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蔽,許掌櫃想不到是怎麽個隱蔽法,但有前邊那個條件,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來得安全了。


    他激動得兩手疊在一起握緊了好幾迴,而後看向沈烈:“沈小郎君,我冒昧再問一問,去歲聽賬房和於大廚說你帶了一張黑熊皮七八張狼皮去縣裏賣,可是往那處去時遇上的?當時你們去了多少人?”


    沈烈眉微動,也知道許掌櫃問這個的用意,還是點頭,如實相告:“是,去了兩人,狼群和黑熊是先後遇到的。”


    兩個人,獵了一整隊狼群,一隻黑熊!!!


    許掌櫃激動得臉膛子都紅了。


    有這本事,深山裏住著應該也能護得老弱安全了。


    當下躬身就作揖:“沈郎君,桑娘子,許某厚顏,想將家小托付。”


    ……


    周家。


    “你說幫我們買糧的,東福樓許掌櫃托我們帶上他家小同行?”


    沈烈點頭,低聲道:“也不是一家子一起,是許家老太太,再就是許掌櫃幼子和小女兒,和我家小安阿寧差不多年歲,還有他內弟和外甥,一共五人。”


    這成份可夠複雜的啊。


    逃難都是一家人一起,頭一迴見這樣分開的。


    沈烈苦笑,把事情給被他悄悄喊到周家的周村正和陳婆子一幹人等解釋了一番。


    原來許掌櫃家小先前托了東家庇護,東福樓的東家在歙州也頗有些勢力,但又因為總聽到大戶被舉家劫殺的事情,心裏不安穩,最後想出來個折衷的法子,因歙州親眷不少,妻子和長子次子並親眷們就都留在歙州,仍托庇於東家家裏,一雙年歲略小的兒女跟祖母、舅舅、表兄投奔他們這一行。


    也是存了哪邊出了事,總不能一家人都活不下來這樣的想法。


    事實上,許掌櫃這外甥身世還有點複雜,否則也不會單帶了出來,許掌櫃那內弟就是來照顧他這外甥的,隻是個中情由,許掌櫃因是要托付沈烈和桑蘿照拂才說的,不好再與旁人說道了。


    因而沈烈這會兒隻撿能說的說了,道:“許掌櫃外甥十二歲,內弟二十一了,老太太身子也還算硬朗。”


    孩子年歲不會太小,又有一個青壯,內務有老太太自己照管,倒談不上拖累。


    “糧食呢?”


    “許掌櫃會安排人手隱秘送到咱們指定的地方,再由他內弟和我們一起分批帶走。”


    倒是都周全。


    情況都說清楚了,沈烈道:“若是其他人,我不會走今天半夜這趟,但許掌櫃又不同,買糧的恩情在,我們五家是共進退的,我來聽聽你們的意思。”


    確實,他們的糧食都是怎麽來的,各家心裏都很清楚,也都感恩,別說許掌櫃自己備齊了糧食來投奔,就是糧食不夠,五口人,他們各家緊一緊、湊一湊,勒一勒褲腰帶再挖挖野菜也得把人捎帶上。


    “我沒意見。”


    “我們家也沒意見。”


    “我家也行。”


    ……


    事情便就這樣定下了,知道沈烈他們天不亮就得走了,許掌櫃也沒多留,約定好半夜就會把人送到,一行人悄無聲息又從來時的那條山路繞出了十裏村。


    城門的守衛原就是許掌櫃先行買通了的,遠遠看到他們一行人迴來,許掌櫃提了燈籠,對方確定了身份沒錯後忙就開了城門把人放了進去。


    距東福樓不遠的一處小院,此時已經是夜半了,燈仍未熄。


    許掌櫃隻叩了兩次門,院裏就有了動靜,內弟的問聲傳來。


    許掌櫃忙出聲:“清和,是我。”


    魏清和一聽是自家姐夫,開了門便問:“姐夫,如何?”


    許掌櫃點頭,小聲道:“馬上收拾東西,即刻就送你們走。”


    “這麽快?”


    許掌櫃道:“是,算我們運道,但凡遲上半天,人就走了。”


    魏清和一怔,也不耽擱了:“那我這就去收拾,很快,包袱本就沒拆開。”


    魏清和匆匆進了屋,另一邊屋的許老太太也聽著了動靜,出來問詢,許掌櫃把事情說了,老太太點頭:“行,我這就去喚孩子們起來。”


    ……


    小院裏動靜並不大,不過一個多時辰也就收拾妥了,夥計和家仆都候著,馬車就在院裏,套好車卸了門檻就能走。


    因這一程沒帶糧食,雖一人幾個包袱背著,卻也還算得上輕車簡行。


    許家兄妹倆眼睛微腫上的車,陡然離了父母兄長,顯是已經哭了幾場,這會兒蔫蔫偎在祖母身側,臉上盡是惶惶。


    倒是比許家兄妹略大一兩歲的那個男孩兒,身側放著一個包袱,懷裏抱著一個,低著頭默默不語,這一路從歙州到祁陽,除了最初問過幾句,愣是再沒多說一句什麽,更別說哭了。


    許掌櫃看著不忍,摸摸外甥的腦袋:“崢兒怕不怕?”


    王雲崢抬眼看看姨父,又看看坐在一旁的舅舅,嘴唇微動了動,最後道:“不怕。”


    怎麽可能真的不怕,許掌櫃拍拍外甥,安撫:“別怕,姨父給你們尋的那去處雖然清苦,但比你自己呆在府裏要安全,有你舅舅陪著,等撐過這混亂了就能迴來。”


    王雲崢點頭:“崢兒知道了,多謝姨父為我費心。”


    許掌櫃和魏清和對視一眼,無奈,這外甥從小沒了娘,那樣的環境長大,能活著已經全賴大房照拂和魏清和這舅舅守著了,養成這沉默的性子也是沒法兒。


    他轉過話題,與妻弟魏清和說起沈烈和桑蘿二人來,兩家的淵源,沈家夫婦二人的為人,大致一起逃難的幾家人是個什麽情況,以及沈烈隻吐露了部分的避難處的情況,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道:“沈烈是個本事的,桑娘子不顯山不露水,但出身應該不俗,夫婦二人都是重情義的,你們此行跟著同去,記著一定多與沈家交好,相互照拂,遇事也可與沈烈夫婦二人商量。”


    這話是給妻弟說的,也是說給自己母親知道。


    一直看車外夜色的王雲崢,抱著包袱的手也不由緊了緊,原來是避進深山。


    許老太太把兒子說的話都記下,點頭道:“行,你安心,隻記著一點,看著形勢,真要亂了也別在祁陽縣呆著,早早迴去,你迴去了家裏才有主心骨。”


    一家人如何惜別不提,未至三更,馬車停在了離十裏村還有一段的山道邊上,駕車的仆從留下看著馬車,東哥兒兄弟倆一前一後打著燈籠引著許掌櫃一家往沈家所在的地方去。


    第123章 騙子


    沈安和沈寧原該小睡一會兒的,後邊才有精神背著東西翻山,但許是馬上就得走了,心情頗不平靜,躺在床上也愣是沒睡著。


    好不容易撐不住了,困意終於上頭的時候,院外又響起兩聲敲門聲,兄妹倆個又噌一下坐起來,精神了。


    桑蘿沒轍,也不管了,她自己不也沒睡著嘛。


    和沈烈一起出去,聽到是許掌櫃和東哥兒他們,打開院門,悄聲把許家幾人迎了進來。


    沈安和沈寧這會兒已經穿上棉襖下了床,和剛進門,背上背著包袱,手上抱著包裹的許家表兄妹三人正正打了個照麵。


    兄妹倆個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要多三個小夥伴了。


    兩邊簡單介紹認識了一番,小孩子們自己慢慢接觸,許掌櫃則細問迴頭他把糧食往哪送,具體怎麽交接。


    征兵在即,沈烈一行人不可能因為他們耽誤行程,今夜必定得離開的,這會兒自然是沒辦法也沒人手幫許家人挑糧,隻能留個接頭點,約定個時間,由許掌櫃帶人把糧食送到,並守著,等沈烈帶人接手運走。


    而在這之前,許家人手中隻有幾包袱的幹糧肉幹果脯之類的東西,糧食運到之前先得借沈家的糧食。


    沈烈和桑蘿是沒有什麽不同意的,別看他們家糧食不是五家裏最多的,但她們家人口是五家裏最少的,所以論起個人占糧的比例,反倒是五家裏最富裕的。


    如果說一樣的吃法,沈烈桑蘿帶著兩個小的,糧食少說比其他幾家能多撐近一年。


    那所謂的接頭點,靠說的話是說不清的,許掌櫃幾人少不得要跟著他們走一趟,東哥兒小跑下山打發車夫先迴縣裏。


    小院裏陸陸續續來人,幾家人分得很散,幾個幾個一到,或挑著東西,或背著背簍抱著包袱,說實話,恨不得連唿吸都放輕,更別說出聲了,從村裏到沈家這小院,愣是沒弄出什麽動靜。


    許家人看著同行之人一家家的來了,都還來不及緊張,桑蘿已經把被子被褥卷卷,利利落落收拾好了。


    陳婆子拿出一袋藥粉,分發給眾人讓往綁腿的布條裏塞抹,輪到許老太太幾人,呃,雖然明顯是買了普通的衣裳來穿著的,但綁腿沒有。


    桑蘿到自家包袱裏翻了翻,就給翻出一大卷布條出來,交給許家眾人,教著她們把綁腿打上。


    一是防蛇蛇,二是護腿。


    許家人還真不懂這個,好在五家人也熱心,一帶一、一幫一的,三兩下弄好。


    這就準備出發了,四更天都沒到。


    直到這會兒許家人才發現,沈烈他們這一群人看著青壯不算多,但竟然人手都藏著武器。


    放在背簍挑筐或是提在手上的各種鐵器農具刀具就不說了,魏清和認出沈烈和那位盧二郎、盧三郎手中那是軍中的刀和弓箭,而其他婦人和孩子手中也都人手至少一張弓或彈弓。


    許家三個孩子都看愣住了,寡言如王雲崢,看著比他還小的一幫子小孩,人人背著一張弓,身上斜挎著一個不小的布袋,布袋裏鼓鼓囊囊的,他聽表弟問了那個叫沈安的男孩,才知裝的全是石子兒。


    而幾個和他一般年歲,或是大他一兩歲的男孩,身上背的甚至就是弓箭,竹製的弓箭。


    魏清和正懵逼著,被沈烈問道:“會用弓箭嗎?”


    見他搖頭,直接塞給他一把斧頭插進他挑著的大籮筐裏:“那用這個,帶著防身。”


    沒錯,魏清和現在除了背著自己的包袱,還幫著沈家挑了點東西,一邊是大籮筐,一邊是一個竹製的雞籠,裏邊關著三隻雞、三隻鴨。


    雞鴨並不那麽乖覺,也會因為緊張發出些聲音,但因為沈家住得偏,還真不要緊,別說村裏聽不到,聽到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五家之中,倒隻有沈家嚐試著帶活雞活鴨的,其他幾家早些日子就趁著是正月,悄悄殺了,製成肉幹了。


    沈烈看著差不多了,人也都到齊了,從一筐早就做好的火把裏取出兩個,用屋裏的油燈點燃,而後把油燈一吹,一點殘留的燈油倒了,把油燈用東西裹一裹塞進背簍裏,這才低聲與眾人道:“走吧。”


    火把在陳婆子和盧老太太兩個年歲大不用挑筐的老太太手中,一前一後給大夥兒照著腳下的路。


    沈烈和桑蘿帶著沈安沈寧在最後,親手掩上小院的院門。


    桑蘿摸了摸木門,看了看夜色中的小院,歎息一聲,讓沈烈卸了外邊的鎖頭帶走。


    四人匯入隊伍,沈烈和盧二郎對山林最是熟悉,一個在前,一個壓後。


    轉過山梁,也不知是前邊的沈烈先停的腳步,還是中間的周村正先停的腳步,眾人都駐足迴望。


    十裏村。


    他們這裏大多數人生於斯,長於斯,如今卻得走了。這一走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迴,再迴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更不知到了那時,這十裏村還是不是十裏村了。


    眼前不覺就濕了。


    周村正一抹眼,揚起笑:“走吧,咱這是奔活路去的。”


    ……


    山路深一腳淺一腳,夜還黑,但五家人裏,老老少少這兩個月都有著意鍛煉,孩子們經常天蒙蒙亮就被領著出去操練了,背著半背簍的石頭都能照樣上山下山,背得習慣了,也就不覺得那麽累,至少這會兒不會那麽快就累。


    而雖是半夜,但因為打了火把,和平時天蒙蒙亮訓練時比也不差什麽了,甚至還更亮一點,並不太影響。


    要說唯一跟不上的,應該是許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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