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瑾發來的,是一段視頻。


    視頻裏的女人,正是蕭思音。


    ——她不能見麵的親生母親。


    蘇喬捧著手機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視頻裏的蕭思音不再是那套粗布衣裳,她特意穿上了喜慶的紅衣,花白的頭發盤得一絲不苟。


    蕭思音有些局促緊張,手裏捏著一套中式嫁衣,上麵繡著交頸鴛鴦。


    “上次沈先生你來過以後,我就知道,你跟小喬總會有結婚的一天。我沒辦法親眼去看,就想著親自給她做一套嫁衣。”蕭思音嘴角泛起笑意,淨是母親的溫柔眷戀,她撫摸著紅衣上精美的刺繡,“我改了好幾次,才把小喬的名字藏進去……”


    她有些擔憂地小聲問:“沈先生,你說小喬會喜歡嗎?”


    蘇喬聽見沈修瑾的聲音,難得的溫和。


    “會的。”


    蕭思音神色黯淡,落寞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無限遺憾,“可惜我不能親眼看到我的寶貝女兒出嫁……”


    蘇喬眼淚差點掉下來。


    視頻也到此戛然而止。


    沈修瑾的第二條信息隨即發來。


    沈修瑾:【想見嗎?】


    蘇喬毫不猶豫:【想。】


    可她擔心她跟蕭思音見麵,會遭到反噬……她無所謂,但蕭思音未必撐得住。


    沈修瑾似乎猜透了她的想法:【下車,其它交給我。】


    蘇喬盯著沈修瑾發來的這行字,他什麽都沒解釋,但莫名卻給了她一種,他能處理一切的安全感。


    哪怕一身神骨,可沈修瑾眼下到底還隻是個普通人。


    一個普通人,能囂張到這種地步……


    要不是眼下氣氛不允許,蘇喬都想叫聲大哥牛b!


    但車開得好好的,她找什麽理由叫停呢?


    很快,蘇喬就發現她壓根不用考慮這個問題。


    隻見前方五輛黑色轎車從不同方向駛來,直接把他們的車圍停了!


    “什麽情況?”開車的成叔被眼前的陣仗弄懵了。


    還有人敢劫沈二爺的車??


    然後,他們便看見其中一輛車上,下來個戴著鬼臉麵具的黑衣人,徑直走過來。


    成叔:“……”


    打擾了,二爺的人劫二爺的車,很合理。


    黑衣人先敲了敲蘇喬這側的車窗,而後恭敬地拉開車門。


    “太太,請移步。”


    蘇喬:“……”


    果然是沈修瑾風格,簡單粗暴直接。


    “我去去就來,婚禮不會遲到的!”蘇喬跟剛睡醒的蘇倩說了一句,便提著裙擺下了車,直接坐上了黑衣人的車,揚長而去。


    蘇倩剛睡醒,腦子還有點懵。


    “小喬後半句……說的什麽來著?”


    阿滿那邊迴過神來,已經炸了。


    “完了完了,驚喜失敗了!太太怎麽會發現呢?!”


    她忙給唐易發消息:【榴蓮榴蓮,西瓜這邊被太太發現了!】


    另一邊,唐易人坐在副駕駛上,掃了眼手機,默默關掉。


    而車後座,是沈修瑾和蕭思音並排坐著。


    蕭思音兩隻枯瘦的手交握在一起,仍然有些不安,怕添麻煩:“沈先生,你跟小喬的婚禮就在今晚……我現在單獨見她,會不會耽誤你們婚禮吉日?”


    “不會。”沈修瑾盡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溫和一些,“見不到您。這場婚禮對她來說才算有缺憾。”


    蕭思音卻沒有那個信心。


    “我……我沒有養育過小喬一天,也不知道她會不會怨我……”


    這是蕭思音心裏放不下的擔子。


    “這二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想她……掛念著她……擔心她在外麵吃不飽,穿不暖。我去求過我父親……”提到蕭雲鶴,蕭思音臉上的表情僵了僵,她改口道,“不,應該是天機子道長……我求他告訴我,我女兒過得好不好?讓我遠遠地看一眼就好……他不答應,說我們見麵,會讓我女兒遭天譴。”


    可蕭思音不明白。


    “我見我自己的女兒,為什麽會遭天譴?老天就這麽容不下我們嗎?”


    沈修瑾難得這樣好的耐心,安靜地聽蕭思音哭訴。


    他抽了張紙巾遞過去,口吻嫌棄,“不用管那老東西。”


    蕭思音愕然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沈修瑾嘴裏的老東西,指的正是蕭雲鶴……


    “沈先生,你……”


    沈修瑾朝她望去,眉眼鋒利,透出那股骨子裏的桀驁張狂。


    “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護不住,還談護天下?”他冷冷嘲弄,“我看天無道,就不必信天了!”


    蕭思音還沒從沈修瑾這番囂張的話裏迴過神來,車已經停在了一條巷子口。


    沈修瑾先下車,他親自替蕭思音拉開車門,領著她往巷子裏走。


    而在巷子盡頭,正是清歡茶館!


    白紗掩麵的許清歡就站在茶館門外,恭候多時了。


    “二爺。”許清歡衝沈修瑾微微欠身,目光隨即落在了蕭思音身上,她微笑了笑,“蕭伯母,你好,我是許清歡。”


    蕭思音在寺廟裏待了二十年,被寺廟的焚香佛經圍繞,雖無慧根,但耳濡目染,也養出了幾分佛性。


    她一對上許清歡那雙含笑溫柔的眼,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樣一雙眼睛,不像來自人間……


    許清歡將蕭思音引進門,親自帶上二樓包間。


    古色古香的飲茶間,茶幾上擺著三杯茶,而沉澱在茶杯底的,卻是三朵模樣甚是獨特的花。


    花瓣成絲條狀。


    許清歡道:“蕭伯母,喝了這三杯茶,你就能跟你女兒相見,不必遭反噬。但時效,隻有一炷香的時間。”


    不知為什麽,蕭思音信她。


    她點頭道:“好,麻煩你了姑娘。”


    默了默,又忍不住問,“許姑娘,我能問問你的身份嗎?”


    許清歡垂下眼睫。


    幾秒後,白紗底下,嗓音空靈輕淡,幽幽飄出一句:“我是孟婆。”


    蕭思音雖然吃驚,但沒有表露過多情緒,畢竟人家是來幫忙的。


    許清歡朝露台外的沈修瑾走去,停在他身旁。


    “二爺,這個忙結束。我們就兩清了。”


    三年前,許清歡曾對沈修瑾說過。


    ‘二爺,我留在人間,有我要還的債。一筆是欠你的,一筆……是虧欠蕭司衍的。’


    當時沈修瑾聽著,隻懷疑她中文不太好,腦子多少也有點毛病。


    可後來,可自從蘇喬來到身邊,他見識了太多常識和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也就信了許清歡曾經對他說的話。


    滿打滿算,認識六年。


    許清歡的樣子,一點都沒變過。


    她約莫真的不是人。


    沈修瑾不在乎。


    也不知道許清歡究竟欠他什麽,但如今,他們兩清。


    沈修瑾淡淡“嗯”了一聲。


    眸光始終停留在遠處。


    許清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長街入口,一輛車已經停下。


    從車上下來的女人,一身華美精致的婚紗,在月色下朝這邊跑來,宛若墜入紅塵的仙女。


    沈修瑾輕勾了勾唇,忽然就懂了,為什麽奶奶他們總要叫她小仙女。


    他的沈太太,真的是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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