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大二年(公元1309年)七月,在海山的大力推動之下,尚書省第三次被複立,各地行中書省則被改為行尚書省。


    但地方上雖然改製了,朝中的中書省卻未被撤銷,所以朝堂之中一下變成了兩省並行,為了防止政令混亂,海山又明確劃分兩個省的職能,下旨“舊事從中書,新政從尚書”,但從地方行中書省改為行尚書省這件事能夠看得出來,中書省基本已經相當於養老單位,沒有什麽實際性的作用了。


    由於之前東宮在各個部門安插人員的事件逼迫海山不得不使出了權力稀釋大法,所以在尚書省的人員選用上,海山非常謹慎,選擇的都是自己的親信。


    其中擔任尚書省左右丞相的分別是脫虎脫和乞台普濟,三寶奴、樂實擔任平章政事,保八為右丞,忙哥鐵木兒為左丞,王羆為參知政事,劉楫為尚書左丞,同時令皇太子愛育黎拔力八達擔任尚書令,總領尚書省所有事務。


    可以這麽說,尚書省的各級官員基本都是海山的親信,除了乞台普濟是從中書省右丞相平移過來坐鎮的以外,其餘人員之前基本都不是什麽大官,對於處理一國政務也沒有太多的經驗,他們之所以能夠上位,憑借的就是跟海山的裙帶關係。


    而這樣的一個組合,又怎麽能擔起拯救一國經濟的重任呢?


    【乞台普濟的智慧】


    禪語有雲:“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


    當代的文學大師莫言先生也說過:“人之所以煩惱,是因為欲望太多。”


    說真的,我是打心眼裏佩服乞台普濟。


    作為一個站在政治生涯頂峰的人,能夠做到激流勇退,屬實非常難得。


    乞台普濟,黨項人,祖上三代都是蒙古重臣,他爺爺叫拉吉爾威,是成吉思汗的貼身宿衛之一;他爹叫算智爾威,是忽必烈的藩府宿衛,跟著忽必烈征討過大理,打過南宋,平定過阿裏不哥的叛亂,還出任過黨項地區的達魯花赤;而他本人,幼年時就能跟著他爹出入忽必烈的營帳,後來忽必烈即位之後,把他派給真金當宿衛,前前後後跟著真金呆了二十年之久,後來真金死後又奉命看護海山和愛育黎拔力八達兄弟倆。


    在看護海山他們哥倆的時候,他的兒子也作為陪讀一同跟著海山他倆學習,但是小孩子都比較貪玩嘛,所以他兒子就成了他立威的工具,每次隻要海山等人一犯錯,他就揍他兒子,目的就是為了殺雞儆猴。


    再後來,海山奉命前往漠北鎮撫,他便跟著海山一同北上,既擔任宿衛,又負責輔助海山處理軍事,當初哈剌哈孫傳訊讓海山迴大都爭奪皇位之時,海山本想直接率軍殺迴去,就是因為乞台普濟的勸說,方才放棄了這個想法,這也使得大元帝國少了一次血腥的內部戰爭。


    可以說,乞台普濟在海山兄弟倆的成長過程中扮演的就是一個父親的角色,所以無論是海山還是愛育黎拔力八達,都對他很尊敬。


    也正因此,海山即位之後便將他任命為中書左丞相,加太子太傅,哈剌哈孫去世之後又將他升為中書右丞相,讓他位極人臣。


    按照常理來說,在掌握了如此之大的權力後,哪怕再怎麽冷靜的一個人,估計也得有一絲絲的驕縱之意,畢竟是這麽大的一個官,得瑟兩下也正常。


    可乞台普濟沒有。


    因為他太熟悉海山了。


    在一片縞素的王府,海山跟著寡母被排擠的時候,他在;


    在昏暗的油燈下,海山聽李孟給他講述枯燥的經學時,他在;


    在狂風唿嘯的漠北之地,海山與冰冷刺骨的鐵甲為伴時,他也在;


    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海山親自上陣與叛軍廝殺的時候,他還在;


    可以說,他是親眼看著海山一步一步從朝堂的邊緣人物成為君臨天下的一國之君的。


    而這麽多年的陪伴,讓他很敏銳地察覺到了海山在登基之後的變化。


    他再也不是那個能夠對自己的意見言聽計從的海山了,什麽流芳百世的名聲,振興大元的抱負,在如今的海山這裏,都不如一句悅耳的奉承話更能讓他高興。


    而且對於尚書省的設立,乞台普濟的內心其實是十萬個不願意的,這不僅僅是因為政治因素,還有一些迷信的因素在裏麵,因為縱觀大元開國至今,尚書省兩設兩廢,擔任尚書省主要官員的幾乎都沒有啥好下場,所以他根本不太像摻和尚書省這些事。


    再加上乞台普濟心裏十分清楚,論處理政務,就算把脫虎脫、三寶奴等人都綁在一起,或許都不如中書省中隨便挑選出來的一個小吏,但若是論起當舔狗的能力,一千個自己恐怕也比不上人家,海山之前想要設立尚書省,自己和同為中書右丞相的塔思不花一同反對已經引起了他的強烈不滿,如今尚書省重立,自己卻反而被任命為尚書省一把手,其中含義實在是耐人尋味。


    罷了!


    罷了!


    雛鳥終歸要長大!


    我替你遮擋了這麽多年的風雨,如今你不需要我,那我也會如你所願,再也不煩你啦…


    至大三年初,在海山將他任命為尚書省一把手之後沒多久,乞台普濟便主動上書,請求辭去相位。


    事實證明,他這一步棋走的太對了,此時的海山其實已經對他頗有微詞,再加上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老頭屬實有點煩人,沒事就跟自己嘮嘮叨叨,根本沒有脫虎脫等人的阿諛奉承更讓自己舒坦,所以他早就動了想把他換掉的心思,乞台普濟此舉,正中他的下懷。


    看在他這麽懂事的份上,海山也沒有虧待他,保留了他太傅的稱號,同時還賜給他安吉州(今浙江湖州)的五百戶百姓,讓他安心當個富家翁。


    三年後,新繼任的元仁宗封他為安吉王。


    公元1318年,乞台普濟在自己的封地善終。


    【新一輪的折騰】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不知道脫虎脫和三寶奴等人會不會羨慕乞台普濟,因為在這一任尚書省主要官員的任職名單裏,隻有他一個人得以善終。


    但此刻的脫虎脫和三寶奴等人肯定是不羨慕他的,因為乞台普濟走了,尚書省就徹底成為了他們的天下。


    在乞台普濟離職之後,脫虎脫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尚書右丞相,而接替他擔任左丞相的則是三寶奴。


    成功成為了皇帝的左膀右臂,二人都非常興奮,同時也想要幹出一番豐功偉績來迴報海山對自己的看重。


    但有想法是一迴事,有沒有實現想法的能力又是一迴事。


    脫虎脫和三寶奴這群人,屬於典型的智商不夠,情商來湊那種人,這一點從他們能夠在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就把海山舔的舒舒服服就能看得出來。


    但情商高並不能變出來錢,而海山將他們提拔上來,目的就是為了搞錢,事情就這樣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不過就在此時,身為尚書省三把手的樂實提出了一條“妙計”——既然我們自己做不到,那為什麽不借鑒一下前人的智慧呢?


    前人?


    有多前?


    不多不多,也就前個二十年吧!


    他的這個提議,得到了新任尚書省領導班子所有成員的一致讚同,於是很快,尚書省便頒布了成立以來的第一條詔令。


    全國範圍內即日起施行“改鈔法”!


    哦,對了!


    他們學習的那個二十年前的前輩,叫桑哥。


    有些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臧克家《有的人》


    桑哥就是那個已經死了,但卻永遠活在一代又一代弱智心中的那個人。


    唉!


    你說你學什麽不好,非要學改鈔法,那玩意是那麽好學的麽?


    桑哥咋死的你們心裏一點b數沒有麽?非要學這個破玩意!


    講到這裏,我就要重點說一下提出這個建議的樂實了。


    這個人的故事其實也挺有意思的,他其實是一個高麗人,據史學家們的推測,他的父母應該是在第五次蒙麗戰爭的時候被蒙古人俘獲後送給哈撒兒家族當家奴了,而他則是憑借著自己的高情商,以奴隸的身份獲得了主人的賞識,然後被他的主人送給了忽必烈,並且得到了忽必烈的寵信,最終一步一步成長為一國新貴的。


    更厲害的是,這個奴隸出身的高麗人還娶了四位黃金家族的女子當老婆,他本人也因為這個原因被人們稱為“駙馬都尉”。


    但就是這樣一個從社會最底層走出來的人,在成為了朝廷官員之後卻對下麵的百姓更加苛刻,在他擔任山東宣慰使的十餘年時間裏,他將為禍一方這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在當時,大都的糧食主要依靠於江南一帶的供應,為了節省成本,大多數的時候都選擇海運,而膠州灣就是海上運輸中的必經之路,但膠州灣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冬季的時候由於西北風比較盛行,這裏的海浪會非常大,最高的時候甚至能達到十幾米,所以每到冬季的時候,膠州灣一帶的海道就會暫停開通,糧船從這裏停靠,轉由陸路運輸。


    可陸路運輸的損耗要遠遠超過海運,畢竟人吃馬嚼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再加上路途遙遠,當時又沒有汽車和柏油馬路,運糧隊隻能依靠兩條腿步行,所以不僅費錢,還很費時費力,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硬性條件就擺在這,不這麽幹還能咋整?


    可樂實卻不這麽想,他認為這一切不過是運糧官員的托詞,他們是以此為借口,想要趁著陸運的這一段路程中飽私囊,十幾米高的風浪隻不過相當於三層樓罷了,甚至還沒有一些樓船的高度高,怎麽可能經不住風浪的侵襲。


    於是,樂實便下令不得關閉膠州灣海道,並強製要求運糧的船隊不許在山東境內登陸,必須走膠州灣海道前往大都卸貨。


    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漕運係統上下盡皆罵娘,彈劾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飛往大都,但由於他實在太能舔了,忽必烈認為他也是出於為國爭利的中心思想,所以對這些彈劾奏折盡皆視而不見。


    大boss都不當個事,那還能咋整?


    啥也別說了,拚命吧!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十幾米高的風浪是什麽概念,正所謂海麵無風三尺浪,10級風能夠掀起的浪高度大約為9米,11級風大概能掀起11米的浪,而12級台風的最大風浪為14米左右,咱們按照這個數值中最低的10級風來計算,10級風的風速在每秒25米左右,相當於接近100公裏\/每小時,我國海軍於2012年下水的056型護衛艦的抗風浪等級評定為2級,也才剛剛好能夠承受11級風以下的風力,更何況幾百年前海麵上行駛的那些木船?


    這樣看來,大家的印象是不是就很直觀了?


    可以說,在這樣的天氣裏航行,那基本相當於自殺,別說運糧了,能活下來都算老天爺保佑。


    也正因為樂實的腦殘命令,數支運糧的船隊都傾沒於風暴之中,連人帶糧都葬身魚腹,損失慘重。


    可即便如此,樂實依然不認為是自己的原因,反而認為是幸存下來的運糧漕官們在說假話,是他們偷偷把糧食倒賣了,卻用遭遇風暴的借口來推卸責任,不僅沒向他們表示絲毫的人道主義關懷,反倒讓這些從風暴中僥幸活了下來的漕運官兵們依照市價進行賠償,否則就要治他們的罪。


    那些漕運官兵們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是這樣的驚天噩耗,那可是幾十船的軍糧,在這種糧食大於天的時代,就憑他們這幾個人怎麽能賠得起?


    但不賠償迎接他們的將是株連九族的懲罰,為了不禍及家人,基本所有的幸存官兵們都選擇了自殺。


    這些從驚濤駭浪中的活下來的官兵們至死也想不通,他們戰勝了大自然的驚天偉力,用勇氣與力量向世界證明了人類的強大,但卻死在了小人的陰險腹黑之下。


    人能勝天?


    人可勝天。


    人定勝天!


    人可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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