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太常還狠狠地瞪了韓盈一眼,好像如果她沒有做這事,就沒有這麽多爭吵似的。


    “太常既然年邁到雙眼昏花,連人都看不清楚,何不早早致仕,迴家頤養天年呢?”


    韓盈心中冷哼一聲:“若禮法未改,我今日如何坐在這裏!”


    “此事與禮法有何幹係?”


    還以為事情能就此了結的宗正頭都要大了,強行要將話題拉迴來:


    “還是隻議男女官吏私情之事吧!”


    “依我看,沒什麽要議的。”


    張湯深諳先拆屋,後開窗的理論,直接道:


    “若隻說大將軍與韓尚院,兩人不過是年少輕狂,意識到此舉不妥後,便已告知陛下,如今言行更能證實此點,根本不必憂慮日後如何,甚至,就算是真有異心,陛下身邊也有人試毒,會醫術毒理的醫師也不止一個,有的是防範手段,哪怕這點私交情分?”


    “反正,韓尚院婚事將近,丟的又不是她的臉!”


    前麵的話還有些劍拔弩張,後麵這句,則多了幾分辛諷,在場眾臣都清楚這兩者的差異,忍不住低聲輕笑出聲,又趕緊捂嘴掩蓋。


    兩人都未婚,那還能說句是兩情相悅,可若韓盈成親,衛青還做其入幕之賓,那可就……


    嘖嘖嘖。


    眾臣的輕笑並未影響張湯,他扳著張臭臉,仿佛所有人都欠了他幾百萬似的繼續喋喋不休:


    “若是要說其她女官,人數稀少,又多是年齡較大,身有家室之輩,哪裏會有此等心意?就算是有些好感,隻是正常往來的話,又如何分辨?若是以敦倫之事來定——”


    說到這裏,張湯頓了頓,再次看向了太常:


    “正如太常所言,此事何時何地皆可行之,極為隱蔽,如何去查?如若不能,那便是隨便都有人誹謗誣陷,以此行害人之舉,而這種事情也並非男女可行,男子間也有龍陽之好,他們更為隱蔽——莫要說好此道者人數稀少,女官更少!”


    把現狀擺了出來,張湯一攤手,頗為無賴地表示:


    “諸位想查,那便先給個不被人誹謗誣陷的可查之法,若能可行,我必第一個同意此舉!”


    張湯成功殺死了比賽。


    連他這個主管法律製定的延尉都提不出可行之法,其他人誰敢挑戰他的專業?敢說,以對方積攢的經驗,能挑出來的漏洞三個起步,上不封頂,分明就是送上去給大夥笑的。


    誰都不想丟臉,故而隻能沉默無言。


    一時間,整個崇政殿內靜得仿佛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無話可說,劉徹自然不想繼續在這兒麵對朝臣發呆,哪怕沒有結果,還是直接宣布朝會結束,剩下的等明日再議。


    眾臣鬆了口氣,魚貫而出。


    相較於前兩日的疏遠,今日下朝,太仆,大司農恢複了往常親和的態度,走到韓盈身邊,太仆更是主動問道:


    “今日張延尉說,韓尚院婚事將近?”


    即便男女官吏私情之事還沒徹底確定,但大家都明白,當張湯將執法困難,他人有意陷害,以及男官吏更難約束的現狀擺出來之後,再爭論它,其實吵不出來什麽結果的。


    畢竟男官吏的下限嘛……有目共睹,男女這檔子事兒在它麵前還不夠看,再吵下去,那就是翻自己的老底,讓大家看看在監察百官上有多失職,接下來肯定還會吵,但那都是些小菜,反正韓盈肯定不會有什麽事兒,更不會牽連到他們,那自然要趁現在過來續上舊誼,不然事情結束了再續就太晚了。


    “六禮才到了納吉,還需要再等幾個月呢。”


    六禮需要官媒出麵,並調動戶籍,按理說這是京兆尹事務,驚動不了延尉署,但保不齊對方有其他消息渠道知曉此事,所以今日對方提及,韓盈也不奇怪。


    至於太仆和大司農這兩日的疏遠,她也沒生氣。


    大家本來就隻是塑料同事,按照往常經驗,她和衛青的事情大了不知要牽連多少人,小了自己也保不住,這可不是現代犯了錯幫忙說幾句好話的事兒,是會丟命的,明哲保身很正常,換個情況,她也會這麽做,這兩日他們又沒有落井下石,那大家仍舊可以繼續做塑料朋友嘛。


    隻不過再是塑料朋友,也總要有一點表示吧?


    韓盈微微一笑,道:“等定下時日,我再送上請帖,兩位可不要因為禮俗不同就不去啊。”


    禮俗。


    這是明指這兩日上躥下跳的少府和太常。


    如此一提,太仆和大司農便瞬間明白韓盈的意思。


    站隊吧。


    這兩人在朝堂上針鋒相對至此,也差不多到了圖窮匕見的地步,親近一方,必然會得罪另一方,太仆和大司農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想明白了這點,並做好了決策——目前和韓盈混利益更大。


    她背後站著皇帝呢!


    兩人互相對視,大司農樂嗬嗬地應道:“自然,自然。”


    太仆也點頭:“我等皆是開明之士,豈會在意與舊俗不同?”


    “那就好。”


    韓盈也沒有細究這兩人話中的真假,反正除了那些頑固不化之人,大家都是向著利益走,隻要人先團結過來就夠了,當求同存異吧。


    反正比起來太仆和大司農,少府和太常這兩日的上躥下跳才要命。


    真當她是死得不成?兔子被抓還要反過來蹬鷹呢,這事沒完!


    太常不好應對,少府油水這麽豐厚的地方,證據找起來就太容易了,心中盤算著怎麽反擊迴去,韓盈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這兩人聊著,還沒走出多遠,便聽延尉張湯便在身後叫道:


    “韓尚院請先留步!”


    韓盈停下腳步,對方很快追了上來,他拱手行禮,緊接著便開口:


    “今日之事還有幾分難點,不知韓尚院可否願意去延尉署再議一議?”


    做什麽事情,都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所以對於張湯拋來的橄欖枝,韓盈立刻接在了手上,她笑著應道:


    “我亦是有心想請教廷尉呢!”


    一拍即合,韓盈當即和大司農太仆告別,兩人同到了延尉署,張湯也沒有直接就提今日的事情,而是先命人備好茶具,親手泡好茶,推到韓盈麵前後,方才道:


    “我聽聞韓尚院當年在宛安縣任職的時候,極善用律?”


    韓盈沒有急著迴答,而是接過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張湯於曆史上頗為有名,是屬於有底線的酷吏。


    相較於後麵那些上來就殺人全家,不是把整個地區變為大逃殺,就是毫無底線,恃強淩弱,不對著有問題豪族下刀,而是對著更弱小人欺淩,撈得滿腦腸肥,更應該稱之為暴吏的酷吏,在規則內整人,整的時候,還給人留些底麵的張湯,也的確看起來更加順眼一些。


    但也隻有一些了。


    畢竟同行實在是太垃圾,所以襯得他還算不錯,可這並不能掩蓋張湯是皇帝的黑手套,而他順著陛下的意,羅織罪狀,已經殺了很多人,法律在他手中隻是工具,滿足上欲的工具。


    他很危險,當刀對準自己時,隻是會死得更體麵一些,而不是不會死。


    不過,真到那一日,也不是什麽壞事。


    隻要陛下想保,那張湯肯定能減輕她的罪狀,就算是不想保,也不會讓她受獄吏折辱。


    更何況——


    律法在誰手中不是工具?隻不過張湯工具的太過於明顯,太服從於上意,完全背離了官吏階級,這如何不讓官吏恐懼,唾罵啊!


    反正屁股其實也坐在官吏這邊的韓盈,心中是有幾分畏懼的。


    沒辦法,官做久了,就沒有幹淨的,清白到極致的官,做不了高官,甚至就算自己幹淨手下也不會幹淨隻要想找必然能找到牽連到她的存在於是她便成了砧板上的肉。


    不想成魚肉任人宰割那就得拚盡全力去滿足皇帝時刻都不會停止的欲望。


    漢武帝的欲望啊……


    這可是臨到死前都沒有調整國家戰略仍想要打仗的存在想一直滿足她隻能做第二個桑弘羊而那——


    太遠了。


    韓盈迅速掐掉了自己腦海中對於未來所知的迴想。


    曆史早已改變除了自己管轄內部的事情其它她已經很難預測想那麽遠有什麽用?先走好現在再說說不定未來衛青能將匈奴王都抓迴來那時漢武帝會轉換國家政策開始進入休養生息的階段呢!


    拉迴來自己的思緒韓盈放下茶杯道:“略通些許對延尉而言不值一提。”


    “我不是為了問律而是執律。”


    張湯也隻是想讓話題更順些並不是真的想要討論立法之類聽韓盈這麽說他便直接說道:


    “韓尚院當初以律治縣頗有成效隻是此法於百官而言並不適應依我看你還是莫想要以此約束男女官吏行事不然隻會再套一層枷鎖。”


    聞言韓盈不由得垂眸。


    她當然清楚此事。


    無非是明麵上一套律法製定的規則但大家行的卻暗地裏的一套它主要有兩條一是皇帝有著最終解釋權二是當自己犯錯的證據沒有落入仇敵之手也沒有被上司拋棄的時候那在大部分情況下都能逍遙法外。


    所以製定律法它不會防好人因為好人不會犯罪也防不了壞人畢竟都已經打算共同犯罪了拿此做個投名狀更能拉近關係至於上司對下屬下手那更是有無數辦法。


    隻不過雖然能鑽的空子太多但這不代表著它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畢竟既然是潛規則那就不能置於陽光之下有這麽一條明麵上的律令地方上的女官便還尚有一道防線保護自己雖然微弱但總會有些用處尤其是在女吏二十歲出頭年歲正好的時候


    既能防惡人也能防她自己被有些看起來很有魅力的老男人蠱惑尤其是防止有孕!


    這是韓盈最無奈的地方。


    避孕手段跟不上打胎技術更差在有孕最少拖累一年還有死亡風險的情況下必須得想辦法讓女官掌握主動權可一刀切就得背上貞節牌坊不一刀切懷孕風險等著。


    在兩個都很爛的情況中挑一個看起來不那麽爛的實在是太難了。


    韓盈頭有些疼不過也沒有因為張湯指出來情況便方寸大亂而是有心看看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正因此犯愁延尉熟知如何執律可有良策指教?”


    第432章 隻罰俸祿


    張湯沒有立刻開口。


    他的目的,當然是勸服對方不要在這方麵設置律法,給自己增添麻煩,但韓盈想這麽做,也必然有她的憂慮之處,倘若不解決這點,隻說明麵上的好處,那韓盈肯定會看出他的目的,進而無法達成共識,直至談崩。


    這不是張湯想看到的結果,所以,他先仔細思索了韓盈的顧慮究竟在何處。


    很快,生育二字便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雖然在日常感知中,好像很多男人對於女性生育的代價和成本完全不清楚似的,但實際上,這隻是裝糊塗罷了,死亡率,損傷和耽誤的事情都肉眼可見,他們如何不清楚?可他們不能說,因為大多數男性並沒有彌補女性生育代價的實力,承認了這點,又補償不了,那還怎麽占據主導權,好在家裏當大爺?


    所以隻能漠視女性的生育代價,就像老板pua員工幹活不行一樣,不承認員工的勞動的價值,自然就可以不給高工資了。


    當然,這隻是給不起人的態度,對於給得起的,他們反而會大方地承認女性or員工的付出,承認對方是功臣,並給出足夠的財富彌補生育損傷or功勞,但這種大方,也是出於自己有實力,而且地位並不會因此受到動搖上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學做飯的兔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學做飯的兔子並收藏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