輪椅上偽裝了五六年,他身材也一點看不出是殘疾之人?的?消瘦不堪。


    在這錦緞包裹之下,身段筆挺,帶有軍人?氣質。


    寬肩窄腰,收線尤其完美。


    也許是路途之長,令得他也露出了些許的?懶散,但是出身皇室和多年軍旅生活帶來的?習慣,仍然是坐如青鬆。


    他一收迴了眸光,清池覺得自己有點兒傻。但鬥室之間?,燈火瑩瑩,他們之間?的?氣息仿佛牽引在了一塊兒,早已分?不出彼此了。


    “月魄姑娘是想問,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周無缺說,“月魄姑娘最好不要問,這是皇家秘事,隻到現在,已經有數百人?成為?刀下鬼。”


    “殿下,是故意嚇唬我?”


    周無缺說:“我說的?是正在發生的?事。”他看清池,可惜讓他失望的?是,紫衣姑娘麵紗下露出的?一雙眼?睛很?亮堂,就?是沒有害怕。


    他嘴角一彎,竟然笑了。


    “你笑什麽?”


    清池覺得他很?怪。


    “你小?時候可比現在膽子更大。”他說,仿佛是有點兒懷念,但那隻是一刹那,又變成了那個讓人?看不出深淺的?榮安王。


    “別擔心,你治病,不管什麽情況,一天過後,我都會帶你離開。”周無缺說著,黑幽的?瞳眸掠過什麽,但就?是清池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會不會因為?蕭朗陽而傷心呢?


    和六年前的?那個雖冷卻還幼稚的?青年有太多不同了。


    “我知?道,這是皇家的?秘密。我可不想死,我也不想蕭朗陽死。”


    “他隻要能活下,往後就?再也沒有誰能傷害到他了。”周無缺很?平靜地說。


    清池看著他,真的?和前世輪椅上那個玉麵修羅的?榮安王真的?是越來越像了。有時候,兩張臉甚至交疊在一塊兒。


    清池真想笑,直到現在,她才終於明白,她過去是多麽可笑,一直企圖改變誰,可是終究她誰也改變不了,他們……終究還是他們自己,口口聲?聲?說愛她,或者?要她,可是總有別的?,比起所?謂的?愛更吸引人?不是嗎。權力即野心,即掠奪,即便是愛上,也不可能真的?扭轉誰的?思想,比起一步步靠近的?愛,當然還是以權力掠奪更加容易。


    “月魄,你在笑我?”他看出了她那雙眼?睛裏的?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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