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桑簡直要大吼自己女兒,你懂不懂當吏目多難!


    韓均戰場十年,也不過是個公士!


    她活了半輩子,才在女兒的支持下,成了裏正。


    一生的努力,也不過如此!


    而她這樣的人,已經是千裏挑一了!


    你說隨口謀個胥吏,就能謀上了?!


    鄭桑忍住了。


    理智告訴她,自己的女兒真有可能做到。


    在兒子的前程麵前,死去的丈夫,就沒那麽重要了。


    尤其是他又不是背著什麽黑鍋死的。


    鄭桑最不滿的,是裏正,他竟然能背著好名聲死去!


    可話說迴來,裏正已經死了。


    也就比丈夫多活了半年。


    韓仲都償命了,也……行吧。


    鄭桑逐漸冷靜下來。


    “要怎麽做?”


    韓盈把自己剛才想好的說詞說了出來:


    “韓叔不是跑了麽,就說因為裏正太偏心,對小兒子不好,所以逼的他偷了家裏的錢跑了。這事兒韓仲想不開氣死了。韓長覺得自己沒能力,擔不了裏正的位置,請阿母你來擔。”


    鄭桑看女兒的眼神逐漸起了變化。


    她像是第一天看到韓盈似的,完全不相信女兒竟然能這麽編瞎話。


    可除了這個理由,短時間內的確是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鄭桑的表情極為複雜。


    她看著自己女兒,沒有說話。


    變化怎麽這麽大呢?


    還以為自己擔了裏正的位置,能夠追上女兒的步伐,可誰能想到,她已經想到做官吏去了!


    誰不想當官吏呢。


    尤其是自家真的有機會,可以去博一把!


    沉默片刻,鄭桑答應道:


    “那就這麽辦吧。”


    韓盈點頭,又說起來另外一件事。


    “還有,阿母,關於我有神異這點,要是有人問你,你表情慌張些,再咬死我有。若是有貴人追問琉璃珠,你先說神授,被恐嚇之後,再承認是土裏挖出來的。”


    鄭桑表情變的茫然起來,她極為不解的問道:


    “為什麽要這樣?”


    “因為擁有權力的人,絕不會讓自己的權力,被別人用自己做不到的方法分走!”


    韓盈一字一句的說道:


    “做巫覡,再厲害也不過是沃河巫師。周戶曹他們都提防著他!就像是阿母你做裏正,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兒,你會安心嗎?!”


    安心?


    鄭桑光想想就頭皮發麻!


    嬰是自己女兒,她們是一家人,心往一處使,相處的極為融洽。可嬰要不是自己女兒,有別的父母,他們有別的想法。那自己要求村裏人做事的時候,他們會聽誰的?


    肯定是嬰的!


    那,自己這個裏正,還是裏正嗎?


    鄭桑對權力是極為敏感的。


    理解了村子裏的事情,鄭桑稍作推論,就明白了女兒為什麽這麽謹慎!


    無形的刀光劍影虛晃而過,鄭桑瞬間覺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長長的唿了口氣,說道:


    “我明白了。”


    韓盈滿意的點頭:


    “那我們去找韓長吧,總得找他串串口供,再去和周戶曹聯絡感情。”


    鄭桑同意了。


    找人囑咐幾句,兩個人就去了內邑。


    韓長目前很不好。


    隻過了一夜,他頭發就白了一半,瞪著滿是血絲的雙眼,呆呆的看著過來的鄭桑。


    韓盈看著周圍的環境,忍不住皺眉。


    昨天她來的時候,院子裏還算整潔,就過了一夜,整個院子裏就堆了不少石頭,茅屋頂也破了個洞,根本不知道是誰砸的。


    院子裏還散發著一股莫名的味道。


    打量著周圍,韓盈心裏有了明悟。


    牆倒眾人推啊。


    事實也的確如此。昨天眾人因為恐懼鬼火,短暫忘記了韓仲做的事情,過了一夜,好多東西也就迴過味兒來了。


    裏正這些年麵上是過得去,可實際情況嘛——


    整個東河村,就沒有一家家境能說的過去的!


    幾個孩子生的夠多,也都養活的家庭,琢磨了一整夜,就發覺出來了問題。


    每次自家下存點錢,快能購置什麽大物件改善家境的時候,徭役和兵役就恰好安排在自己孩子身上了。


    勞動力一去服役,家裏幹活的人手就不夠了,想再省錢?


    怎麽可能!


    不往家裏麵倒貼錢就是好的了!


    所以東河村的人,就沒有多富的。


    哪怕人丁興旺,一家能有二十幾口的,日子依舊過得緊巴巴。


    這些事情,當然不能全賴到韓仲身上。


    遇上雨水不調,孩子結婚生子,感冒生病之類的意外,都會影響家庭收入。


    畢竟韓仲也做不到逮著一家人一直打壓。


    但一個親兄弟都能偷偷害死的人,誰知道有沒有給他們偷偷挖坑呢?


    當大家認定裏正是個壞人之後,很多人把自己過往遇到的壞事情,全都賴到他身上了。


    後半夜,就有人往韓仲家丟石頭,在門口撒尿。


    韓長這個人,說的好聽叫溫和,說的不好聽,真是個仗勢欺人的廢物。


    爹倒下了,自己又沒擔過來裏正的位置,沒了靠山,韓長馬上就學會了夾著尾巴做人。


    失去了裏正的光環,家裏就兩個男人不說,名聲還爛透了,就這種情況,還能和誰懟?


    村裏的雞看到他們和別人起爭執,都得過來叨他兩口!


    韓長已經夠發愁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麽過了,沒想到,親弟弟韓叔反捅一刀,直接卷了家裏的錢跑了!


    那可是兩緡多錢!


    不過,韓長還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等他大喊著找人,和村裏人核對的時候,才發現,韓叔這狗東西,早就偷偷摸摸的給自己撈錢了!


    他卷走的不是兩緡多,是整整四緡!


    都是他在給家裏辦事的時候誆出來的!


    自己做的什麽孽。才攤上這樣的兄弟?


    一旁,韓叔的妻子鍾秋抱著四歲的兒子在抹淚。


    狗男人一點活路都沒留給她們娘倆!


    多次流產,讓鍾秋的身體變得很是虛弱,強拚著倒是能下地幹活,也能湊合著耕出兩個人活命的糧食。


    可娘家的人頭稅,田稅,女子不參加勞役,要用的布交的稅,她根本拿不出來!


    胥吏可不管你能不能交不上稅,他們總有法子把稅收齊,要麽奪地,要麽拆屋,麵對那些虎狼,自己能撐多久?


    想著未來,鍾秋要恨死韓叔了!


    我沒攔著你找寡婦多生幾個孩子,就算分家後要過幾年苦日子,我也不會有怨言,可你為什麽要把我往絕路上逼!


    若現在能抓到韓叔,那鍾秋甚至能生啖他的肉!


    鄭桑平靜的在院落裏看了一會兒,在鍾秋的哭聲中,終於開口說道。


    “你們家的破事,我是一點都不想管。”


    韓長一動不動。


    狗養的韓叔,把家底兒全給掏空了,接下來的日子,他根本就想不出來要怎麽過,鄭桑與父親那麽大仇怨,誰知道她上門想幹嘛?


    倒是鍾秋,敏銳的抓到了一絲希望,抬起頭來向這位嬸嬸看去。


    “家醜不可外揚,村內再怎麽爭也就罷了,難道要嚷嚷到別的村,看韓仲怎麽謀害兄弟的笑話?”


    鄭桑態度極為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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