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一秒都沒有猶豫,握住他的手,想往他懷裏撲,沈修瑾卻擋了一下。


    “很髒……”他聲線啞得厲害。


    像是很久沒沾水了。


    蘇喬不理,用力點力氣撥開他橫檔在身前的手,撲上去,抱他抱得很緊。


    於是,沈修瑾那一身混著海沙的血汙,弄髒了她的白衣。


    沈修瑾幹涸蒼白的唇抿緊,終於抬起手,沉默卻用力地擁緊他的玫瑰。


    蘇喬抬眼看他,他下巴上冒出一圈細密的胡茬,眼眸深陷,因為皮膚白,他眼眶下那圈青黑就格外明顯。


    短短兩天,沈修瑾就憔悴了一大圈。


    “你傻不傻……”蘇喬心疼地捧著他的臉,生氣都不忍心,“我不是讓你等我三天……為什麽要找過來?”


    他捉住她的手,抿唇,想說什麽,最後隻低低地道歉:“抱歉……”


    沈修瑾穿著黑衣長褲,都是深色。


    倒不是喜歡,隻是深色能讓血不那麽顯眼。


    流血……以前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殺戮、血腥……越殘忍,越能激起他的荷爾蒙,讓興奮刺激擴散到每個毛孔……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依賴這些,感受到活著的滋味。


    可現在,隻有蘇喬在地方,他才覺得自己活著……


    他瘋了一樣思念她,擔心她出事,每一分每一秒,他腦子裏都有無數個恐怖的預設,無數個要命的畫麵……


    沈修瑾指尖幾不可察的戰栗著,輕撫過她的眉眼。


    他眼底的疼惜和惶恐,幾乎要溢出來。


    “疼不疼?前世之眼……是不是讓你很疼?”


    他什麽都知道了……


    蘇喬鼻子發酸,想哭又想笑。


    明明自己渾身是傷,卻一門心思隻擔心她疼不疼……


    怎麽會有這種傻子?


    “不疼……”蘇喬剛出聲,就被身後冷冷插進來的一道嗓音打斷。


    “嗬,她疼得站都站不穩。你說呢?”


    邪煞星靠在門邊,神色譏諷。


    “問你了嗎?”蘇喬惱火地迴頭瞪了他一眼。


    “就是!主人問你了嗎?!”炎冥從沈修瑾口袋裏跳出來,蹦到蘇喬肩上,黑黢黢的眼睛跟著蘇喬一塊瞪著邪煞星。


    瞪完了,它挪到湊到蘇喬耳邊,夾著嗓子,一邊邀功一邊賣慘,“主人~他帶著我跳傘……快嚇死你的寶貝啦!但我還是很勇敢地保護他~主人,見到你太好啦~我開心得都要起飛啦!”


    “真棒。”蘇喬拍拍它的腦袋,以示鼓勵。


    炎冥嘿嘿笑。


    沈修瑾冷眼盯著走來的邪煞星。


    “33小時14分鍾。”他薄唇吐字,是在通知邪煞星三天結束的期限。


    邪煞星手插在口袋裏,皮笑肉不笑,“所以呢?”


    空氣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火藥味十足。


    沈修瑾收迴視線,鼻腔裏溢出一聲冷嗤,輕蔑意味極重。


    蘇喬拉著他就往樓上走。


    邪煞星自然是跟上去,他落後一步,剛走到門口,門就被沈修瑾甩上,扇了他一臉風。


    邪煞星倒也不惱。


    神骨的氣息,殘留在空氣中……


    主人。


    前世之眼,蘇喬的皮囊,加上神骨……這才是他完整的主人。


    而旁邊的木頭窗台上,炎冥就趴在那裏,黑黢黢的眼,正盯著邪煞星。


    邪煞星銀眸微垂,淡淡瞥過去。


    四目相對,炎冥衝他齜了下牙,眼神裏的恐懼卻蓋不住。


    上次被邪煞星揍了一頓的陰影還在。


    雖然打不過,但氣勢不能輸!


    而邪煞星看它,就像看個小玩意兒,他銀色的瞳孔逐漸轉黑,炎冥縮了縮脖子,一些不好的記憶湧來。


    它渾身的刺豎起來,被嚇得扭頭就跑,鑽迴了蘇喬的袋子裏。


    蘇喬隻以為它是被邪煞星嚇到了,隔著袋子拍了拍,當安撫了。


    她讓沈修瑾把衣服脫下來。


    沈修瑾先從內兜裏摸出來幾顆糖,遞給蘇喬。


    這是她用來哄他的,他有樣學樣。


    蘇喬忍不住笑了,但下一秒,她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沈修瑾起身,脫掉了身上的衣服。


    哪怕有炎冥保護,他從百米高空跳下來,穿過層層黑氣,身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傷口,又被海水泡過,傷口潰爛發白……


    “……疼死你算了!”


    蘇喬不用問都能猜到他是怎麽找來的。


    她心疼得要命,將布袋裏所有的藥符全掏出來,替他上藥。


    “這裏沒有麻藥了,有點疼,你忍一下。”


    沈修瑾靜默凝視著她,幽邃深眸裏,情緒壓得他胸口窒悶。


    蘇喬正要給沈修瑾上藥,伸出去的手忽然被男人緊緊攥住。


    “……你會忘記我嗎?”他喉結輕滾了滾,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蘇喬怔了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是不是許清歡跟你說什麽了?”


    沈修瑾並不否認,黑眸緊盯著她,脆弱不安和恐懼……悉數暴露在她眼前。


    “她說,你慢慢會忘了我……”


    “不會。”蘇喬毫不猶豫地道,“哪怕我忘記自己,都不會忘了你。前世之眼算個屁,我連邪煞星都能弄死,還會怕一雙眼睛嗎?”


    蘇喬竭力讓自己語氣聽起來輕鬆一些。


    “別擔心啦,肯定能找到辦法處理的,實在不行,大不了我挖了這雙眼睛不要……嘿嘿,到時候我墨鏡一戴,拿著算命帆,往天橋上一座,就地擺攤!那形象肯定特別有說服力,生意肯定特別好!”


    她嘻嘻哈哈地,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樣。


    好像天塌下來都沒關係,她就地躺下。


    可沈修瑾笑不出來。


    他皺著眉,薄唇微抿,蒼白的臉,有種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蘇喬。”


    沈修瑾難得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蘇喬下意識地坐直了,收起嬉皮笑臉。


    “在呢。”


    沈修瑾輕輕歎了口氣,“在我麵前,你可以害怕。“、


    蘇喬微怔了怔。


    他看進她眼底,一字一字低聲道:“我不會讓你變成瞎子……”


    沈修瑾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


    他說:“沈太太,我會不惜一切,保護你照顧你……婚禮上,發過誓的。”


    蘇喬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心頭發燙。


    沈修瑾永遠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旁,其實從很久開始,他已經這樣做了,在她還沒有長出七情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守護她了……


    前二十年的人生,她一直都是靠自己,強大起來了,就開始保護身邊的人,保護世人……


    作為最厲害最年輕的玄術師,所有人都覺得她強悍到無堅不摧,連她自己也這麽覺得。


    可隻有沈修瑾……


    在他眼裏,她好像一個柔弱的普通小姑娘。


    “笑什麽?”沈修瑾輕捏住她的下巴。


    他指腹帶著繭,摩挲著她下巴上的軟肉,有點癢。


    蘇喬縮著脖子躲了一下,然後湊到他臉上親了一口。


    “也沒什麽……”她眼眸亮晶晶地,綴滿繁星,連他的倒影一並點亮。她說,“阿瑾,遇見你真好。”


    “……“


    沈修瑾將她擁入懷,閉上眼睛。


    心髒深處,空掉的那一塊,就這樣被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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