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種本事已經足夠讓人覺著不可思議的了,而桑弘羊更加敏銳的發覺,韓盈行事和他所熟知的商人完全不是一迴事,她並沒有將這些錢財落到自己手裏,而是用這些創建了新的東西。


    這婦人對上麵了解太少,所以說的東西非常含糊,桑弘羊暫時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形容醫屬和整個群體,但價值百萬錢的藥材是實實在在存在的,這還隻是一個縣能夠創造的價值,漢國共有上千個縣,若是都能如此,那便是能有一萬萬錢!


    而整個漢國稅收最高的時候,也不過是四十萬萬錢而已。


    當然,桑弘羊清楚,自己算的是總量,真要是征收這部分的賦稅,最多也就是十分之一,再加上運輸和庫存的損耗,可能隻有七千萬錢左右。


    不過,這也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了,這都是能夠拿來治病救命的藥,桑弘羊不用想就知道它能夠在戰場上發揮多大的作用,戰場上活下來的老兵比新兵更加重要,更不要說——


    將自己的不斷放飛的思緒打住,現在才一個小小的縣而已,怎麽可能扯到那麽遠,倒是這韓盈所做所為他以往從未見過,自己是要先去見她,通過她更加全麵的了解這些年所做之事,還是私下將這些看的更清楚一些再說呢?


    “他人講解,哪裏比得上自己親眼所見!”


    猶豫過後的桑弘羊很快下了決定。


    已經遠去方丘縣的韓盈完全不知道有人正打算看查看她的底細,並已經付諸實施,她正和燕武一起,兩人三騎的快速趕往方丘。


    沒辦法,會騎馬的遊俠兒不算多,甚至根本不敢快騎,韓盈隻能讓目前空閑著的程金和之前去過方丘的楚迴,向榮朔問清楚沈時所在的亭,而後和這些遊俠們約定,先趕去沈時在的亭,她要是不在那裏,那就去方丘縣城的醫屬,而倘若那沈時讓他們去別處找她,那就是她提前留了口信,聽沈時說的就是了。


    事態緊急,又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韓盈隻能做到這樣的布置,至於她,雖然想著要將方丘縣的遊俠全部鏟除,但這種事情需要時間和大量的工作,不是她短時間能夠做到的,現階段更重要的還是對付江悍,而在如何對付他上,韓盈掌握的信息還不夠多。


    她得知道對方勢力到底大到了什麽樣的程度,有什麽核心成員,方丘縣對他到底是追捧,還是畏懼他的武力,實際上有大量的人想要對付他呢?


    這點,身為方丘縣本地人,又身為亭長,負責一部分治安管理,和江悍明顯有著職位衝突的沈時想必能夠給她解答。


    身體較輕,騎馬更快的韓盈花了三天半的時間,終於到了沈時所在的亭,為了防止被人察覺,她特地換了裝扮,和燕武扮做一對夫妻,拿著提前偽造的兩份傳混了進去。


    這是韓盈熟知這方麵信息後耍的一點小把戲。


    漢代的傳分很多種,有吏目辦理公務的、吏目家屬尋親訪友的,商人通關,普通人旅行等等,如果是公務、商人販貨之類的大事,是必須蓋上印的,而縣內的走動,隻需要寫好外貌特征和身份即可,不需要加印。


    檢查的吏目壓根沒有懷疑韓盈身份,隻是如她這樣的普通旅人,住宿是得花錢的,正好,韓盈借此從吏目口中套出來了沈亭長所在的地方。


    找了個沒人注意的時候,韓盈直接前去堵人。


    今年剛到三十,還處於壯年期的沈時,認為自己是個狠人。


    這不是玩笑,雖然方丘縣的官吏明麵上看起來和鵪鶉似的,不敢對上江悍,生怕引來滅口的禍事,但能在這方丘縣這片土地上保住坐穩自己職位的人,怎麽可能靠跪下諂媚就可以?


    跪和舔競爭起來也很卷的,那下限能突破的地方多了去了。


    所以,沈時的慫,隻是在江悍兇惡襯托下看著的慫,實際上他的能力和兇悍上,同樣也不差,就像他在動刑和殺人上的果決,敢於頂著風險救人的膽大,而除了這點,他骨子裏其實也有幾分遊俠的價值觀,比如認同仁義,不然,他當初也不會冒著危險去救榮朔。


    隻是自覺自己不是特別差的沈時,今天是徹底被驚住了。


    他這點小勇和仁義算什麽,看看宛安縣的韓醫曹,已經不是自己下屬的常醫曹有難,直接帶了一個劍客就過來救人了!


    孤身入險,仁義無雙八個大字在沈時腦海中閃過,若不是自己還有老母和妻、子牽絆,沈時恨不得同樣手拿長劍,和韓盈一同前去找那江悍報仇。


    隻是,沈時終究是年齡大了,他已經沒有少年的熱血與不顧後果的衝動。


    將手中的印綬還給對方,沈時輕歎一聲,道:“某無能,家中尚有老母妻兒,著實不能助韓醫曹對付那江悍了。


    拒絕來的有些突然,韓盈停頓了一秒,便想通了對方拒絕出自於哪裏,她接過來自己的印綬,淺笑著說道:


    “在下可不是想讓沈亭長為我衝鋒陷陣,隻需要告訴我和人與江悍勾結,又有多少人怨恨與他,我便有計將其除掉,甚至——


    韓盈稍稍停頓,常宜根基薄弱,此刻正是需要幫手助力的時候,沈時職位略低,卻並非沒有拉攏的價值,她繼續道:


    “讓方丘縣再無江悍這樣的豪俠。


    沈時有些驚愕,他看著韓盈過分年輕的麵孔,著實無法相信對方的話:


    “韓醫曹莫要開玩笑,方丘從建城至今已有數百年,江悍隻不過是其中一位,十三年前的是嚴勝,二十一年前的是袁式,三十年……像他這樣的豪俠從未少過,怎麽可能再無?


    韓盈麵色不變的聽完了沈時對她的質疑。


    口說無憑,更不要說沈時對她了解甚少,怎麽可能立馬相信?隻是那計劃也不完善,有些地方現今也不能拿出來說,畫餅對方又會衡量可行性和自己的利益,嗯……有了。


    腦海中快速思考的韓盈維持著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在對方說完兩三秒後,她便反問道:


    “沈亭長可曾見過如我這般年輕女子成為醫曹的?


    說完,韓盈又補了一句:“我今年還去過郡裏上計。


    沈時沉默了。


    韓盈的外貌著實年輕,可能也就是十六十七,或者更大一點,十八九,不過絕對不會超過二十,這樣的年齡,男子也難以做到醫曹,更不要說本就不能為官的女子。


    而這個年齡和女性的身份,的確有點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什麽內幕,隻是韓盈沒有多少美貌,權色交易的可能性太小,有人在背後庇護扶持更大些,但這做不到在郡裏還能吃得開,聯想當初常醫曹治好自己母親多年的隱疾,這麽多證據在麵前,沈時還是更相信韓盈是有大本事的人。


    勇和義讓人尊敬,可在實力懸殊的情況下,實在是難以讓人生出投資跟隨的勇氣,但智慧不同,它能以弱勝強,扭轉乾坤,做到常人所不能為之事,看著麵前略有些疲態,可神態上卻頗為自信的韓盈,沈時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說不定,她真的能做到呢?


    沈時覺著自己的喉嚨變得極為幹啞,心底又莫名的湧出一股興奮,這興奮驅使著他開口答應:


    “若真能如此,某但憑醫曹驅使!!


    第216章 送一封信


    韓盈成功的從沈時口中獲得了大量的,關於整個方丘縣各個勢力的消息。


    受限於沈時亭長身份的緣故,他對基層遊俠,以及鄉內的情況極為熟悉,但在講述更高一些,比如縣令縣尉對待江悍的態度上,就有些拿不準主意,隻能給出一個籠統的判斷。


    這點,韓盈也不意外,畢竟身份低位的限製就在這裏,沒進入那個圈子一段時間,肯定摸不清這些東西。


    上層不知道無所謂,倒是當沈時說出鄉間被遊俠搶糧的村民極多,連帶著交賦稅時的胥吏也會被搶,大家對此都極為怨恨遊俠的時候,韓盈心中就飄過了一個念頭。


    民心可用。


    可惜這民心現在用不到,得交給常宜去做了。


    信息收集到現在,已經到了極限,韓盈清楚,自己已經很難再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隻是她還需要確定最後一件事。


    周韮迴來的消息,真的被常宜捂的結結實實,沒有被發現嗎?


    接下來營救齊錦和針對江悍的計劃需要根據這點展開,她必須要知道這點,不然她便會成為對方戲耍的老鼠,直至輸掉自己的性命。


    將梯田的圖案和要點,以及她給自己蛇床子藥材的價值和說服縣令的辦法都寫在布上後,韓盈又叫來了沈時,將她‘再無江悍’的辦法,告知於了對方。


    受限於沒有實物,沈時很難完全相信這畫在布上叫做翻車的工具,真的夠讓水源源源不斷的供給上遊,不過梯田的構思卻讓他覺著還真有可行的地方,將比較靠近水源的土地挖平整,不僅能消耗大量的勞動力,還能多出來不少可以耕種的耕地,這肯定會減少遊俠的數量,那這些遊俠肯定不會再成氣候。


    方丘被遊俠肆虐太久了,久到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可能,沈時都願意去嚐試一下,在知道韓盈需要向常宜確定,江悍沒有獲得周韮迴到她身邊的消息時,他自告奮勇的表示,願意做這個聯絡人。


    拉出來家裏的馬車,沈時帶上母親,將韓盈的圖和信件藏在母親懷中,以母親舊疾複發,需要再次複診的借口,重新見到了常宜。


    不得不說,這些時日常宜過的極為煎熬,一直把周韮藏著不行,挑破這件事兒更不行,怎麽都沒辦法破局的她急的嘴上都起了火泡,她是沒有一點心情給病人看診的,直到沈母向她露出來自己手掌上的黑印。


    那是分明醫曹的印!


    常宜猛的瞪大了眼睛,沈時還在一旁哀求,他這麽誠懇,反應過來的常宜自然要‘勉為其難’的答應。


    這可是婦人病,兒子守著門防止旁人偷聽偷看再正常不過,黑著臉站在門口的沈時對每一個想要靠近的人怒目而視,有兩個想要靠近的直接被不解的同伴拉住——女人家的私密事兒,你過去幹嘛?找打嗎?


    如此,常宜終於能夠放心的和對方密談。


    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媼身體雖是不好,可膽識和智慧一點都不差,條理清晰的交代好了韓盈和兒子說的事情,把那些東西給了常宜,還問了韓盈最想知道的問題。


    常宜不太清楚韓盈的布置,不過心裏卻無條件的相信對方,趕緊三言兩語的把情況交代清楚。


    當時搶周韮和齊錦的人有五個人,哪怕分開跑,背後也有兩個人追她,正常情況下周韮一個人其實也是逃不掉的,不過她們兩個被搶劫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她運氣好,躲到了一戶人家的草垛裏,沒被看出來腳印不對。


    而周韮的好運氣還在持續,她診治過藏身農戶的家裏人,對方看她落難,不僅沒有對追的賊人說她的下落,還指了假路,隨後又將她送到了另一家商戶家裏,對方拍著胸脯表示要護她性命,借著送貨的名義,將她藏在貨裏,送到了醫屬。


    如此,周韮才一直未曾泄露自己的行蹤,而江悍的人也隻是懷疑,派人監視,並不敢真的下手。


    聽完整個過程,沈母對於常宜‘幸運’的說法,一點兒也不認同,她不由得出聲反駁:


    “醫曹此言差矣,若不是醫曹和女醫不計報酬的為我等醫治傷病,實為有仁之士,我等豈會全力相助?”


    如今佛教還沒有傳入,沈母也沒有專門學過什麽,不然她能更好的形容出周韮和榮朔所經曆的一切——善因善果,得道多助。


    好在,常宜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


    她們這些時日所做的事情,不是沒有人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無論是周韮遇到的農戶還是商人,亦或者今天過來的沈母和當初出手相救的沈時,在她/他身處危險時,雖沒有直接挺身而出,直麵江悍,卻能夠頂著風險,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常宜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涓涓細流,它們溫和的流過四肢,讓人好像泡在河水裏,逐漸衝刷走了自己這些時日的孤立無助。


    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睛,常宜歎息:“當初行事,不過是盡女醫的職責,從未想過會有今日,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我兒與我也未想那麽多。”


    不可否認,人人都有功利心,但有些時候,人的功利心卻又沒有那麽強,很多時候做事並不是出於認真思考、仔細衡量之後,才去選擇一個對自己有利的事情去做,更多時候,其實就是依照著自己的價值觀和情感,甚至是‘感覺’,就這麽直接去做了。


    沈母同樣如此,她望著麵前年輕的過分的醫曹,神色嚴肅的說道:“至今已快五十載,從未見過能為多個農戶治病,手剮毒瘡的醫曹,這樣的‘職責’,我心傾之啊。”


    常宜被對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她連連擺手,否認起來:“哪裏有那麽好!”


    看她的模樣,沈母笑著搖了搖頭。


    時間緊迫,她也不在此事上繼續浪費時間,而是起身洗掉自己手上的印,向常宜告別:


    “韓醫曹那邊急著等消息,還請醫曹快些開藥,我好迴去送口信。”


    說迴正事,常宜迅速放下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情緒,她推開門出去,一臉焦急的沈時直接上前詢問母親的病情,實際上卻是偷偷的將那兩個疑似監視她的人指出來。


    在外人來人往,沒辦法多談,沈時聽對方囑咐過一切小心後,便拿了藥匆匆返迴。


    知道韓盈到來,又聽聞對方已經有了對付江悍並盡力救出齊錦的辦法,常宜的心安定了不少,她將情況告訴了被自己藏起來的周韮,讓她再多做些許忍耐,就不用再繼續躲藏了。


    而等沈時迴來的韓盈,有了這份確定的消息,也就不用再調整計劃,她按照之前的設想,揮筆寫下了一封給方丘縣縣令的信。


    這封信非常不客氣,前麵的內容把對方罵的不輕,大概內容是:你們方丘縣什麽治理情況?送信的信使半夜還能被劫?這麽一群視國法於無物的遊俠你居然不管,實在是庸政、怠政,年終考核應該評個殿(最差)然後被辭官!


    而後麵的內容,就是威脅加要求給個處理結果,韓盈直說了,襲擊搶劫她的人就是江悍的手下,要方丘縣令要給她一個合理的結果,不然她真的會在明年上計的時候告狀,到時候沒他好果子吃。


    寫這封信的時候,沈時就在旁邊,看著信上的內容,他額頭上直接出現了細密的汗珠,嚇的。


    沈時來迴用了三天的時間,安排的遊俠們終於趕到,當韓盈將竹簡封好,準備遞到楚迴手中,由他送給縣令的時候,沈時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韓醫曹,這麽寫真的行嗎?常醫曹可還……”


    韓盈明白沈時的意思,她罵的難聽不說,還威脅對方,哪個縣令能忍得了這樣的氣?方丘縣令辦法跑兩百裏外找她的麻煩,把氣撒到常宜身上卻容易的很,到時候常宜恐怕要受不少刁難磋磨。


    “這信不是給縣令看的。”


    上司刁難磋磨下屬,那可比婆婆折騰兒媳容易,也狠的多,韓盈可不會這麽害常宜,倒是沈時能問出這話,說明他有倒向常宜,這是好事。


    腦海中閃過這個年頭的韓盈解釋道:“此信是拿來讓縣令發火,再拿給給江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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