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有人試探


    魏裳頓時止住了想說的話。


    鄉下沒有男人能夠達到這樣的身高,也吃不出如此壯碩的身材,巨大的體型差距給人的反應除了震撼,還有一股來自本能提醒的危險——這兩個鐵塔壯漢太強了,自己在這兩個人麵前就像個小雞仔一樣,毫無反手之力!


    發現不能並排進門的兩個男人在門口停住,左邊的男人先行,一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兩雙黑色的眸子冰冷的掃過在場的韓盈和魏裳,緊接著,左邊的男人便用低沉的聲音詢問道:


    “誰是醫屬醫吏?能否幫我引薦韓醫曹?”


    這聲音太大,像是從夜間猛的穿過的巨雷,魏裳不知道男人是故意大聲詢問,還是一直都是用這個音量說話,但她身體已經條件反射般的僵硬起來。


    這兩個男人怎麽這麽的嚇人?!


    為了掩蓋自己的失態,魏裳伸手捂住了耳朵,她忍不住在心裏犯起了嘀咕,之前騎比自己高一兩頭的大馬,訓脾氣爆裂的公牛都沒有這麽恐懼,怎麽這次反應這麽大?尤其是對方的眼神,竟然比生氣時的韓粟還讓人恐怖……


    比起來年齡還小,見人不多的魏裳,韓盈倒沒有什麽恐懼,就是對方的詢問吵的人耳朵疼:


    “我就是,醫院內禁止大聲喧嘩,小聲點說話。”


    聽到韓盈的迴複,兩個男人瞪大了雙眼,一個不敢置信的使勁兒眨了眨眼,而後緊盯著韓盈打量,另一個迅速掃了過了韓盈的模樣,頭快速的左右搖動起來,兩個人根本不信她說的話,異口同聲的問道:


    “醫曹怎麽會在這裏給尋常人看診?”


    “醫曹怎會是如此年輕的婦人?”


    若是旁人如此質疑,韓盈會先詢問他們要做什麽,看事物大小,小的叫來於秋由她處理,大的自己再自證。


    不過,這一人衣衫在陽光下有不同於麻布的泛光,質感極佳,明顯穿的是價格上千錢的華貴綢緞,身形魁梧的同時,還帶著幾分殺伐之氣,再結合這一人直接詢問的做風,明顯不是普通商人,韓盈也不廢話,直接從腰間拿上來自己的印授,放到桌上。


    印綬,漢代官員極為重要的身份標識,它有著嚴苛分發製度和的等級規定,一官一印,除了休沐,其它時間必須佩戴,韓盈自印綬到手之後,一直佩戴著它,這也是周圍人為何不再稱唿她為月女,而是醫曹的緣故。


    畢竟,正經的官職,可比一個和林聰‘豹子頭’,宋江‘及時雨’的名號更顯得尊敬。銅質的的印和綬剛亮出來,左邊最初詢問的男人瞳孔就猛的縮了一下,他上前一步,彎腰低頭細細的看過這印綬,再看著韓盈的模樣,再次嚷嚷了起來:


    “這可真是奇了!”


    如今更信印綬的權威,西漢名臣朱買臣被拜為會稽太守後,哪怕穿著之前的破衣服,當露出懷中的印綬時,確認印綬為真的後的旁人也是立刻立刻將其圍住,連推帶擠的排列在中庭對著他拜謁行禮。


    也就是說,如今認印不認人,隻要有印,別管這人是男是女,是窮是富,肯定就是這個官,不是的話,那對方即將體會肢解套餐,自己也能發大財了。


    基於後者,男人立刻相信了韓盈的身份,也正因為此,他心中的驚愕更多起來,女人也就罷了,一些偏遠地區也不是沒有女人擔任小官職,可這個年齡,是不是太小了,做為醫者,真的有蔡醫說的那麽厲害嗎?


    怪不得慶侯讓自己過來試探……


    男人眼中還是帶著幾分不信任,不過態度上多了幾分尊敬,他壓低音量,小聲說道:


    “沒想到韓醫曹居然這麽年輕,恕我魯莽,我姓李,單字肅,這是我兄弟,李忠,是過來求醫的。”


    韓盈將印綬收迴懷中,態度自然的問道:“行了,知道我是就坐吧,是親兄弟過來看病?”


    “親兄弟,什麽病我也不清楚,主要是經常頭暈頭痛,身上也沒什麽力氣,時不時感到胸口憋得慌,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呃?


    症狀和體型放在一起,韓盈幾乎是立刻想到了三高,她略微皺眉:


    “把手腕露出來放在藥枕上,我號下脈。”


    李肅抬起來手,大大咧咧的把袖子往上一擼,露出來粗壯的手腕,韓盈手放上去,感受脈搏跳動的同時,目光再次掃過這‘兩兄弟’的麵孔,一人修著同樣的短胡子,氣質,膚色都極為相似,隻是一個單眼皮,一個雙眼皮,下巴一個寬,一個窄,耳朵……等等,顯性遺傳的外貌不可能這麽對不上的吧?


    韓盈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的繼續號脈,在確定病情後,她狀若無意地說道:


    “基本上是三高,也就是高血壓,高血脂和糖尿病,出現這樣的病症,大多數是來自父母遺傳,又或者高油高鹽的飲食,休息紊亂和年齡大的緣故,你們兄弟平日裏吃肥肉加鹽多麽?做什麽營生?是不是不能規律作息?奧對,有沒有人尿是甜的——尿地上會吸引螞蟻的那種。”


    “我的會吸引螞蟻。”被號脈的李肅還沒有迴答,旁邊的李忠則是又驚又喜,對方不愧是蔡醫推薦的醫曹啊,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他連忙問道:


    “這病可能治?”


    “不能,這些內病和斷手斷腳一樣,受到損害的血管和內髒沒辦法像頭發指甲那樣不斷生長,迴到最初的狀態。”


    韓盈直接戳破了對方的幻想,這麽明顯的三高,現代都隻能控製,古代想治愈,純粹是做夢:


    “不過能控製病情不繼續惡化,就是吃藥的同時還得改善飲食習慣,規律作息,飲食清淡少油都得做到,我可得提醒下,你們一兄弟出現的症狀已經很明顯了,再繼續下去,會時常出現昏迷,下肢生疽,眼中出血,心絞痛乃至中風的症狀,到這時候,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


    李肅李忠一人眼中全是震驚,無它,韓盈對病症,他們的飲食和生活習慣,以及病症繼續發展後果全都給說對了!


    比起來其他醫者連症狀,病因都說不清楚的情況,韓醫曹明顯是更勝一籌,不能治愈雖然有些遺憾,但好歹能夠控製著不繼續快速走向,可這個控製飲食和作息……


    李肅微微猶豫,詢問道:


    “我兄弟是行商,我家中也有產業操持,這飲食和生活作息,是必須得改的?不改光吃藥行嗎?”


    韓盈的嘴角抽了抽,除了醫生對於病患想治病又不聽安排的無語,還有對李肅這傻子呃,等等,魏裳就沒看出來,這兩人的偽裝夠騙普通人了,她是特例。


    既然行商的身份是假的,那還能有這樣體格和氣質的,必然是軍伍中人,韓盈立刻迴憶起蔡彭對自己所說內容,唔,是慶侯過來了,還是他派人問詢?


    韓盈暫時分不出來,不過,行商常年在外奔跑,和慶侯需要帶兵出征可以對上,這說明對方飲食長久重油重鹽,家中有產業操持,說明需要憂心兒孫仕途,這點除了影響睡眠,恐怕還會倒逼慶侯還得帶兵,繼續保持重油重鹽的飲食,這還能治個鬼啊!


    推理出這些的韓盈停頓了一下,她歎了口氣,道:


    “一邊切手指一邊灑藥粉,你們說手指能保得了嗎?生活作息得改,不改吃藥也沒用,醫生又不是鬼神,不要抱太大希望,你們兩個還治不治?是住這兒還是離開?以後能複診麽?”


    李肅猶豫片刻,說道:“隻住三五天吧,做不到複診。”


    這簡直是韓盈最頭疼的病患了,不能複診,掌握不了對方的身體狀況,無法及時調整藥方,甚至在如今各地藥材性狀不穩定的情況下,把藥方給他,讓他自己配藥,鬼知道會吃成什麽樣子!


    她隻能更加細致的詢問對方的情況,將身高體重飲食習慣等等全部問出,再確定這兩個人是真給自己治病,而不是同時在幫另一個人看後,才開了不同的藥方,最後又囑咐道:


    “去藥房付錢後別走,聽護理跟你講完如何辨別你這藥方上的藥材對不對,還有,這藥方是針對你兄弟一人的情況開的,不要給其他人吃,若是吃出毛病,醫屬可不負責。


    準備離開的李肅拿竹簡的手停頓了一下,又迅速抓緊了竹簡,狀若無異的笑著說道:


    “那是,那是,多謝韓醫曹了!


    李肅顯然並不想坐在醫屬裏,他倒完謝,便轉身走了出去,待這兩人離開,一直沒說話的魏裳才猛地放鬆下來。


    “嚇死我了,這兩個人怎麽這麽嚇人?


    “上過戰場唄。韓盈起身,去門口潑了杯涼掉茶,確定那兩人走遠,絕不可能聽到自己說話後,繼續問道:


    “不說這個了,你最近的婚事如何?


    提自己婚事,魏裳立刻輕鬆了起來:


    “挺好的,消息放出去來的人可多了,什麽類型的都有,還有不少不要聘禮的,我等阿母挑一遍再見麵看看,找個合我心意的。


    尤其是不能要長那麽高的,這也太嚇人了!


    後麵的話魏裳沒說,韓盈也不知道,她將注意力放在了來的人多上,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鄉下普通農家的少男和你的生活水平相差太大,莫說不需要你出聘禮,和你做個情人,靠著你隨手漏出來的錢財就能比其他人好上一個台階,這種碾壓型的優勢隻要你不犯蠢,把外界資源倒貼給他,那肯定能保持自身主權,沒什麽參考價值,還是多關注韓依吧,這個少女很有意思啊。


    魏裳點了點頭:“好。


    這樣的關注一時半會兒得不出來結論,韓盈也不急,她先從蔡彭這邊多打聽了慶侯。


    此人軍旅出身,帶著如今軍人非常不好的習慣,對上服從,對下鎮壓,也就是說如果遇到身份比他低的人,他會不把對方當迴事,很隨意的唿來喝去,當然,除了缺點,此人也敬佩強者,講兄弟情義,沒那麽多彎彎繞繞,若能夠入了他的眼,那也能相處的不錯,總體上來說,雖然對方地位很高,但與對方接觸是沒有太大風險的。


    韓盈:……


    這樣的上位者的確是還挺不錯的,但她一點兒都不想遇到對方。


    好在等了兩天,韓盈也沒有等到人來,她心下放鬆,沒想到又迎來了新的好消息。


    隔壁縣想來聘請她手下的女醫當醫曹。


    第167章 你很厲害


    “你這些日子接診的病人中,有幾個人是方丘縣官吏,以及官吏的家屬,他們對醫屬甚是羨慕,迴去說動了同僚與縣長,也要建個醫屬出來。”


    坐在躺椅上,尚傅邊煮著茶,邊細細的解釋著方丘縣的情況:


    “不過,這方丘縣地偏,還有丘,交通甚是不便,更無醫無藥,他們自己折騰,能建出來什麽?沒做成才送信過來求人,好在房屋場地不缺,醫曹一年給三百石俸祿,此外可再帶四個醫吏,有四百石的份額安排,隻要四月能到,縣長就會將請入秩的文書一同送上去。”


    許是已經開春,陽光照在身上竟讓人覺著極為溫暖,就連師父的話也變得模糊起來,從聽到方丘縣要聘請女醫做醫曹開始,韓盈就覺著自己好像坐在雲端,好似在做一個虛假的夢,她花了數年時間種下的果實,竟然真的有了收獲,要在別處開始發芽了?


    韓盈的心在‘嘭嘭嘭’的狂跳,直至師父講完,她才逐漸找迴自己的理智。


    不是做夢,就是方丘縣在請人,而他們的缺點也很明顯,最高長官是‘縣長’,說明這是一個不足萬人的小縣,地理位置差,又窮,還什麽都沒有,全靠過去的女醫自己建設,這可不是個容易的事情。好在對方的誠意很足,縣長的俸祿也就在三百至五百之間,給一個外來醫曹開三百石的俸祿,已經是他們能給俸祿的極限了!


    “我說怎麽這麽大方呢……這方丘縣的醫曹可不好當。”


    “官和錢還能白給你不成?”


    尚傅用木棍撥弄了一下炭火,繼續說道:“開這麽高的俸祿,也是想聘請個好點兒的女醫,不說像你,也得像於秋那樣。”


    “懂。”韓盈點了點頭,不就是行政後勤治病什麽的全都得抓嘛:


    “這事兒我盡快安排,光人去不行,藥材也得安排上,我得迴頭問問她們的意見,還得想想家屬……”


    “哪有你這樣操心的上官?”


    尚傅沒眼看一樣別過了頭,還問意見,直接挑合適的人指定不就行了?這又不是什麽親信!


    聽到這話的韓盈頓了頓。


    國企時代的溫情和後世的人文理念,在此刻都過於超前,用遠近親疏分出等級才是更好的禦人手段,但韓盈不喜歡這個,她更希望醫屬裏能有幾分人情味,也更讓人呆的舒適,隻是這樣的做法,師父很早就表達過不認同。


    這也不奇怪,現代還有不少老一輩嚷嚷著我們當年那麽能吃苦,你們怎麽不行了,又或者對學生要住空調房大肆批評呢,韓盈沒有和師父爭執,而是用利益交換解釋起來自己的行為:


    “哎呀師父,我以後還得和她們聯係呢,丘陵能種好多藥的,女醫們出去就和我平級了,現在不多給點兒恩惠,她們以後怎麽給我幫忙?”


    換成有利可圖,尚傅之前看不習慣的態度便消失了許多,甚至還多了幾分呀,小徒終於長進了幾分,都會用這些手段的欣喜感,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唔,這倒是不錯,按理說異地為官,都是一家同去的,不過你手下的女醫情況不同,不太好帶過去,你以上官的名義安置,也算是免了她們的憂慮,就是做的時候要圓滑些,恩情不能說出來,要還的恩情算什麽恩情?也不能全部大包大攬,麻煩不說,還有結黨營私之嫌,嗯……讓她們以俸祿抵換,你行個方便即可。”


    ‘方便’一詞說的簡單,可對於這些出去的女醫們來說,那可真是省了大錢大力。


    就比如,醫屬這邊能夠代收信件,在鄉下女醫們過來進修輪換的時候捎迴去送到她們家,很簡單的一件小事兒,若是女醫們自己來,那在相隔百裏的兩縣,真送到家裏會更遠的情況下,自己花錢送封信,雇人,路上馬需要的草料,人吃住等等加起來,費用得高到五六百錢,以不少基層小吏明麵上一個月二百四十錢工資,這得不吃不喝攢兩個月才勉強夠。


    而這還隻是送一次信,若是送錢呢?更不要說其它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哪怕隻是順手幫忙,對外出的女醫們來說,也是解決了她們的大麻煩,不說恩情,就為了這種方便,她們也會努力維係整個體係的存在,並對韓盈所創立的醫屬歸屬感極強——別的地方誰會為你考慮這些?


    稍微一想就能想出這些的尚傅,突然覺著韓盈的這些做法還不錯,若他的老母親還在,他也沒法讓母親跟著自己一路奔波至此,老人這麽折騰可是會沒命的。


    而母親留在山陽郡的話,妻子也得留下照料,相隔幾百裏想送個信都難,若是能有人能捎帶著,哪怕一年隻能送上兩迴,那也能讓他一解思念之苦,更知道家裏的情況,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家裏出事兒都不知道。


    “唉,你自己再琢磨琢磨吧。”迴想起家人的尚傅輕歎一聲,又道:


    “還有件事,今年的上計一事,我打算讓你去。”


    上計,說白了就是縣裏向上級匯報,今年做了什麽工作,涉及的內容包括戶籍人口是否增多,錢稅收入和支出的怎麽樣啦,盜賊的抓捕有沒有盡心盡力,倉儲田地如何等等,這些東西會統計在‘上記薄’中,去的人被稱為上計掾或者吏,身份固定也不固定,可以是縣令本人,也可以是縣中別的吏目擔任,但不管怎麽說,能去的人一定是縣令的心腹,而且未來前途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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