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看了看確實是,轉頭笑著問桑蘿:“大嫂,過所和錢可以給我們自己拿著嗎?”


    進個城門也當個好玩的事,躍躍欲試要自己來。


    桑蘿自然同意,從袖袋裏掏出三塊木牌,把自己的那塊拿走了,另兩塊給了沈安。


    這會兒的沈安和沈寧已經識得好些字了,比如他們一家人的名字,祁陽縣、青浦鄉和十裏村這些,都認得了。


    他接到木牌,兄妹倆頭對頭的湊一塊看了看,沈寧就伸手把其中一塊拿到手上:“這上邊寫著我的名字,這是我的。”


    “這塊寫的我的名字,這是我的。”


    兩人都不用問桑蘿,自己就把過所給分好了。


    排在桑蘿後邊的甘氏訝異看著這一幕,問桑蘿:“小安和阿寧識字了?”


    桑蘿笑著點頭:“我識得些字,平時在家裏有教他們一些。”


    甘氏愣了愣,很快想起來,桑蘿是識文斷字的。


    從前沒有動過的一個念頭此時在心中生起,她們家的四個孩子能不能也讓桑蘿教著識幾個字?


    這念頭一起,就很難扼製住。


    能寫會算是大本事,像他們村裏,識字的也就隻有周村正和他家的幾個孩子,識字與不識字是不一樣的,周家幾個孩子雖也和他們一樣該種地種地,該服役服役,但甘氏相信,等周村正從村正的位置退下,下一個村正如無意外必定也是從周家出。


    因為隻有周家孩子識字。


    村裏但凡要簽個契書或寫點什麽,都找周家,就連畫個押,不找可靠的人幫著看過,那手印都不敢按下去,這年頭不是沒有不識字把自己家的人或地給抵了出去的。


    但很快甘氏想起來,桑蘿很忙,忙得幾乎沒什麽停歇。


    而且她家大牛十二歲了,和桑蘿年紀其實挺相近,這也不合適,巧兒又太小,才五歲,桑蘿哪這麽多精神替她教孩子。


    她把目光就落到了沈安和沈寧兄妹身上,把心思轉了幾轉,問桑蘿:“能讓小安和阿寧有空的時候也教我家大牛二牛三牛和巧兒識幾個字嗎?不用多,會自己名字,再會識些個常用字,以後看個契書或是條子不會被人蒙了就行。”


    桑蘿一愣,而後笑開:“可以啊,隻要幾個孩子自己願意就成。”


    甘氏忙就去看沈安和沈寧。


    兄妹倆顯然是聽到甘氏的話的,沈安笑:“當然可以,我會的都可以教,等再過些天吧,再過些天不那麽忙,嬸子幫他們做一個練字的小沙盤就可以。”


    這幾天還能撿到一些拐棗的,他們還得往山裏去,多攢一攢東西。


    甘氏大喜:“嬸子替你大牛二牛哥和三牛巧兒謝謝你。”


    秦芳娘和馮柳娘也動了心思,都轉頭來問。


    沈安就沒有不應的,沈寧還笑,道:“小丫兒已經跟著我學了呀,她會寫自己的名字,嬸子還不知道吧?”


    秦芳娘還真不知道,聽到這裏一張臉就樂開了花:“那真是多謝阿寧了。”


    說話間隊伍已經排到了他們,大家一一驗過所交入城費進城,守衛驗到沈安和沈寧時還有些詫異,低頭多瞧了兩眼,照著流程驗過過所收了錢,擺擺手讓兩小孩兒進去。


    兄妹倆興奮得跟過了一個頂了不得的關口似的,一進到裏邊就站定了笑著等著他們大嫂,等桑蘿也進來了,這才笑著把過所遞給桑蘿收好。


    來了縣城,桑蘿照例是要自己親自送送素毛肚的,不為別的,和許掌櫃保持一個交往的頻率,這交情才能維護好。


    小兄妹倆長這麽大哪裏進過這樣大的酒樓,沈安還好些,知道克製著自己悄悄的打量,沈寧卻沒這許多心眼,小腦袋轉來轉去,眼睛都不夠用了。


    她在心裏驚歎,兩層的房子,裏麵原來是這麽大這麽漂亮的呀。


    許掌櫃曾在自家夥計口中聽說過桑蘿家裏有兩個八九歲大的小孩兒,今兒是頭一迴見著,見兩孩子雖穿得樸素,曬得也有點兒黑,五官卻生得很好,極是可愛。


    看到小兄妹倆,倒是引得許掌櫃想起了自己留在歙州的兒女來,家裏最小的兩個孩子,和沈安兄妹倆個也差不多大。


    他也許久沒迴去了,數月未見兒女,這猛不丁想起來,甚是想念。


    許掌櫃想著,或許哪天該抽空迴去一趟,哪怕隻呆個三兩天呢。


    多少有些移情作用,許掌櫃待沈安和沈寧也格外熱情一些,這一迴不叫桑蘿推辭,直接喚夥計去後廚上一些酒樓裏招唿的早食送去雅間,道:“十多裏路走來,想也累了餓了,你自己怎麽都行,兩個孩子小呢,吃點東西墊墊再縣裏逛去,也讓兩個孩子嚐一嚐我們東福樓的吃食。”


    桑蘿聽得笑了起來,確實,來一趟縣裏,進了縣裏最大的酒樓吃過一頓,不白走一趟。


    她沒有再推,笑道:“那就卻之不恭了。”


    她和許掌櫃相交,往往行的是男子常用的揖手禮,兩個小的見了,也有樣學樣的行了一禮:“多謝伯伯。”


    還說不來什麽交際的言語,就隻說了最不易出錯的四個字。


    就這也惹得許掌櫃朗聲大笑了起來:“好,好,跟你們嫂子雅間裏去吧,伯伯給你們挑的能瞧街景的雅間。”


    一聽能瞧街景,兄妹倆的眉眼都亮了起來,這一迴倒沒揖禮,而是笑容燦爛的說謝。


    許掌櫃心情頗好,也不打擾他們,讓夥計引著桑蘿三人去了。


    沈安這一迴不止看到了兩層的房子,還進了兩層房子的第二層,更是站在二層雅間的窗邊往下去看。


    這視角多新奇啊,是長這樣大從沒有過的體驗。


    兄妹倆個都激動得很,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大嫂,一左一右要拉桑蘿一起看一看。


    桑蘿好笑,心說未來世界幾十層的高樓也比比皆是呀,兩層的房子真的不至於這樣。


    但桑蘿想想,對於兩個從來沒進過縣城的孩子來說,兩層的房子確實稀奇,她笑著跟著看了一程,聽著兩個小的嘰嘰喳喳指著不認得的東西問她,桑蘿知道的都答。


    等兩小隻問得差不多了,她才迴了桌邊坐下,由著小兄妹倆繼續在窗邊看景兒,兄妹倆是真覺得縣裏好,樣樣都好,看個路人看輛車,看到牛馬騾子都興奮得壓著聲音驚唿連連。


    若非夥計開始往雅間裏送餐點了,兄妹倆還舍不得離開那扇窗。


    點心和粥品流水一樣送上來,他們隻三個人,許掌櫃讓人送的各色點心卻有八道,酒樓的餐點都精致,份量並不多,但八道也很多了。


    桑蘿是吃個七分飽就放下筷子的,兩小隻倒是吃得有點兒撐,桌上還剩不少,沈安問過桑蘿之後,請夥計幫忙用油紙袋打包起來。


    他們這裏打了包,沒料想出了雅間到櫃台處與許掌櫃辭別時,許掌櫃還給備了兩盒點心。


    “這個耐放,給孩子帶迴去當個零嘴。”


    饒是桑蘿這人向來不習慣推托客氣,這會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這連吃帶拿的,今兒倒是叫我厚了一迴臉皮。”


    許掌櫃笑著揖手:“桑娘子的豆腐和素毛肚今年算是幫我們東福樓出了大風頭了,平時要謝也沒有機會,難得桑娘子帶了兩個孩子來,我才有這機會請一頓。”


    他說這話甚至特意壓了聲音,對麵那一家可是一天天瞪著眼想把素毛肚的來路翻出來。


    桑蘿笑笑,兩人互相捧過幾句,期間不時有客人進來,許掌櫃總要去招唿,桑蘿也不再耽擱許掌櫃忙生意,挑了擔子帶著兩個小的告辭出了酒樓。


    第91章 流民


    第二站是永豐齋,因著水晶脯的熱賣,桑蘿送的那些黑糖製的新品點心也頗受歡迎,她在嚴掌櫃這裏一樣是極受歡迎的。


    嚴掌櫃原就是客氣的,桑蘿每次到鋪子裏總會有茶點上來,隻是桑蘿在商言商,碰得少罷了。


    這一迴桑蘿帶著兩個孩子過來,這招待就更上了一層,送上來的茶點都多了好幾樣,其中一多半一看就是孩子喜歡的。


    嚴掌櫃頻頻招唿兩個孩子吃點心,沈安和沈寧在外邊一切都是看桑蘿行事的,見大嫂點頭說可以嚐一嚐,兄妹倆一人隻嚐了一塊。


    在東福樓吃得飽是其一,矜持是其二。


    嚴掌櫃不知道兩小孩兒來這裏之前已經在東福樓吃過一頓大餐,隻覺桑蘿教養好,連小姑子小叔子都教得極好,心中好感更甚。


    臨到走了,這些個點心全用油紙包好,讓桑蘿帶迴去給兩個孩子吃。


    帶著倆孩子出來這一趟,桑蘿莫名體驗了一把影視劇裏那種大正月帶著孩子四處拜年收禮物的感覺。


    走出永豐齋,桑蘿自己也有些想笑,她自己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事情,現在扮演了家長的角色,帶著沈安和沈寧這兩小隻體驗了。


    正事到這裏就辦完了,桑蘿就帶著兩小隻逛縣城。


    吃的是不必逛了,兩小孩兒不止吃飽喝足,還打包帶了不少好東西迴去,現全在她的挑筐裏擱著。


    沈安和沈寧已經覺得什麽也不用買了,那麽那麽多點心和吃食呢,除了包子蒸餃之類的東西,其他好些都是能放挺久的,哪還用得著買東西。


    這話桑蘿認可,她看看兩小隻,從上到下一身新?


    呃,也不對。


    桑蘿目光落在沈寧頭上的兩個小丫髻上:“走,去成衣鋪子去。”


    沈寧歪頭:“大嫂,我們有衣裳,新的。”


    桑蘿笑:“不買衣裳,給你買新頭繩。”


    小家夥頭上用的那頭繩不知用了多久,褪色得不成樣了。


    沈寧就伸手去揪了揪自己頭上的頭繩,好像也還能用?不過,新頭繩,紅豔豔的特別漂亮。


    想到這裏,她眼裏溢出點歡喜來,點頭!


    桑蘿笑,帶著兩個小的徑直往成衣鋪子去。


    成衣鋪子裏可不止是賣成衣,各種頭繩發帶珠花也是賣的,沈寧哪怕隻是九歲,那也是小姑娘,小姑娘就沒有不愛美的。


    掌櫃端出三托盤的各色發繩、發帶、珠花時,她眼睛都要忙不過來了,全是她沒見過的好東西。


    這個也漂亮,那個也好看,目不暇接。


    不過也就是一開始的視覺衝擊,多看幾眼,人也冷靜下來了,思路就清晰了。


    想也知道,縣城鋪子裏賣的精巧物件就不會有便宜的,珠花什麽的她就直接略過了,發帶什麽的也不是必須的,也略過,最後鎖定在發繩上。


    發繩的顏色是真的多,足有十幾種,沈寧來迴瞧了兩遍,最後還是把手指向了正紅色的。


    “大嫂,我喜歡這個。”


    桑蘿笑著讓掌櫃幫著拿了,又要了水紅色的發帶,這才付錢離開。


    至於她自己和沈安,桑蘿覺得大紅用著奇怪,花花綠綠就更不用了,本就是素色的衣裳,用同色的布料自己裁的發帶就挺好的。


    買好了發繩發帶,桑蘿想起另一樁,便與成衣鋪掌櫃打聽:“不知縣裏哪裏買得到筆墨?”


    掌櫃的聽她打聽筆墨,有些訝異,不過還是指點:“得往原縣學旁邊,那邊有家筆墨鋪子。”


    為什麽說是原縣學,因為祁陽縣縣學在先皇的詔令下開了幾年,又在先皇的詔令下廢了,今上倒是有下詔再開州縣鄉學,隻是上令下未行,祁陽縣這邊還不曾複學。


    因而現今縣裏富裕人家的子弟讀書識字要麽靠家學,要麽找私學。


    桑蘿謝過掌櫃,帶著兩個孩子出了成衣鋪往縣學舊址去。


    她有原身記憶,似原身那樣的出身,實不需自己出門買筆墨的,一應事情自有仆從去辦,或是父兄去選了,但原身對於一些常識卻是知道的,比如,小地方所謂的筆墨鋪子,大多不是專門的筆墨鋪子,而是兼賣香燭雜貨。


    沒錯,在大乾朝之前,社會階層是極為分明的,文人隻在特定階層裏誕生,尋常百姓讀書識字的是極少數,哪怕到大乾朝皇帝下詔辦學,但因為辦學時間不算長,且半途而廢了,這樣的現狀並不曾得到多大的改善。


    所以,除了州府或是京都之地,下邊郡縣平民之中對於筆墨紙硯的消費是極少的,不會有專門賣筆墨紙硯的鋪子,當然,也沒有書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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