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山顯然也會過了意來,道:“是這麽個理,那我一會兒往作坊過讓我奶問問看?”


    桑蘿卻沒馬上應下來,道:“我再細想想,人少了順帶著教就行,人多的話還是得有個章程,一個工人能有幾個名額這也得有個限製。不能一人在大興莊做工,一家全湧過來,雜亂不說,場地也不夠。”


    雖然桑蘿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像趙老太太這樣的其實是少數,但做事總是多想一層的好。


    “成,這事還是你周全,有要我們跑腿的你交待就行。”


    幾個人把貨一搬好,四人一組各往南北幾縣送貨去了。


    ……


    桑蘿正經把要辦學的事拎了出來,白日裏和沈寧湊在一處商量怎麽給名額。


    作坊、鋪子、商隊加長工,桑蘿手底下現在五十多人手。


    正像陳大山說的,未必人人都有心讀書識字學算賬的,所以這五十多人能來幾個怕是都算得上是上進的了,但如果把名額給到家中孩子,年歲大的能當勞力未必舍得,年歲小的倒有可能。


    “一人給一個名額?”


    “那要是她自己上進,家裏孩子也想學呢?”


    最後定下來給兩個,不計是大人還是孩子用,又限製了最小不小於七歲。


    “大嫂,這不同次收進來的學生,學的進度不同,還得再添一個班吧?”


    桑蘿略想了想,道:“分三種班吧,掃盲班,基礎班和進階班,掃盲班以最簡單的識字算術為主,晚上上夜課,基礎班還是原先你們帶著的那一班,進階班主要是你大哥和雲崢他們上課那一個小班。”


    又想了想,道:“既是給工人的福利,往後束脩也不會收了,你們這幾個帶基礎班和掃盲班的小先生到時也到我這裏來領一份工錢。”


    沈寧眼睛亮了亮:“還有工錢領?”


    “怎麽沒有,一直叫你們幹白工不成?”


    “大嫂幾時叫我們幹過白工了?”


    就算是之前,那也有束脩的,雖不算多,也很有當先生的成就感,現在有工錢就更不一樣了,沈寧兩眼彎彎:“我一會兒告訴文茵小丫她們去。”


    四個小財迷,現在是個個都有個小金庫的,做毛筆賺的錢桑蘿給了沈寧自己收著,許掌櫃那邊也給許文茵收著,陳家和施家聽說之後也依樣讓陳小丫和施巧兒自己管自己那一份錢。


    夜裏上課不好放到沈家這邊了,到底有兩個孩子呢,最後找沈銀一商量,兄弟三人時常住這邊,索性在那邊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做課室,這事便算是定了。


    這事是沈寧往粉絲作坊去通知的陳婆子,再由陳婆子傳達下去,別人還沒反應過來,趙家的兩個媳婦樂得眉眼都快飛起來了。


    “娘子這是應了。”


    另有些家裏有孩子的眼睛也亮了亮。


    陳婆子笑笑,道:“要去的這兩天傍晚下工了自己往莊子裏去跟阿寧報個名,不過報名前還是先問問自家孩子願不願意,別進去了再鬧騰玩耍攪得旁人沒法學,那就不合適了。”


    一幫婦人們都笑著應下,陳婆子一走,作坊裏就議論開來了:“咱家裏的孩子真可以送去學認字啊?”


    趙家大兒媳就點頭:“桑娘子說的那能有假?大興莊的孩子都是讀書識字的,我們家給桑娘子做工早,我家六丫兒和家裏的小侄兒已經在大興莊學了半年了,現在認得好些字。”


    “丫頭也送去學?買書和筆墨紙得花多少錢啊?而且丫頭不幫家裏幹活嗎?”有婦人問道。


    趙大媳婦瞧她一眼:“丫頭怎麽了?給我家六丫兒講課的先生還好幾個小娘子呢,最小的那個今年才十歲,去年九歲。”


    “啊?”那婦人目瞪口呆:“九歲就能做先生?”


    “反正教我家六丫兒和小九那是綽綽有餘,書念得可好,莊裏多少大人都比不得那幾個小娘子。”


    “筆墨和紙呢?不花錢嗎?”另一人追問。


    趙大媳婦道:“不用紙,家裏做些竹簡,買點筆墨請阿寧娘子幫忙抄了書,平日裏寫字用沙盤,夏日裏就用水和石板,就白天去讀半個時辰的書,也不耽誤家裏多少事,會讀書識字那用場可大。”


    什麽用場,趙大媳婦閉了嘴,不說了。


    愛學不學,還看不起丫頭怎的,大興莊特產鋪的夥計不是女夥計?桑娘子不是小娘子?人家現在是皇帝封的鄉君了;阿寧小娘子不是娘子?家裏家外和這一攤子產業管得那叫一個清楚。


    趙大媳婦已經決定了,家裏八個名額,她除了給兒子報,怎麽著還得給大女兒也報一個。


    旁邊另一道工序處也有兩個年輕婦人,一個是這麽些年再也沒有胖起來過的鄭大妞,另一個左臉上有兩道淡淡疤痕,是甘氏的弟婦,甘二郎媳婦。


    二人把趙大媳婦的話聽了個全,鄭大妞低聲問甘二郎媳婦:“甘二嫂,你給你家盼娘報嗎?”


    甘二郎夫婦如今膝下一兒一女,兒子還小,出山後才生的,女兒八歲。


    “報,盼娘最羨慕她表姐,也抄了書跟著學了一點的,不隻給盼娘報,我自己也報。”


    “你也學?”


    甘二郎媳婦點頭:“桑娘子手上的生意我瞧著往後還要做大,現在是作坊招女工,以後呢?學了總歸是有好處的,我勸你也學。”


    鄭大妞這幾年一直沒有再嫁,媒人登門也是直接拒了的,家中爹娘兄嫂待她再好,總歸還是自己要立得起來才好。


    甘二郎媳婦想到這裏,不由就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臉,那年被推向狼口,她半張臉算是毀了,學了識字算數還能做得了女夥計嗎?


    她不確定,但她想著,她學好了,能教一教自己夫君和兒女也是好的。


    ……


    傍晚粉絲作坊一下工,其他人許是還要迴家商量商量孩子能不能出來學認字,名額又是給誰,甘二郎媳婦和鄭大妞卻是結伴直接到了沈家。


    甘二郎媳婦是給自己和女兒報名,鄭大妞嘛,她也給自己報名,另問了問桑蘿:“我聽聞一人有兩個名額,另一個,我給家裏的侄兒成不成?”


    “自是成的,年滿七歲以上就行。”


    “滿了的,我大侄兒年齡夠。”


    她高高興興打聽了自己要做些怎麽準備,這才謝了桑蘿,和甘二郎媳婦一起離開沈家。


    她二人走著,另一邊,盧大郎扛著鋤頭正從山上下來,兩相裏打了個照麵,甘二郎媳婦麵上有疤,盧大郎看一眼就移開了眼,倒是鄭大妞,麵生得很,他停住腳步多看了幾眼。


    鄭大妞對目光敏感,側頭就看到了盧大郎,她並不識得這是誰,隻被看得不那麽舒服,皺了皺眉,拉著甘二郎媳婦就加快了腳步。


    第268章 討幾個名額


    桑蘿在大興莊給員工們開辦掃盲班和子弟學塾,給出的報名時間是兩日,一百一十多個名額,她料想的能有二三十人來就很是不錯了,畢竟農耕時代,除了幾歲的孩童,不計男女老少,沒有哪一個活得輕鬆的。


    哪怕她給工人弄出來的是下工後晚上來學,累了一天,又有多少人還有那份心氣兒在能休息的時候還來學一些她們自己眼下都不確定往後能不能用上的東西?


    就像陳大山說的,事不到眼前,未必有那份認知。


    然而事實卻頗有些出乎桑蘿意料,除了像甘二郎媳婦和鄭大妞這樣一開始就把自己計劃在內,馬上來報了名的,大興莊也很給力。


    是真給力。


    不知是不是湊在一塊商議過,總之,定下這事的第一天晚食後幾家人就都來了沈家。


    除了周村正、許掌櫃夫妻、林九娘這樣原本就識字的,又或是許老太太、陳老漢、陳婆子、盧老漢、盧婆子、許叔這樣本身年紀就大一些的,中青兩代近乎是總動員。


    這自然不是一步到位的,期間少不得猶豫忐忑,有似秦芳娘和周村正媳婦那樣覺得自己四十一二歲了,奶奶輩了,能不能報的?得到桑蘿一個當然可以、求之不得的答案後又滿心忐忑,擔心自己學不好的。


    有陳有田那種被他爹娘和媳婦一起做了主讓學,能學到幾個字算幾個字的。


    也有似甘氏一樣來問家裏一個正式工,一個學徒工,算是四個名額還是兩個名額,已經有幾個孩子跟著學了,她們夫妻,她小叔夫妻二人還能不能入學的。


    從前幾年在山裏都有機會學,但從沒有太認識到自己也有學認字的必要,或者說把生存遠遠排在這之前的一群人,奇異的有一個共識,粉絲作坊的女工桑蘿都鼓勵學,她們也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去學。


    所以哪怕心裏突突的根本不知道自己這一把年紀學不學得好,相互鼓著氣,竟是都參與了。


    想法都很實在,陳家這邊是清楚自家往後可能要幫桑蘿挑一部分梁子的,哪怕隻是管作坊呢,目不識丁也不好。至於另幾家,那是齊齊看好桑蘿這一攤子買賣能做得更大,做大了要不要人?要人了你不識字,別人識字,桑蘿是招你還是招別人呢?


    所以不要讓桑蘿做這個選擇題了,也不要做被棄選的那一個!大夥兒見麵問一句,你家怎麽個打算?三五成群一交流,得,別管男女了,沒外出跑商的幾乎都參與了進來。


    等人一走,沈寧數了數已經報上的名單:“大嫂,加上甘二嬸母女,大妞姐姑侄,有二十人了。”


    第一日就二十人了!


    待得第二日晚間,金烏西沉了,沈寧再一點數,四十三人!


    桑蘿一個個看過去,除了最初報名的二十人,來的年十六以上的隻有周癩子家三個兒子,趙老太太大的幾個孫兒,另兩個長工家的長子,其餘就都是半大孩子居多。


    女孩兒就更少了,趙大郎大女兒算一個,甘二郎女兒盼娘一個,周葛的妹妹周葵一個,再就沒有了。


    大興莊外的地方舍得給女孩兒讀書認字的還是少。


    哪怕不要銀錢,哪怕上課時間放在晚上,認知不到的覺得沒必要,認知得到的那名額也更願意給家裏的男孩兒。


    桑蘿有些沉默。


    沈寧看著那夾在一堆男孩兒名字裏顯得份外可憐的三個女孩兒的名字,隻覺一股說不出的憋悶,鼓了臉頰吐了好長一口氣才覺胸臆間被堵著的感覺鬆散兩分。


    桑蘿拍拍她肩膀:“慢慢來。”


    名冊還未收起,二進院門口,盧婆子探出身來:“阿蘿在吧?”


    桑蘿喲一聲,迎了過去:“盧阿奶怎麽這時候過來了?裏邊坐。”


    “您來是有事兒?”


    不是她這話問得奇怪,實是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了,先時莊裏人都在這邊報名呢,盧婆子挑了這時候又單獨來一趟,必不是單純的串個門。


    “哎。”盧婆子應一聲,看看沈寧,又有些難啟齒。


    沈寧機靈的,笑著與盧婆子打了聲招唿,便與桑蘿道:“大嫂,我去看看阿窈和謙寶,看時間快醒了。”


    待桑蘿點了頭,轉頭就避進她大哥大嫂那屋去了。


    盧婆子有些不好意思,跟桑蘿到了偏廳,這才道:“我來是有個事想……”


    那個想字後邊該用個什麽字才合適,盧婆子一時竟不知道。


    用問字不對,用托字不對,用求字也不對。


    她卡在那裏,一時竟不知怎麽繼續。


    桑蘿看看她,道:“叫我猜猜,是為拴柱兄妹幾個來?”


    大興莊裏各家報名報得熱鬧,孩子就不說了,原就在基礎班和進階班裏聽著課的,大人這迴都積極踴躍讀書來了,唯有許家、魏家和盧家長房沒參與。


    許家和魏家那是不需要,盧家長房卻是大興莊裏的另類,住在大興莊,卻又隱隱遊離在大興莊核心圈子之外。


    盧婆子實是說不出口,被桑蘿說開了,訕訕點頭:“是,當年出了那些事,我原不該來問這話,隻是……幾個孩子到底是好的,原先在村裏在山穀裏也學了些,我當奶的一點私心,還是想讓他們能接著再學一點,別跟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同伴們落得太遠,思量再三,還是腆著臉來想問你看看能不能討得幾個名額。”


    一個討字,桑蘿搖了搖頭。


    “阿奶不必如此,我對拴柱兄妹幾個並沒什麽成見,石頭不是在白日的小班裏上著課嗎?”


    盧婆子點頭:“是,我也知道,你要是計較的話石頭也不能還跟著阿寧和小金他們學東西。”


    也是因為這個,盧婆子才敢走這一趟的,大家是不大願意跟老大往來,但對幾個孩子還不錯,便是小金兄弟幾個也沒拿當年的事跟拴柱幾個甩過什麽臉子,該怎麽還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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