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強壓下心口的鈍痛,寒意遍布全身。


    她緩緩吐出口濁氣。


    千年怨鬼扶桑的怨心,不是一顆心,而是他的摯愛——菁華。


    不是怨鬼擁有怨心,而是它千年來,都忠誠地守護著它無望的愛人……


    蘇喬慢慢站起身,周遭天地崩塌,萬物褪色,換成了另一幅光景。


    是千年前,風部落被屠殺殆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畫麵……


    而菁華,就站在蘇喬麵前,渾身沾滿她的親人、愛人、朋友們的鮮血……她手裏拿著一朵雛菊花,那是這一片灰蒙荒蕪的天地間,唯一的顏色……


    “我知道,你有恨有怨……但你最恨的是自己。”蘇喬緩緩開口,目含不忍和心疼看著眼前死去千年,卻也被自己折磨千年的菁華。


    她手裏的銅錢劍,慢慢握緊。


    “菁華,千年前的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如果你不能放過你自己,那扶桑也無法得到解脫……”


    聽見扶桑的名字,菁華那張木然得的臉上,終於有了情緒,豎瞳慢慢生出焦距,目光落在蘇喬臉上。


    “你說什麽?扶桑……他在哪裏?”她喃喃道,“我一直……一直在這裏等他……”


    “……”蘇喬一時噎住,她忽然意識到什麽,這千年來,菁華成了扶桑的心,可……心……怎麽見得到人呢?


    她跟扶桑,千年相守,卻也千年,不能相見……


    好苦啊。


    蘇喬閉了閉眼睛,喟然輕歎了口氣。


    “菁華,這千年來,扶桑一直陪著你。他成了千年怨鬼,保護著你和這片土地,每一個踏進這片土地的人,都被他視為敵人吞噬了……”蘇喬告訴菁華,“他造下了太多殺孽……為了你。”


    菁華眼裏怔怔地落下血淚。


    “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他生前死在她手裏,死後,也為她背負罪孽不得超生不得安生……


    蘇喬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她抿了抿唇,隻能如實道:“我這次來,是為了取心滅鬼,勢必要讓扶桑灰飛煙滅。但在那之前,我可以讓你們見一麵,我會把你從扶桑體內取出來……菁華,你願意嗎?”


    菁華輕輕扯開嘴角,低頭看著手裏的小雛菊,神色裏盛滿溫柔和濃到化不開的悲戚。


    “好。”她輕聲呢喃,“我的扶桑,該解脫了……能最後再見到我的扶桑,我很開心。”


    聞言,蘇喬不再猶豫,手裏的銅錢劍橫在眼前,她低聲念咒,斬鬼的銅錢劍被渡上一層幽幽紅光,跟她眼角的淚痣交相輝映。


    “會有點疼,但很快就就會結束。”


    蘇喬提醒了一句,隨後一劍剜心。


    千年怨鬼被剜去怨心,痛苦咆哮聲幾乎要震碎蘇喬耳膜,整個天地變成了煉獄。


    而扶桑終於現行。


    以他死前的真麵目出現,他身上殺氣衝天,雙目赤紅,死死盯著蘇喬。


    “你……該死!!”


    “扶桑!”


    他卻聽見熟悉溫柔的唿喚。


    扶桑如同被定住一般,愣愣地看向一旁,就看見了菁華的身影,她穿著他們結姻那日的衣服,頭上戴著花環……是他親手編的。


    分別千年的時光好像就此消弭。


    “菁華……”


    扶桑手裏的刀落地,他渾身顫抖,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新娘,他慢慢變成了當年的扶桑。


    菁華強壓著心口的劇痛,微笑著,伸手撫摸著扶桑的臉,“扶桑,我等了你千年……我很想念你……”


    扶桑滿身的殺氣消弭無蹤……


    但這隻是在菁華麵前的扶桑。


    它如今本是千年怨鬼,在這片土地上殺過多少人……還有一整個探險團二十多號人現在生死難明……它隻有灰飛煙滅這一條路。


    蘇喬手裏的劍輕輕抬起。


    那廂,菁華用力抱住了扶桑,滿含熱淚微笑道:“扶桑,能嫁給你……我很開心……還有,對不起……”


    在菁華話音落下的同時,蘇喬一劍劈了過去。


    扶桑整個鬼身被燒灼,然而它一點都不會掙紮,用最後的力氣,去摸了摸菁華的臉,露出笑容,“好可惜……我們……沒有下輩子了……”


    灰飛煙滅,從此天地間,不再有扶桑……


    菁華看著摯愛在眼前化為灰燼。


    “解脫了……我的扶桑……”她跪在地上,攏著每一縷焦灰,臉上表情似哭似笑,悲慟到極點,連淚都沒有了。


    最後,她趴在灰燼旁,蜷縮成一團,閉上了眼睛。


    蘇喬走上前。


    按照約定,她抽走了菁華這顆怨心的主靈,那是一縷血光,被渡進了蘇喬心裏。


    入體的那一刻,蘇喬整顆心感受到撕裂般的劇痛,親手誅殺摯愛……原來,竟是這麽疼的嗎?


    蘇喬痛到倒在地上,捂著心口,她張嘴想唿痛,卻先嚐到了自己的眼淚,冰涼的,又苦又澀。


    可這次,卻沒有那雙帶著暖意的手,替她擦眼淚了……


    沈修瑾,我需要你……


    “噗——”


    蘇喬重重地吐出一口血,整顆心仿佛正在被冰刀淩遲,絞得每一寸血肉都疼……


    蘇喬眼前視線逐漸模糊,她看見有個人影朝她跑來,卻看不清是誰,隻無力地朝那人伸出手。


    “沈修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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