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宮人是收整出來一個箱子,寫一塊像是總物品的名冊,寫好的就不會再去看,而收整迴來的戰利品中,需要宮人上手收拾的昂的器物不多,今天下午基本上就要收拾完了。


    很明顯,葛勝並沒有再全部打開檢查的意思,他隻是將名冊拿過來再抄一遍,然後和之前的記載核對過,確定字麵上沒有少東西後,便直接按上了自己的大印。


    見狀,公孫敖挑了挑眉,並未當著眾人的麵說些什麽。


    核驗完畢,木箱和開始一個個上鎖,鎖上在綁上名冊,堆放在一起,全部做完,大家一起離開房間,再鎖上門,防護上簡直是嚴格到了極致。


    可防護再嚴,哪裏比得上內鬼呢?


    見所有人遠去,公孫敖沒有和葛勝分開,而是找了個借口,將他邀到了自己的地方。


    兩人入坐,公孫敖沒有拐彎抹角的試探,而是直接問道:


    “你知道宮人整理的戎捷少了嗎?”


    “啊?”


    戎捷,指戰利品,聽公孫敖說它少了的葛勝瞬間懵了:


    “我一直看著,怎麽可能會少?”


    公孫敖看著葛勝的表情,在確定他沒有任何撒謊的跡象後,繼續問道:


    “那你有沒有見過一串血紅瑪瑙珠串?瑪瑙珠中間以鬆石分開,還墜了一顆其內有蟲的琥珀,就是金色透明的,裏麵有個小蟲。”


    “見過。”


    葛勝不知道他為何這麽問,立刻迴答:“是昨日上午,廖福整理的,被放在一個多層的盒子裏,就那個刻著壽康綿延的盒子。”


    公孫敖迴憶了一下,隨機搖了搖頭:“那盒子我拆開看過,裏麵沒有它。”


    “這怎麽可能?”


    葛勝一點兒都不相信公孫敖的話,還因為他突然而來的質疑生出了怒意:


    “我親眼看著它放進裏麵去的,哪會你說沒有就沒有?!”


    對於沒有證據的指責,無論是心裏有鬼的人還是沒鬼的人,都會生出憤怒,前者是犯罪後的極度心虛和竭力掩蓋事實真相,後者是無法麵對自己憑空被人汙蔑清白,畢竟,這對於他的職業和聲譽都造成了極大的負麵影響,而此事對葛勝更為嚴重,若是真的,輕則丟職,重則丟命。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憤怒一點也不意外,公孫敖同樣沒有生氣,他冷靜的解釋:


    “葛勝,我答應你去看他們整理戎捷,就是想趁機賞玩一下它,可以說,那些箱子我都掀開看了一遍,就是沒看到那串瑪瑙珠鏈。”


    葛勝抬頭看著對方,那股升上來的火氣逐漸降了下去,他開始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如果,如果公孫敖說的是真的——


    他還是不信。


    先壓下去火氣,葛勝正色道:


    “我們這些人整理的時候都互相看著,根本動不了手腳,更何況箱子上有名冊,還有總卷,大家都蓋了印的,若是有所缺失,第一個就是追責我們,而外麵守衛如此森嚴,也不可能有人進來竊取此物,你說的……”


    “看守侍衛都是你的人吧?”


    公孫敖不想在此事上繼續爭執,他看了眼外麵的天色,直接道:“上穀郡中我有認識的人,這樣,我去找個會開鎖的過來,夜裏你我一起,悄悄的去看上一遍,什麽就都清楚了。”


    對方態度太過於篤定,這讓葛勝心裏開始沒底起來,他停頓片刻,應道:


    “好。”


    相較於這些來了幾天,也並不與本地官吏接觸的宮人,公孫敖待的時間更長,還因為之前處理曹捷汲廉的事情,與獄吏打過交道,想悄悄找個會開鎖的賊人過來,易如反掌,二人等到天黑,帶著此人返迴院中,點上油燈,借著火光清點箱中物品——果然少了那串瑪瑙珠鏈!


    見此情景,葛勝握緊了拳頭,怒斥:“豎子!”


    公孫敖已經開始催促賊人去開別的箱子:“先別氣了,快看看其它箱子裏少了什麽!”


    三人一通忙活,古怪的是,除了這串珠鏈,其餘竟什麽都沒少。


    小心的把所有東西複原,時間已經到了後半夜,這也是葛勝不願意再查一遍的緣故,已經放在木盒裏的東西簡直和後世的過度包裝一樣,一個裏麵根本放不了多少,一個個打開再按照原樣放迴去極為麻煩,尤其是他們這是偷著來的,那擺放位置和之前必須要一樣,免得引起那些宮人的疑心,難度已經夠高了不說,他們是還在黑夜裏借著一點模糊燈光做的!


    腰酸背痛的返迴住所,葛勝身體累到極致,神經卻緊繃的厲害,他不肯坐下來休息,而是反複的在房間內踱步。


    太詭異了,這串瑪瑙珠鏈到底是怎麽沒的?這玩意兒可是能要他命的啊!


    比起來想不明白的葛勝,公孫敖倒是有幾個猜測的方向,顯然,每個方向都不太好,這讓他整個人越發的煩躁起來:


    “葛勝你別轉了,轉的我頭疼!”


    葛勝立刻停了下來:“公孫將軍,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


    這時候知道叫將軍了!


    公孫敖斜了他一眼,頗為生氣的開口:


    “你看你做的什麽事!這可是進貢給宮裏的戎捷,不起眼的金石也就罷了,血紅瑪瑙和蟲珀這種皇宮王侯才用得起的珍物你也能看丟,這,這讓將軍知道,必定要撤了你的參軍,保不齊,你這顆人頭也不用留了!”


    “我——唉!”


    葛勝急就急在這兒,現在能救他的,隻有立馬找到此物,將其不著痕跡的放迴其中,其它任何情況,最輕也是讓他丟掉職位,不然,他何必要去那邊守著?


    “公孫將軍,您就為我出出主意吧,我現在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既然你未曾動手,那能動手的,無非也就是宮人,侍衛,以及郡府中的外人這三種情況。”


    公孫敖一邊分析,一邊說道:“白日你與宮人都在其中整理,侍衛和外人能盜取的時候,也就在午時和夜晚這兩個時間,你昨日上午還見過此物,如果是他們動手,那失竊的時候就是在昨日中午,晚上,今日中午這三個點。”


    “這些看守的侍衛,我是將長安軍和本地軍打散重新安排,他們之間也不認識,很難信任,哪裏能進去竊物?而外人……官吏都知道這院子裏放著戎捷,個個都繞著這邊走,壓根不會過來。”


    有了公孫敖的分析,葛勝總算是恢複一些理智,就是臉上的苦意與驚慌怎麽也去不掉:


    “更何況,那些戎捷送過來的時候,都是胡亂包裹,根本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宮人整理的時候都是拆一個算一個,擦拭好了再放到對應的盒子裏,壽康盒不知道翻看了多少次,若是昨日少了,早就要被發現了!”


    這也是為什麽那些盒子都沒有落鎖,能讓公孫敖下午隨意翻看的緣故。


    聽他這麽分析的公孫敖點了點頭,也算是認可這個說法:


    “這麽說的話,動手時間隻能是那盒子裝滿,基本上沒人看的時候,以及宮人的嫌疑最大。”


    “那這就更說不通了。”


    葛勝不由得搖起來頭:“偷竊此物對他有什麽好處?返迴長安,定會有上官前去核查,一旦發現,同樣是會丟掉性命的!”


    “這也是我想不通的點。”


    公孫敖擰緊眉頭:“按理說,即便是謀財,也不應該這樣動手,除非,此人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財。”


    “你是說……陷害將軍?”


    葛勝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了:“誰會……”


    還未說完,公孫敖冰冷的眼神就讓他停住了嘴。


    良久,他才道:


    “僭越之罪。”


    其實以大將軍的身份來說,使用一部分皇宮王侯才能用的飾品很正常,帶蟲珀的瑪瑙珠鏈他也能夠擁有,前提是不是這條,因為這件珍寶是已經確定獻給皇帝的戎捷,他再拿,就是僭越,隻不過這種事情向來可大可小,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大了,那就是死罪,小了,直接將此物賜予衛青,事也就過去了。


    那問題來了,陛下到底對衛青是什麽態度?


    在這方麵,大家的看法顯然並不一致。別人覺著榮寵至極,但公孫敖偏向於悲觀。


    無論此時還是曆史上的衛青,這個時間都才剛剛開始他的‘權臣’之路,沒有人能想到他能與皇帝君臣相得幾十年,直至死亡,在目前來說,漢國擔任大將軍——或者說權臣的,很少有好下場,譬如不過三十五歲便被呂後和蕭何聯手所殺韓信,周亞夫因兒子私買甲盾而死,竇丞相與當今天子的舅舅,曾經的丞相田蚡也都死於政鬥……


    無端揣測上意太過於危險,但旁觀至今,公孫敖也能看出來陛下極為忌憚權力過大的丞相,而今衛青如此的年紀便突然成了位於丞相之上,封無可封的大將軍,實在是讓人心驚肉跳。


    因為未來實在是晦澀難明。


    當然,那也隻是未來而已,至少現在不會有事,讓公孫敖選,他也願意生食五鼎,死被五鼎烹。


    隻是他沒有想到,會有人這麽快就動手。


    若背後無人提前指使,哪會有宮人平白做出會這等丟掉性命的大事?


    若不是察覺,不,若不是陛下想這麽做,那不會封大將軍,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此時陛下對衛青的信任最高,那,應該是有人想挑撥離間?


    可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說起來,陛下日理萬機,不可能去看所有的戎捷,頂多是看看總冊,而總冊是竹簡,記載此物的那條可以拆下來重新再編,這樣陛下便不會知曉瑪瑙珠鏈的事情,若是有人遮掩住箱子上尺牘,那倒是能給衛青埋一個極大的坑。


    隻是……


    不知道為何,公孫敖總覺著哪裏還有些說不過去。


    第397章 何人動手


    沒人擁有上帝視角。


    就像是戰場上兩軍對壘,即便是站在最前方,主將也無法透過重重疊疊的人影,確定敵方到底投入了多少兵力,又運用了什麽陣型,準備如何發起進攻一般,此刻麵臨瑪瑙珠鏈失蹤的公孫敖也有著同樣的感受。


    直覺告訴他,瑪瑙珠鏈失竊還有很多難以言語的危險,以及很多說不通的地方,但這些都隻是直覺,沒有任何證據來佐證,甚至都沒有一點可以追尋的方向,讓他想清楚危險到底在何處。


    好在,麵對這種情況,公孫敖也並非無計可施。


    作案時間如此緊張,又幾l乎斷定是宮人所為,那想找到是誰動手並不算多難,隻要確定此人,尋得瑪瑙珠鏈,接下來到底是想順藤摸瓜,查背後的主使者是誰,還是止步於此人,都在他們的掌握中了。


    這麽想著,公孫敖不由得問道:


    “昨日沒有時間,今日……葛勝,今日那些整理戎捷的宮人,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異常?”


    意識到自己處於危險,葛勝最近懈怠的警覺總算被找迴,聽到公孫敖的詢問,他立刻開始迴憶起來:


    “瑪瑙珠鏈碰撞起來聲音不小,若不仔細包裹起來,想藏入袖中一整日也不是件易事,這個空隙若是有什麽異常動作,我定能發現,不過上午我與他們收拾送給韓刺史的謝禮,並未發覺有人多動壽康盒,又或者背著我做事,倒是午時吃飯時,廖福更衣的時間有些久,而他還正拿著門上的鑰匙……”


    “等等。”


    聽葛勝這麽說的公孫敖怔了一下,連忙問道:“怎麽還有韓刺史的事?”


    “將軍想給韓刺史送些謝禮,此事是由我來準備,還有餞行宴。”


    葛勝擰緊眉頭,道:


    “我不清楚她喜好,便準備了些送於老人長壽的金玉珠寶,以及祝願升官發財的飾物,隻是這些太少,索性又加了些還未雕琢的玉石原石,找它們費了些時間,韓刺史走的急,我也隻能在這裏挑選處理,您應該知道此事?我下午請您過來看著,就是為了將禮物送去韓刺史府上。”


    公孫敖覺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在疼。


    氣的,這麽大的事兒,他怎麽不早點說!


    “我知道你是要去送禮,哪裏知道你是在這裏做的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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