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天,陰陰沉沉的,晝夜的界限都變得模糊起來。


    如同末世降臨。


    蘇喬隔著玻璃窗看出去,眉頭不自覺皺緊了。


    她幾乎能聽見那些無辜老百姓絕望痛苦的哭聲……


    莫說是現在的她,就算沒有自廢修為的蘇喬,又能做什麽?


    可除了讓她自己消失,換迴神女南喬之外,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蘇喬憂心忡忡地扭頭去看身旁的沈修瑾。


    倒不是她貪生怕死,可神女南喬迴來了,她就不在了……那沈修瑾怎麽辦?


    她把沈修瑾當寶貝,南喬卻未必。


    蘇喬忽然覺得難過。


    她要是不在了,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喜歡沈修瑾了。


    蘇喬一頭紮進沈修瑾懷裏,臉埋在他心口,悶悶地道:“別動,讓我充會電……”


    她腦子很亂。


    宗政和公弋那倆老頭的話,跟蜜蜂一樣在她腦子裏嗡嗡亂叫。


    “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辦法的……”


    沈修瑾靜默地擁著懷裏人,幾乎對她的焦躁不安感同身受。


    “段珩他們,是不是跟你說什麽了?”


    聰明如他,猜到了一些。


    蘇喬從沈修瑾懷裏抬頭,四目相對,她有點心虛,覺得自己要被看穿了。


    “也沒什麽……我現在就是個美麗廢物,他們也不能指望我……”她被沈修瑾盯著,聲氣不自覺弱了下去。


    直到沈修瑾寬厚的大手貼在她臉上,長指壓住了她微微顫栗的唇,蘇喬倏地靜了聲。


    “沒人能逼你。”沈修瑾用一種近乎祈求的姿態,輕聲說,“小喬,隻要你不願意,沒有人能逼你。這世上那麽多人,他們不是你的責任……”


    從蕭雲鶴到段珩,每一個人都用她的強大,來逼她妥協,讓步,犧牲……


    憑什麽呢?


    “小喬,我們現在就離開……好麽?”


    沈修瑾從來都是涼薄的。


    他隻在乎她一個……


    其他人的死活,跟他又有什麽關係?!


    然而,沈修瑾還沒等到蘇喬的答案,突然汽車失控地一個急刹。


    沈修瑾下意識地護住蘇喬,抬眼看出去,隻見一群人身穿黑衣烏泱泱地衝過馬路,正往一個地方趕!


    蘇喬眼尖地認出領頭那人。


    “師父!待會再說!”


    蘇喬心急不已,推門衝了下去。


    沈修瑾緊跟在後麵。


    隻見大批大批的人聚集在廣場中央,蘇喬從人群裏擠進去,一抬頭就看見師父玄虛子正站在台階上。


    “師父!!”蘇喬急的大喊,“你趕緊下來!”


    可玄虛子卻像沒聽見似的,他兩眼木直,一副丟了魂魄的呆滯模樣,點燃了手裏包著油布的火把,高高舉起。


    “當日神跡降臨,是神明答應了我們的請求,實現了我們的心願!可我們的心,卻不夠虔誠!!真是因為我們的不虔誠,才讓神明發怒,今日……我們要證明自己的忠誠!!”


    說完,他就拿著火把往自己頭上點。


    “王富貴!!”


    蘇喬一腳踢開前麵擋路的人,衝上台,將玄虛子手裏的火把踢翻,手忙腳亂地將他腦袋上的火苗撲滅。


    “王富貴,你也跟著抽風!你是不是跟神跡求財了?!”蘇喬一邊恨鐵不成鋼地數落著財迷師父,一邊翻出王富貴給她的紫玉符。


    這是祖師爺留下的開過光的寶貝,有驅邪庇護的作用,她將紫玉符塞進王富貴手裏,很快,王富貴眼神就清明起來。


    “小喬……”王富貴還沒來得及問發生了什麽事,扭頭看見台下的場景,驚駭地大叫,“快住手!!”


    隻見整個廣場,成百上千的人舉起了手裏的打火機,當場自焚!


    他們嘴裏還喊著:“信奉吾主!虔誠奉獻!!”


    蘇喬根本來不及阻攔,眼前的人山,瞬間成了火海!


    她被震在當場。


    而被火焰焚燒的痛苦,終於換迴了一些人的理智,他們尖叫著,哭喊著,四處奔逃求救,最後被燒死在原地。


    沈修瑾跟唐易在人群裏隻來得及救下兩個小孩。


    警車和消防車唿嘯著趕來,水槍噴射,雨水澆熄了這罪惡自焚的火焰,隻剩下一具具焦黑的肉體,倒在地上……


    蘇喬僵硬地從屍骸中穿過。


    被救下來的兩個孩子,無助地哭喊著‘爸爸’‘媽媽’,卻沒有人迴應……他們分不清地上麵目全非的焦屍,究竟哪個才是他們的親人,隻能茫然絕望地站在原地,哭聲,成了沒有迴應的絕叫。


    人間煉獄,原來是這樣的……


    蘇喬眼睛劇烈地疼了起來。


    千年前的南喬,正是這樣穿梭在比地獄更淒慘的人世間,她悲憫地看過一座座屍骸遍地的死城,超度一個個路邊無主的亡靈……


    ‘邪神不滅,人間,就是煉獄……’


    ‘蘇喬,哪怕你不願意承認,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不!我不是……我不是!!”蘇喬痛苦地捂住頭,可那聲音存在於她身體裏,根本擋不住。


    ‘蘇喬,如果你願意成為容器,這些人就不會死!都是你的錯!’


    ‘你愛的人,終究會一個個在你麵前死去……因為你,不肯犧牲自己來救他們!’


    ‘蘇喬,見死不救,你跟邪魔又有什麽區別?!’它淒厲質問。


    “不,我不是邪魔!我沒有見死不救……”蘇喬幾乎要被腦子裏的聲音折磨崩潰,她尖聲反駁著,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


    “小喬!”沈修瑾緊緊抱住她,不斷安撫著,“小喬,這不是你的錯,你看著我,你看著我!”


    “阿瑾……”蘇喬緩緩睜開眼睛,看著沈修瑾那雙猩紅焦急的眼,她想衝他笑一下,安慰他。


    可她身體好累好累,不受控製。


    “阿瑾,我沒事的……”蘇喬喃喃道,“你別哭啊,笑一個給我看看……好不好?”


    她看著沈修瑾眼裏滲出倉皇的淚水。


    心都要碎了。


    她想替沈修瑾擦掉眼角滲出的水痕,可她廢了好大力氣,才抬起的手,還沒碰到沈修瑾,先脫力滑落。


    “小喬!”沈修瑾一把抓住蘇喬跌落的手,緊緊貼在臉上,“沒事的,我在這裏,我會保護你……”


    “寶貝徒弟……”玄虛子擔憂地想上前。


    沈修瑾抱起蘇喬,轉過身,玄虛子被他的神色嚇得後退了半步,又壯著膽子快步跟在沈修瑾身後,等他把蘇喬放上車,玄虛子拿出此生最大的勇氣,一頭紮進了車裏!


    他吞了下口水,正襟危坐,兩隻手死死扒著上麵的扶手。


    “我……我不下車……”玄虛子不敢跟沈修瑾對視,梗著脖子道,“我徒弟在這裏,在……在確定她沒事之前,我就……就跟著!你打死誰,我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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