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透過這雙眼睛,看見了邪煞星和她前世的相遇,跟隨……


    可後來呢?


    為什麽那個怯生生跟在她身後,如同影子般的熠辰,會成為大魔頭邪煞星?


    她想不明白,眼前的世界頃刻間天翻地覆。


    熠辰變得愈發龐大,它體內的魔氣早就壓過了她灌入的神力。


    是非善惡在一個魔物心裏是不存在的,但它依然乖順無害。


    因為它隻明白一件事,主人說的話,就是它唯一的戒律。


    她說它不可傷人,它就離人類的城池遠遠地。


    她說她是世間最後一個神。


    百年前魔王衝破地獄大門,酆都大帝迎戰不敵,被重創隱於不周山……她需要收拾這個爛攤子。


    可神力,一大部分來源於萬物虔誠的信仰。


    這妖魔橫行的人間,有些人寧願信魔,也不肯再信神……


    ‘主人……要……去哪裏?’


    ‘不知道。’她望著前方被陰雲死氣籠罩的城池,滿目灰哀,‘一直走下去,走到清理掉魔物,重新關閉地獄大門,殺死魔王為止……’


    要殺死魔王……


    殺死魔王……


    於是這個信念,便在它心裏紮根,越埋越深。


    每到夜晚,蘇喬睡著的時候,它便會偷偷離開,掃清前路上所有的障礙,吞噬掉那些魔物,它同時也會吸取它們的力量,獲得它們的記憶……


    終於有一日。


    它跟著主人來到了一座罕見繁華又祥和的城池。


    這裏有佛光庇佑,妖魔不侵。


    佛麽?


    ‘熠辰。’蘇喬吩咐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見一個故人……’


    畢竟佛光會傷它。


    可她往前一步,袖子忽然被拽住。


    她步子微頓,迴頭,拽住她的黑手立馬卑微地縮迴去,但身後的熠辰頭一迴沒有後退。


    ‘主人……我……’它怕她不要它,不敢開口問,隻是輕聲說,‘我……我在城門外等……’


    ‘好。’她輕笑,伸手過去,它立馬將腦袋低下來。蘇喬摸了摸它的頭,她碰過的那片地方便是暖的,‘熠辰,你就守著城門,別讓邪物進來。等我迴來接你……’


    ‘好……’


    主人說什麽,它都會乖乖聽話。


    它蜷縮在冷冰冰的城牆門外,像一片被遺忘的夜色。


    離得太近,佛光灼燒了它整片後背。


    但它不願意離開,走遠了,萬一主人找不到它怎麽辦?


    ……


    城門內。


    蘇喬透過這雙前世的眼,遠遠地看見了坐在鍾樓裏的男人,他穿著僧服,俊美似幻般的麵孔,雙目輕闔,撥動著手裏的佛珠,正在無聲誦經。


    他周身有一圈肉眼看不見的佛光。


    手腕上除了佛珠,還係著一根紅繩……


    看著小和尚蘇喬藏在眼睛後麵的靈魂,險些落淚。


    沈修瑾……


    ——這便是前世的沈修瑾!


    她甚至想衝過去,可她隻是住在這雙前世之眼裏的旁觀者。


    在四目相對的瞬間,蘇喬看見了她和沈修瑾前世的初見。


    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地裏,她撿到了他。


    她也看見了前世的她跟在他身後,踩著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往前……


    她叫他‘小和尚’,偶爾也會叫他‘呆瓜’。


    他總是不說話,默默撥動著他的佛珠,誦經或者打坐。


    那雙眼睛裏,總是寫滿了疏離的慈悲。


    跟今生的沈修瑾,似乎一點都不像。


    隻是不曾入世的佛,有慈悲,卻無愛……


    但他身旁,有一個絮絮叨叨,話癆似的神,想教會他什麽是愛。


    蘇喬還看見了後來的事。


    在她被魔物重傷時,小和尚義無反顧地背著她在風雪裏孑孓獨行。


    魔氣入體,她身體冷得像冰。


    他脫掉身上所有的衣物,給她禦寒,卻沒什麽用,她眉頭緊皺,無意識地喊‘冷’。


    他沉默靜坐了一會兒,用刀劃開自己手心,以轉世佛的血來驅散她體內的魔氣……


    一夜過去,她再度睜開眼便看見他的背影,坐在洞口,擋住風雪,幾乎凍成冰雕。


    她輕輕地笑,說:‘小和尚,以後我要是死了,我希望是你超度我……’


    她以為他依然不會理她。


    可這次,她聽見了他的聲音,帶著一點細微的惱意。


    ‘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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